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忠遠記性不好,但不忘進衙門前夜,老母坐在床頭,好一番交代。“咱們娘兩命苦,為娘又不是大戶人家,攤上你父早逝,過活艱辛自不必說,為娘吃苦是前世所欠,隻願孩兒能順活於世,少災少難。可咱如今無錢無勢,好容易當了個衙役,卻是舍命的差使。娘心裏也不落忍,你日後公差,當娘的心裏定是時時牽掛。吾兒可要記牢一件事,但凡危險的差使,能躲就躲,遇見馬高蹬短,定要退避,如覺得眼跳心慌,前途叵測,定要留心,寧肯不幹那官路勾當,也莫不可把神明警示當做兒戲。咱自家性命第一,不可逞一時英雄,留下你老娘一人,孤守晚年。”言罷母親淚流臉頰,甚是哀傷。
因此,官麵上出現些許難辦差使,但凡不鬧得丟掉飯碗,梁忠遠則能躲得躲,雖然讓眾人嘲笑,但他卻未敢遺忘母親勸言。
此時看到老龔頭嚇得坐到地上,且周遭人等驚呼連連,梁忠遠心裏暗道不好,想來不是詐屍就是遇鬼。其實並沒有看清地上的屍體,不過腦袋不容多想,拔腳起身就欲走人。
那梁忠遠已是躍到門外的身體,忽然發現,眾人驚叫退身過後,卻並未有逃離的意思,一個個定在原地,眼睛怯生生的向地上那屍體看著。
“如此看來,倒也不是啥得要命之事。”梁忠遠想罷,收住身子,側身去看,而一隻腳卻沒有收回,踏到門框之上,隻道情形有變後,好順時而動。
眼光透過人群,隻見老龔頭身前那屍體已經揭開,草席下的屍身乍看上去並無異樣。一身純白色粗布麻衣罩身,或因水中浸泡緣故,此時顏色暗淡,些許水草掛在體側,赤裸雙腳,卻見腳麵道道紅痕,猶如刀割,皮肉翻綻。梁忠遠隻看得有些惡心,急急向那人臉上觀去。這一看可不當緊,直嚇得兩腿鬆軟,恨不得跌坐在地,好在身靠門框,借力站穩。
隻見那人的頭顱之上,並無雙眼,整張臉龐如麵泥攪拌後,旋轉扭曲,道道褶皺的麵皮將無眼無鼻的麵容割裂得猶毫無半點完整,隻有那張無法閉合的歪斜嘴巴,尚可辨認,眉毛之物更是無處可尋。惟其如此,這張麵容更讓人看得膽戰心驚,脊背發涼。
“這······”隻見一旁的洪都頭此時早已忘記思念愛女,直愣愣看著眼下這屍體,口中已然打結,“這······是······人·······嗎?”
張大嘴此時的嘴巴已經咧得比他的褲腰還寬些,隻歎道,“這······要是人生養的,上輩造孽得多深了去!”
“我當時看到後,跟你們有同樣的思量,況且當時,還有其他的事情發生······”縣令大人說著,臉色越發的沉重起來,讓周圍的幾個人都不覺的住了口,心裏卻都思去想來,猜測不已。
縣令低下頭,微歎一口氣,不過更像是借以平恤自心。“當時我發覺屍體怪異,尋來那保證詢問,卻見保證滿臉驚恐。我還疑心他與此案有關,哪知他卻說出了更讓本縣意外的話來。”
縣令頓了頓,繼續說道:“保證說,屍體打撈自水塘之內,可是當屍體撈起之時,圍在水塘周遭的幾個村民懷中的幼兒,卻齊聲啼哭不止,任憑怎得哄勸也無濟於事。周遭年長者說死者冤魂作祟,紛紛自領孩童歸家不出,隻留數年輕膽大勞力圍觀不散。卻說那屍體撈上岸,眾人除驚歎其詭異姿勢容貌外,更發現屍體居然麵色紅潤,猶如常人······”
張大嘴疑惑難耐,搶嘴道:“可這屍體沒······”話沒說出,卻見洪都頭凝眉瞪來,嚇得大嘴緊閉口舌,不再吭氣兒。
縣令似是回憶受驚,說不下去,呆呆了片刻後,道:“我怕保證扯謊,命人又尋來一二在場者,卻個個如是,並無偏差。其中一個壯年還說······”
“不對!”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知縣的話,眾人皆驚,心道哪個不開眼的東西居然冒犯老爺,循聲而觀,卻是原先呆坐地上的老龔頭。
此刻的他已經重新蹲在了地上,正俯身凝視著身前那具剛把他嚇得呆坐失語的屍體。此時老龔頭的臉色沒有了剛才的慌亂,反而變得興奮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