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二亮
董蓄拿著石磊寫的許二亮的訴狀讓秦娥過目,秦娥粗粗地看了一眼,裏麵的數字她太熟悉了,許二亮借款的經過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問董蓄:“如果這樣起訴,許二亮能否把款子歸還了?”董蓄說:“秦書記,其實許二亮貸的款子並不是給自己貸的,他是給弟弟許子平貸的。而許子平現在卻是市互助基金會清欠工作辦公室主任。他賴著不還賬,所以萬家鎮才出現欠債戶都不還錢的局麵。現在許子平成了我們鎮上清欠的一塊絆腳石。如果不把他搬開,我們鎮上的清欠工作要完成隻能是一句空話。”
秦娥恨聲恨氣地說:“那就起訴許二亮。讓他把許子平牽出來。我就不信邪了!他一個許子平就能獨霸天下!”
董蓄高興地說:“隻要書記您下了決心,我們下麵辦事的同誌也就有了主心骨。隻是我要提醒你,秦書記,這個許子平可不是一個鬆活下家,他的能量大得很。在上麵的後台也硬得很。不但市委書記、市長,與他平起平坐,就是一些黑社會勢力也與他有關係。聽說在市上沒有他辦不了的事情。”
秦娥恨恨地說:“你們隻管起訴就是了。”
董蓄說:“我想讓石磊當我們的代理人,不知可以不?”
秦娥說:“這事你看著辦。”
但是董蓄還沒有找石磊,許二亮就闖進了石磊的寫作之屋。這天晚上,石磊正在看《騎鵝旅行記》(石磊保持著愛看兒童文學作品的習慣。石磊相信,人應當有童心,也不應當喪失童心,有了童心就可以對事情有強烈的愛憎與好奇心。如果沒有童心,愛憎與好奇心也就不複存在),許二亮進來了,石磊問他可有事情。許二亮在寫作之屋的椅子上坐下,環視一同,忽然就誇張地叫了起來:“哎呀我的石秀才,你怎麼能住這樣的屋子呢?你的屋子應當有空調,有沙發,有地毯,有四合一一體機,可以通話、傳真、複印、打印、電話錄音,另外,還得配有至少一個絕妙的年輕女子。你說呢?”石磊靜靜地望著,不說什麼。許二亮大度地抽出煙點燃,忽然記起了似的又抽出一支扔給石磊。石磊接住放在茶幾上。仍舊不說話。許二亮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口煙霧,說:“老石,我這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登殿其心卻也善。”說完哈哈大笑。石磊也坐到他對麵的椅子上,仍然定定地望著這個深夜來的不速之客。
許二亮笑畢了,身子一挺,眼睛一瞪,大聲地說:“老石,我這人是明人不做暗事,找你是為了你寫狀子的事。我聽說你給董蓄寫了狀子要到縣法院告我,可有此事?”
石磊一聽肚子裏的氣就忽地往頭頂衝。腦子裏有什麼東西嘣地響了一下。
石磊冷冷地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許二亮冷笑一聲,說:“我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我問你,你想要幹什麼?”
石磊站起來,冷冷地對他說:“請你出去!”
許二亮卻沒有動,仍舊是冷冷地望著他,起身在腳地轉圈子,倒背著雙手,昂首挺胸,指揮作戰的將軍一樣,邊走邊說:“石先生,我佩服你的膽量,也佩服你的才學。我還想與你交個朋友。畢竟咱們已經在牌桌上見過麵了。也算是有緣來相識。不過你在下麵給我下黑帖子,這可不是一個大男人做的事。”
“聽說你在互助基金會貸了150萬元,”石磊的眼睛裏射出兩道寒光,“可你卻賴著不還,難道這是一個大男人做的事?!”
許二亮哈哈一笑:“石先生,貸款的事不假。可我貸的是互助基金會的款子,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石磊忽地站了起來,眼睛瞪著他,說:“可這與老百姓有關係。你知道你不歸還欠款有多少戶百姓拿不到自己的存款?你現在還理直氣壯地有臉說這事。你的臉皮真是太厚了。我要是你,早從十八層的樓房頂上跳下去了。”
許二亮卻不惱,走過去拍拍石磊的肩膀,哈哈大笑。“石先生,這就是文人的正義與良知,我佩服你。我不怪罪你。我來也不是與你叫陣的,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想與你作個朋友,這個麵子你不能不給吧?”
石磊躲開他的手掌,心裏忽然就有一種作嘔的感覺。
“對不起,我這人根基太淺,無福消受你的大恩大德與友情。請你另外找人吧。”
許二亮定定地望著石磊,半天才歎了一口氣,起身走了。
石磊起身關門時,從街巷裏傳來了許二亮低沉的秦腔聲,那是《空城記》裏諸葛亮的唱段: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就在這天晚上半夜時份,石磊居住的寫作之屋被人敲開了,是四五個民警,他們在石磊的小屋裏看了看,又到處搜了搜,問石磊在屋裏可關了一個女人在**。石磊氣得臉紅脖子粗,說他的屋裏晚上從來沒有關過什麼女人。那些民警既然查不到人,也就走了。走時互相低聲地議論著什麼,還有人在埋怨提供消息的人不地道。說他們回去一定要好好地查查這個人。把他叫來罰一些款子。誰叫他把他們半夜時分叫起來呢。
石磊知道這是許二亮在搞報複。但他卻顧不得與他較真。黃虎的發家史吸引了他的全副注意力。他在柳師講述的故事裏徜徉……
柳師講述的黃虎的故事之二
現在是1996年。現在的黃虎還沒有做鋼材生意。現在的黃虎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連幾天,黃虎與老婆蔡桂花都好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有點怪異,隻要聽到大門外有點響動,他們就會緊張起來,有時候半夜睡不著覺,瞌睡明顯地少了。既就是睡著了,聽到稍微一點響聲又會陡地醒了,醒了就會半天再也睡不著。有時候在夢中,也會無端地冒出一個又一個噩夢:一個蒙麵漢子手裏拿著黑黑的手槍,朝他們射擊,子彈打得他們渾身噗噗地響;有人開著車子追他們,車子把他們輾入輪下,他們身上血肉模糊;幾隻斑斕猛虎向他們衝了過來,他們嚇得啊啊地亂叫,可是那幾隻斑斕猛虎卻一下子變成了明晃晃的手銬卡地戴在他們手上;還有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青麵獠牙的怪獸也出現在他們的夢境中,攪得他們不得安寧。一天晚上半夜時分,蔡桂花忽然在睡夢中啊啊地驚叫起來,黃虎趕忙把她喚醒,問她怎麼了。蔡桂花驚屍一樣坐起,滿麵驚恐地說:“鬼!鬼!”黃虎頭上的頭發一下子端紮了起來。脊梁骨那兒一陣陣發冷。“鬼在什麼地方?”黃虎驚慌失措地說,眼睛在屋子裏亂轉。蔡桂花手指著地下,眼睛瞪得如同銅鈴,手指指著地下,說:“看,在那裏,戴著獸臉。在那裏……快打鬼呀!”黃虎用力揉了一下眼睛,說:“你別自己嚇自己了。有什麼鬼?沒有的。鬼在你心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