不愧寫過抗癌日記,遲永寒的文筆自然沒話說。
楚漣在葉梨卿麵前坐下來,她很快就知道了怎麼回事,就像她了解弟弟楚洛死亡的真相一樣。遲永寒大概是晚上九點鍾左右吃了一整瓶藥,然後割腕,但是她到淩晨十二點才死亡,大概正好是楚漣和金牛座出現在小區裏的消防通道裏的時間。
早上八點,楚漣洗漱完畢,稍微化了點淡妝,在手腕上噴了一點點葉梨卿的紅色莫斯科,拎起包:“我去上班了。”
葉梨卿轉頭看著她,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的意思就是,最後葉梨卿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出來坐坐?”顧澄問。她的語氣聽起來和往常想要拐楚漣出門喝酒一樣,輕鬆隨意jsg。聽不出傷心,也聽不出憤怒。
“上班呢,沒空。”楚漣說。
“我現在在你們公司門口,”顧澄說。
“上班,沒空。”楚漣重複道,正準備掛電話,顧澄趕緊說:“你就出來,我隻跟你說兩句話,不耽誤你的時間。”
楚漣放下手機,遲疑了幾秒鍾,還是朝門外走去。
公司租住的是商用寫字樓,從辦公區域走出去之後是一個會議室,會議室安裝著一整麵落地玻璃,沒有會議的時候,可以看清楚會議室中的陳設,隻有在召開會議時,才會把百葉窗放下。
今天早上沒有會議,楚漣往裏看了一眼。
巨大的長條桌周圍,除了中央的主座,其他每一把椅子上都坐滿了人。
死人。
楚漣駐足看了一眼,有林美麗、李小青(那時楚漣還不知道李小青已經自殺了)、林真惠的丈夫小羅、畢帥、在賓館服毒自殺的大學生、半夜炸街飆車的鬼火少年……還有每一個楚漣熟稔或者不太熟的死者,都坐在那裏,扭過頭,直勾勾地看著楚漣——而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已經腐爛,隻剩下黑洞洞的眼眶,似乎等待著楚漣坐上那個空缺的主位。
滋滋啦啦的電流。死者的聲音,亡靈在對她說話。“過來吧,過來吧。”他們像念經一樣對著楚漣重複。
紅色的天體在接近她。但楚漣沒有驚慌失措,因為她知道,就像宇宙在不斷膨脹,所有的星體都在漸行漸遠時,這些事就像謝爾賓斯基三角形一樣,是已經注定好的命運的安排——或者是,支配者的安排。
當楚漣開始理解這一切的時候,她和葉梨卿、和顧澄都不可避免地成為同類,隻要是同類,就會自相殘殺。
楚漣越過會議室,朝外麵的走廊走去,顧澄不在那裏,走廊裏黑乎乎的。楚漣停住腳步,好像不對勁。這座樓的走廊平時都是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好像電費不要錢一樣,除非是某些空間已經發生了篡改。
楚漣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打開計算器開始計算。
這是一個屬於顧澄構築的空間,沒有時間,隻有空間,就像不安全的安全屋。如果是以前的楚漣,可能會因此而驚慌失措,但是——現在楚漣也掌握了這項技能。
楚漣穿過黑暗的走廊,就像走過宇宙中無盡的真空,在真空的彼端,隱約有著針尖大小的光亮,在那裏,總會有個人在等待著她。但楚漣無法確定的是,那個人是“它”,還是葉梨卿。
驚恐總是和愛情相生相伴。
楚漣走出了黑暗的通道,她發現自己還在公司門口的會議室前站著,會議室裏也沒有坐滿死人,不過主位上確實坐了一個人,是看起來很憔悴的顧澄。“憔悴”隻是個形容詞,顧澄和葉梨卿一樣,她們的外貌通常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不過顧澄的神態還是暴露出來她現在心情很不好,相當不好,她來找楚漣不是為了“說一兩句就走”,她是來砸場子的。
或者說,來找她算賬的。
“一分鍾零二十秒,還不錯,”顧澄手裏拿了個秒表,就是運動會上裁判用來計時的那種,“我聽大葉子說你已經和‘它’溝通過,想不到是真的。”
楚漣推開會議室的門,坐在顧澄對麵。
“你到底找我幹什麼?”她問。
顧澄把秒表收進衣服口袋裏,抬起眼睛,像第一次見到楚漣一樣打量著她。
“別明知故問。你知道我來找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