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NIKEL改名為RENEE Ion(合內),果然成了小沙娜的“王媽媽”。
主雅客來勤。和在裏昂時一樣,常家再度成了大家聚集和聚餐的中心。
這時的巴黎,已有更多的中國畫家雲集。現在,常家的常客除了呂斯百和王臨乙外,還有曾竹韶、唐一禾、秦宣夫、陳士文、劉開渠、王子雲、餘炳烈、程鴻壽等人。這些各各從事建築、雕塑、繪畫的能手,穿梭似的來到常家,畫家家庭的溫馨分外能感染大家。
“知道嗎,芝秀,普希金結婚的那個秋天是多產的秋天……”
沉浸在藝術和家庭的雙重幸福之中的常書鴻,常常以這句戲謔的話開頭,便揮起了畫筆。因“有感”而畫的這些作品誕生得分外順當:《野兔》、《湖畔》、《雞》、《人體》、《魚蝦》、《畫家家庭》,接二連三地從他手下流瀉而出。
常書鴻步履生風地朝回家的路上走著。他要將兩個大喜訊告訴芝秀,這兩個消息都來自器重他的教授勞朗斯:一是經教授推薦的一幅近作,選送去參加裏昂1933年春季沙龍展,已獲銀質獎;由於這個大好消息的鼓舞,勞朗斯還建議他籌備舉行一次個人畫展。
“常,有什麼困難,告訴我,我幫你!”滿頭銀發的教授說。這無疑是對他最大的褒獎。
個展!畫家們夢寐以求的願望。六年前的達達尼號郵輪載來身世寒微而又滿懷希望的他時,“個展”僅僅是夢想的火花,而今,火花將成瑰麗的花朵擇日開放!喜從中來的他,直覺得巴黎這個街區的每間門樓每扇窗戶都向他張開了微笑的眼睛。
“爸爸!爸爸回來了!”小沙娜張著兩隻小手,向他撲來。
他一把抱起女兒,親了又親,等在廚房裏忙碌的芝秀解下圍裙,他先說了第二個消息。
“你知道我一路都想了什麼嗎?”
“誰知道你想的什麼呀!”陳芝秀不緊不慢地笑著說。
“這是我第一次‘個展’,我要將所有的作品都好好過一下‘篩子’,然後挑出最滿意的。教授說,現在我的作品數量,足夠了。喂,你知道我打算放在最顯眼位置的是哪一幅?”
“哪一幅?”陳芝秀明知故問。
“你猜嘛!猜猜!”常書鴻興衝衝地說,憨厚而熱烈的眼睛像第一次與她無意相見而一見鍾情那樣,充滿愛意。
“我猜不著。”性情綿糯的她,有的是激將法。“等你展出後不就知道了麼?”
“哎呀,你呀你!《湖畔》!我們的《湖畔》,也是你的《湖畔》!”常書鴻果然中計,他放下沙娜,一迭連聲地喊了起來。
《湖畔》!是的,是她和他共同的“湖畔”——那是比《浴後梳妝》更勇敢展示的裸體,那是她和丈夫都特別珍視的作品。
那天,正是被頭天在盧浮宮的觀賞所深深激動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小小的湖畔。初夏的早晨,晨霧迷茫,略呈銀灰的湖水微波蕩漾,寧謐的湖畔靜寂無人。當她按著丈夫的指點坐在石頭上,徐徐褪下那件雪白的羊絨披風後,連她自己都覺得恍若置身在布歇和雷諾阿筆下所描繪過的天地中,那種了無塵囂天人合一的和諧,使她如享天籟,在丈夫從頭到腳的筆觸中,她始終保持著那種迷人而又純真的微笑。
那天,書鴻也像得了神助似的,畫得飛快。
“芝秀,知道麼?我們的《湖畔》得了獎!是今年的裏昂春季沙龍展銀質獎!這也是勞朗斯教授告訴我的!”常書鴻不待說完又一把抱起她,在房間裏打起轉來。
“中國留法藝術家學會”在大家的共同操持下成立了。為了有更寬敞的住所方便工作和生活,常書鴻夫婦搬到了塔格爾路。中國畫家們依然是三天兩頭聚會,依然是這一個畫派那一種畫風的熱烈討論,塔格爾路的常家小屋,依然是大家最愛來的場所。
畫家們為一個消息激奮著:巴黎將舉辦“中國繪畫展覽”,徐悲鴻夫婦也要來了。
徐悲鴻是呂、王兩人的恩師,常書鴻對這位未曾謀麵的大畫家也敬仰莫名。他很希望徐先生這次來巴黎時能夠有時間指點他的畫作。
而令大家更為振奮的是,這次“中國繪畫展覽”將在卜姆美術館中舉行。卜姆美術館是巴黎的中心,那是皇帝花園的“福地”,那是六年前他仰望眾家名作羨歎不止的地方呀!也許正是展覽地的不同尋常,關於這些畫的評價,連日來又成了巴黎畫壇熱烈議論的話題。
連素來矜持於家世的榮譽和自己畫派主張的勞朗斯教授,也被這個畫展和學生們的議論吸引了。下課時,他叫住了常書鴻說:“常,我已經聽過許多朋友對我提到這個中國畫展了,禮拜三下午下課後,勞你陪我去,好麼?請你給我作點解釋,對於中國畫,我還是個外行呢!”
想不到勞朗斯教授還這麼謙遜!常書鴻連連點頭,滿口答應。
美術館像開幕那天一樣漂亮非凡,新簇簇的中國國旗在館前高高飄揚,精心製作的中國美術展覽的廣告也是中法合璧,別致已極。
常書鴻掐指一算:展覽從開幕到今天已經是第15天,5法郎一張參觀券也算價格不菲。已是下午5點,美術館關門時間是6點,售票處還有許多人來買票。常書鴻在大門廳裏等待著教授的到來,目睹自己國家的畫展在巴黎能有如此盛況,歡欣中再次漾起無比感動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