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石磊

許也青以為他是來吃飯的,要不就是尋找小姐的。但是直到這個長得有點像王宏偉的小夥子在客廳裏坐下,取下眼睛上戴的大砣眼鏡,向她微微地笑了一下,許也青才發現,他就是幾年時間沒有見麵的石磊。許也青在呆愣了一刹那間後,臉子慢慢地冷了下來,說:“你吃飯嗎?”

石磊顯然是愣了一下,說:“也青,我是石磊啊!你不認識我了?”

許也青轉過了身子,背對著他,說:“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石磊說:“可我想見你。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要娶你為妻。我說的是真的,沒有一點虛假。”

許也青的身子抖了一下,說:“你走吧,我與你沒有關係。”許也青說到這裏加重了語氣,狠聲狠氣地說,“你就當我已經死了。”

石磊忽然就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她跟前,猛地抓住她的衣袖:“也青,你不要再無視自己的感情了。我知道你的心裏其實是……”

正在這時候,馬大良從外麵走了進來,見狀眼睛睜大了,胸脯起伏著,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石磊看到了馬大良眼睛中不友好的目光,身子抖了一下,顫聲說:“他是誰?”

許也青抬起了目光,說:“他是我丈夫,我們已經……”

石磊忽然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身子蹲了下去,痛苦萬狀地叫道:“也青,這不是真的!也青,這不是真的!”忽然淚如雨下,雙手在腦袋上狠狠地捶打著。

許也青眼裏滾落下大顆大顆的淚珠,拉住了石磊的手指。石磊從許也青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指,瞪了一眼她,一聲不吭地走了,許也青怔怔地望著他走出去的背影。當石磊坐車到縣城倒車時,看到那個叫馬大良的站在站牌下麵。石磊心裏一震,以為他是來找麻煩的,就要加快腳步離開,馬大良卻叫住了他,對他說:“你就是也青在高中時鑽的男朋友?”

石磊點了點頭。他發現他說話時的態度有點和藹,並不生氣,這才放下心來。

石磊說:“你想給我說什麼?”

馬大良說:“我們到前麵的公園裏說說話可以嗎?”

石磊跟著馬大良來到前麵不遠處的公園裏。

這是一座新建的公園,平坦的廣場鋪著赭色與黃色相間的地磚,看上去就像一幅碩大的地毯。在公園的中央是一座高高的下麵鋪有闊大地座的黑色仿青銅器毛公鼎,三隻碩大粗壯的足支撐著鍋樣的毛公鼎,似乎在張開大口叩問蒼天。在廣場的兩側,一邊是武王伐紂,一邊是文王訪賢的大型石雕。再往北,是一座圓弧型的石牆,石牆上刻著毛公鼎裏的銘文,全部是甲骨文字。再往北是一座小橋,過了橋是一個堆有許多石頭堆砌的假山的小公園。裏麵的樹木一片鬱鬱蔥蔥。

馬大良與石磊來到假山坐了下來,馬大良掏出煙給石磊點燃,自己也點上一支,他平時並不抽煙,所以隻吸了一口就嗆得直咳嗽。石磊眼睛望著北麵高高的喬山,目光一片迷茫,輕聲地說:“你想給我說什麼,快說吧。”

馬大良陷入了沉思,馬大良的眉頭緊緊地皺著,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似在要與什麼人決一死戰。這個老實人生平第一次要向一個人傾吐衷腸,不知從何說起,更不知先說什麼後說什麼。所以他一時顯得很是窘迫,雙手不停地互相搓動著,刷刷地響,臉孔漲紅了,鼻子尖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星星。

石磊笑了,說:“有啥事你就說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馬大良說了起來,他先從許也青辦浴池講起,再講到他在浴池裏尋找那個肚臍處長有黑痣的家夥。再到後來許也青去收購販運辣椒,與一個叫弓越明的在一起幹的,但是後來弓越明虧損了,而許也青卻賺了錢。再後來她就來到了民俗村開起了食堂,賣起了臊子麵。當馬大良說完這些話後,他低下了頭,似在地麵上尋找什麼。石磊看見他的眼睛裏有串串淚水汩汩地滴在腳下的土地上。

石磊的心裏動了一下,說:“她說你是她的丈夫,可是真的?”

