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神血祭 【章二三】山中詭夜(二)(1 / 2)

巴圖爾一邊咀嚼吞咽藥丸,一邊掉眼淚。

他父親雖然早亡,但還有些模糊的印象,但是他卻從來沒見過母親。他的母親是父親行完成年禮之後,親自去山外抓回來的女學生,在生下他不久,便找到一個機會想要逃走。結果她躲過了馬苦人的追尋,卻因為迷路後被蛇咬傷,死在了迷宮一樣的七連山裏。他父親自此鬱鬱寡歡竟棄族長繼承人的責任於不顧,整日渾渾噩噩,老族長一怒之下將他關在祖祠反省,本意隻是希望他能醒悟過來,哪知他父親不知為何竟就此一命嗚呼。他自小便一直跟著爺爺長大,老族長愧疚之下對他極為寵溺,大聲斥責都舍不得,哪想今日一怒之下竟然直接給了他如此重罰。

藥丸腥甜中帶著微辣,嚼碎之後剛剛和著唾液咽下,巴圖爾便感覺到有一股火辣炙熱的氣息自腹腔轟然燒起,他覺得似乎隻要一張嘴就能噴出一股火焰,於是他狠狠的張開嘴,想要吐出那股他覺得不噴出來就可能把他燒成灰燼的恐怖火焰,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哪怕嘴角都開始撕裂,有鮮血和著口水順著嘴角爬到下頜,也沒能噴出火來。

那火仿佛卡在他的喉嚨裏,就在他嗓子眼裏燒,燒得他連連眼淚都幹涸,燒得想叫一聲都叫不出來。

他想叫爺爺。他不知道爺爺給他吃的是什麼,也不想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疼這麼痛這麼樣的撕心裂肺,他隻是習慣性的,想要喊爺爺。就像小時候,爬樹摔了頭、跑山扭了腳、捉蛇咬到手的時候一樣,隻要他大聲喊,爺爺就會立刻出現在他麵前……

現在爺爺就在他麵前,他卻喊不出來。

他本能的想要用手去摳開堵住嗓子的東西,但是猛烈的動作卻隻扭得鐵鏈哢哢直響……

老族長一直沒有低頭,沒有看他的孫子,似乎不知道孫子此刻有多麼的難過,也好想完全沒有聽到鐵鏈磨擦發出的刺耳的聲音,他隻是用手摸索著巴圖爾的頭頂,嘴裏自顧的喃喃說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一瞬間,又好像過了幾輩子,那那灼烈的火團終於慢慢熄滅。鐵鏈絞動的聲音,老族長的呢喃聲都消失了。

巴圖爾身上厚實的衣衫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但最痛苦的時刻終究是熬過去,隻是他現在卻連抬頭的力氣都已經被燃燒殆盡,跪在那裏虛弱的垂著頭,任由下頜上分不清是汗水淚水還是血水的液體一滴一滴的落到地麵,在寂靜的空間裏發出輕微卟卟聲。

老族長凝立的身形終於有了動作。

在來祖祠之前,老族長就已經換了衣袍,青灰色的底袍如同野狼皮毛的顏色,外麵披著一件由無數彩色布條綴成的罩袍,頭上帶著的既不是日常的狐皮頂子,也不是那個高冠,而是一頂獸骨製成的骨盔。

老族長依然沒有看自己的唯一的血脈嫡孫,而是後退幾步站到房間中央,轉身麵對那個小小的神龕,神情肅穆的閉上眼後,才慢吞吞的自懷中拿出一麵小小的雙麵鼓。樣式與玩具撥楞鼓相仿,隻是稍微大了一圈。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老族長晃動手裏的小鼓,鼓得聲音不大,悶悶的沒有一絲活潑的氣息,帶著奇異的韻律在空間中一點點的蕩漾開來。

奇異的鼓聲讓幾乎失去意識的巴圖爾也緩緩的抬起頭,有些迷惘的目光看著房間裏的另外那個身影,過了好一會兒,眼睛捕捉的影像才傳遞到他的腦海裏,於是才有了一絲活躍的意識顯現在心頭--爺爺,在,跳舞?

老族長在跳舞。隨著手中搖動的鼓點在昏昏若鬼火的光影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踩著奇異怪異詭異的舞步,隻可惜,除了他幾乎脫力的孫子,再無人能欣賞到這原始粗獷的祭祀之舞。

一圈,兩圈,三圈……

燈火越發的昏暗,屋外本已沉睡在黑暗之中的風也似乎被這詭異而華麗的舞蹈驚醒了,激怒了,沸騰了,裹挾著殘冬的冰寒呼嘯而起,帶著淒厲刺耳的呼號撲向了茫茫群山深處……

群山深處,有雙峰以刺天之姿並峙,有嘵嘵之音鼓塵而上,有風來風過漸獰惡……

……

……

噓—

忽然,已側臥一旁的唐戈猛然翻身而起,半蹲著側過身體,一邊按住石頭肩頭提醒他噤聲,一邊擺出側耳傾聽的姿勢。

看起來完全身不由己正欲死欲仙的石頭,幾乎是在瞬間就止住了嘔吐,盡管汪汪淚眼實在影響形象,但是一看到唐戈的表情,卻也第一時間屏住呼吸,努力尋睃四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