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曾經自比為今世諸葛亮,是因為對自己能夠建功立業、流芳千古有充分的信心啊!他歎道:“國藩自盡,實因兵敗,我也是不得
已呀!”
左宗棠瞪了一眼曾國藩,對他的辯白根本不予理睬,依然侃侃而談:“這麼多湘籍兄弟投奔你而來,為的就是跟著你一起建功立業,而你竟想撒手不管,讓這些人怎麼有臉麵再回家去?讓他們落魄回鄉或流離失所,你覺得這算是仁嗎?很多朋友放棄閑適的生活,來和你一起征戰,而你隻為了消除自己的煩惱就對他們不管不顧,試問,你又義在哪裏呢?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八個字,要是你今天撒手西去了,便如同銅打鐵鑄,你曾滌生的大名就永遠離不開這個汙點了……”
左宗棠說完,轉身欲走。
曾國藩滿臉愧色:“季高別說了,是我一時糊塗,差點釀成大錯。你罵得好,讓我像久醉的人幡然醒悟啊。”
左宗棠正色道:“我的話雖然難聽點,但都是為你好。偶爾兵敗算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如果漢高祖兵敗就自殺,那不死上幾十回?以我之見,靖港之敗隻是一次偶然,隻要在此基礎上吸取教訓,打敗太平軍指日可待!”
左宗棠摸摸口袋,突然有件事浮上心頭,說:“昨日朱縣令來長沙,說他前些日子見到了伯父大人。伯父大人臨時提筆寫了兩行字,讓朱縣令帶來給你。我今日幸好把它拿了過來,你拿去看吧!”
左宗棠把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條從衣袋裏掏了出來。曾國藩看時,果然是父親的字跡:“兒此出以殺賊報國,非直為桑梓也。兵事時有利鈍,出湖南境而戰死,是皆死所,若死於湖南,吾不爾哭!”父親的教誨,更令曾國藩感到無比心酸。今日若真的死了,還有什麼顏麵去見列祖列宗!他顫抖著重新把父親的手諭折好,放進貼身衣袋裏,心情才感到輕鬆了一些。
左宗棠所說之辭雖然大大觸動了曾國藩的心思,但曾國藩卻依然死誌未改。因為一是所處的太過慘酷的境地,作為一個奉理學為圭臬的士子,就算是他的臉皮再厚,也覺得沒有顏麵再在這個世上活下去;二是靖港慘敗,朝廷肯定會嚴加追究,說不定朝廷定的罪會讓他生不如死。因此,曾國藩左思右想之下,還是一心一意地想死。
然而,吉人天相,也是曾國藩不該就此而命喪黃泉。正當他準備一死以謝天下時,曾國葆給他帶來了湘潭之戰大勝的消息:自四月初一日(4月27日)至四月初五日(5月1日),經過六天激戰,湘軍十戰十捷,太平軍陣亡萬餘人,逃潰亦近萬人,船隻被燒被奪二千餘隻。這是太平軍自廣西出戰以來最大的一次失敗,自然也是湘軍出師了不起的一次勝仗,成為雙方軍事的一個轉折點。太平軍的西征軍自此由勝轉敗;湘軍的士氣、聲望則大振而起。湘軍所取得的第一個勝利一下子就把曾國藩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並很快將他從失敗的陰影中拯救了出來。
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靖港之敗,都給曾國藩以後的軍事生涯留下了十分深刻的教訓。他以後能夠帶領湘軍取得金陵之戰的最後勝利,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基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正好反映了曾國藩此時的狀況。
長沙大整軍
湘潭之戰的勝利消息傳到京師,引起鹹豐皇帝對曾國藩和湘軍的真正重視。清軍與太平軍作戰,幾乎每戰必敗,像湘軍在湘潭之戰上的勝利,實在太罕見了。自此之後,清政府對湘軍刮目相看了。遂後,鹹豐發出一係列上諭,嘉獎湘潭大捷。同時下旨嚴責鮑起豹失城喪土之咎,革職拿辦;培齊布被任命為湖南水陸提督。尤讓曾國藩感到高興的是,準他單銜奏事,湖南省文武百官,除巡撫一人之外,曾國藩視軍務需要皆有權調遣。
這些上諭從根本上轉變了曾國藩在湖南的政治地位。上諭先發至巡撫衙門,駱秉章接旨後,立即帶著藩、臬兩司等一班官員,擁著一抬綠呢空轎,親自來接一直住在城外船上的曾國藩,對他百般讚譽,硬是把曾國藩請入轎內,住進省撫衙門。曾國藩再三推辭,帶著郭嵩燾、劉蓉、陳士傑等一班參謀住進原來的湖南審案局裏。罵他最凶的徐有壬當晚單獨拜會曾國藩,懇切檢討過去的態度,主動提出湘軍在衡州向陸知府借的十萬兩白銀,由省庫撥還,還答應湘軍以後的糧餉,“鄙人盡力籌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