馬大良抬起了目光,看了一眼石磊,說:“她是騙你呢,。根本沒有這樣的事。你想想,我是什麼人,一個大字識不了一鬥的農民,而她又是什麼人,一個漂亮的高中生,我怎麼能不知天高地厚地敢與她當夫妻呢?既就是她要嫁我,我也會拒絕的。”

石磊的眼睛濕潤了,他忽然覺得坐在自己跟前的這位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年青人是那麼的高大與偉岸。他對他肅然起敬了。

石磊動情地說:“這些年你在她身邊幫了她那麼多忙,與她同舟共濟,患難與共,與你想比,我著實慚愧呀!”石磊歎了一口氣,說:“不是你配不上她,而是我配不上她。我祝你們幸福、愉快……”

馬大良急了:“這是不可能的。你們更應當成為一對。”

石磊站了起來,拍拍屁股。向馬大良鞠了一躬,轉身走了。

任書俠

石磊的到來擾亂了許也青的心。她一連幾天都有點神思不定。她覺得自己真是有點太殘忍了,他對自己是多麼的忠誠啊!是多麼的愛自己啊!可是她卻嚴厲地傷害了他。她知道自己也是愛他的,可正是因為愛著他,她才要狠心地拒絕他。而她越是狠心,她的心裏越是難受。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後,一天,飯店裏來了縣婦聯的一批客人。其中的一位是縣婦聯主任,名字叫任書俠。她是一個和藹的領導,吃飯時把許也青拉到身旁坐下,問這問那的,當她聽說許也青在高中畢業後就走上了創業的道路,而且成績不菲時,心裏驚訝了。

任書俠笑說:“也青,你走的路是成功的。不要以為高中畢業了一定就要上大學才是唯一的出路,創業同樣也是一條重要的出路。”她笑著低聲問:“有沒有百萬資產?”許也青笑了:“任主任你說哪裏話啊?我不過是掙了一些小錢而已。離脫貧致富還差得遠呢。現在開食堂的人也多了,錢不好掙了。”

但是任書俠顯然沒有在意她回答什麼,她很快地又把話題轉到了其他地方。任書俠說:“我想讓你幫我寫一篇婦女在民俗村建設中如何發揮作用的調查報告,你能寫一下嗎?”

許也青笑了起來,說:“任主任,你手下盡是女秀才,何必讓我一個村野女子出醜賣乖呢?”

任書俠笑說:“這叫知人善任。也叫人盡其才。你是高中生,寫一篇調查報告不成問題吧?尤其是你在民俗村裏,對好多問題也知道得多,我想你寫起來一定會有許多別人料想不到的觀點與事實的。我相信你能寫好。”

許也青奇怪了,說:“任主任,我與你素不相識,你是怎麼知道我會寫調查報告的?”

任書俠笑了,說:“你的食堂的招牌把什麼都告訴我了。我老實告訴你,在整個民俗村,隻有你的食堂有文化含量,別的都不行。你想,在眾多的民俗村飯店當中突然出現一個叫做‘清歡別墅’的飯店,而且引用的是蘇東坡的詩句,這還不能讓人相信店家的文化水準嗎?”

許也青笑了起來,說:“能發現別人有文化水準的人比這個人更有文化水準。對不對?”

任書俠與她的同事大笑了。一時間飯廳裏熱鬧極了。

任書俠走時緊緊地握許也青的手:“好好寫,這篇文章會對你有很重要的作用的。”一副意味深長的目光。

許也青開始著手準備寫作調查報告。她有意識地到附近一些民俗村的飯店裏與那些女老板套近乎,問她們一些經營生意上的事,又問她們一些個人的創業史。她掌握了十多個女老板的成功的創業事例,在這個基礎上,她又到民俗村管委會去做了麵上的調查,取得了一些數據與資料。三天後,一篇《千喬縣民俗村女性創業調查報告》寫成了。她到縣城一家打字鋪打印好了,然後帶著它來到縣婦聯,交給了任書俠。任書俠並不像上次那麼熱情,而是讓她把東西放下,等她看完了再說。

等待是漫長的,也是熬人的。更是揪心的,它讓許也青時時地想著這件事,她不知道任書俠會怎麼看待它,也不知任書俠如何看待她。她在文章裏替同胞們說了許多話,道出了她們的苦衷,也道出了女性在當今社會上的艱難存在。她更是從一些創業成功的女性身上總結出了一條規律,那就是絕大多數所謂成功的女性往往以犧牲個人的幸福為代價換取了創業的成功;她們往往都有不幸的過去。而更是這些不幸增強了她們在人世堅強地活下去的決心。

到了第四天,任書俠打來了一個電話,把許也青叫到她的辦公室,任書俠這次比上次在民俗村更客氣了,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燦爛了。她在手裏把那份材料搖動著,高興地說:“許也青,這材料是你寫的嗎?”

許也青笑說:“是我寫的。”

任書俠放下材料,說:“你的材料寫得很生動,也很有說服力。我準備把它以縣婦聯的名義下發,也同時向縣委常委們分送。你在文章提出的觀點很新穎,也很重要,你提出的當代女性創業最為重要的是要戰勝自己,是要敢與過去告別。要有獨立意識,這確實是說到了事情的要害處。我可以問一下你的經曆嗎?”

許也青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任書俠沒有驚慌,而是找來了紙巾,讓許也青擦眼淚。許也青哭畢了,向任書俠說了自己在高中快畢業時噩夢樣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