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與秦娥
石磊覺得自己費盡心力尋找的目標終於出現了。可現在許也青在什麼地方呢,他卻一點兒也不知道。這真是讓他太傷心了。
秦娥電話打來了,讓他去她的辦公室一下,石磊鎖了門就往鎮政府走去。十分鍾後,石磊已經坐在秦娥的辦公室裏。
“訴狀我看過了,寫得好。”秦娥說,目光停留在石磊的臉上。
“訴狀是一回事,現在關鍵是鎮上有沒有決心。”
“我想請你作為鎮政府的代理人打這場官司。你能接受嗎?”
“你們鎮上有法庭,還有148法律服務所,這事兒能讓我……”
“你沒有信心?”
石磊望著秦娥,忽然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非常熟悉的影子,他大吃一驚,張大了嘴巴,半天才說:“你的眼睛怎麼……與許也青……那樣相像……”
秦娥嘿嘿地笑了:“你的眼睛看花了。我來到萬家鎮至少不下十個人說我像許也青。我的眼睛真的與許也青的眼睛這樣相象?”
石磊慢慢地搖搖頭,說:“對不起!”
秦娥把話題引到許二亮的身上來。“我還要告訴你,起訴許二亮與許子平是要承擔風險的。你也一定知道風險在什麼地方,你怕不怕?如果害怕,你可以退場。”
石磊說:“如果害怕我也就不從事這工作了。”
秦娥又說:“我建議在打官司之前,你與董蓄一起與許二亮再談一次,動員他找找弟弟許子平,在下麵把款子還了。如果他同意,我們就可以免除公堂上的對簿了。是不是?”
“這不可能。”石磊說,“除非你掌握了許子平把資金投向那裏去了,有了把柄在手可以左右他。”
秦娥的眉著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說:“石磊,我告訴你一個基本上的可靠情報,許子平在金嶺市辦了一個家俱城,規模挺大的。隻不過經理是他的自小給了別人的哥哥。你是不是可以去調查一下?”
石磊著著秦娥,說:“可以。”
秦娥躲開了石磊的目光,淡漠地說:“我也是聽別人這樣說的。”
正說著話,許二亮高喉嚨大嗓門地進來了。
“你有什麼事?”秦娥冷冷地對許二亮說。
許二亮看看辦公室裏的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沒事就不敢進來嗎?”
秦娥說:“你大概是為貸款的事來的,這事現在歸石磊同誌管了,你可以向他說說。”秦娥停了一下,又說,“老石同誌,你可以與他談談了。”
石磊望著許二亮,問他知不知道許子平在市上的家俱城。許二亮想了一下,說:“這事我不清楚。”
石磊說:“如果你不能在最短時間內歸還了貸款的話,就要上法庭。你必須要在法*接受法官的質詢。”
許二亮說:“我可以說一件事嗎?”
石磊說:“說吧。”
許二亮說:“我的女兒原先有一座浴池,叫霏霏雨浴池,我現在要把它頂了債,如果鎮上可以拍賣的話,還可以頂一部分。”
秦娥大聲地說:“這事我調查過,產權已經歸還了一個叫馬大良的人,與你沒有關係。”
許二亮傻愣愣地望著坐在高背椅後麵的秦娥。
許二亮比過去瘦了,臉上的皺紋更多更密了,頭頂上有了白發。而且腰肢也開始彎了下來。他的眼睛看人時顯得有些渾濁,神情有些木然。
秦嬌的心裏一陣發痛。她給他沏了茶水,又拿出煙請他抽。許二亮看了一眼秦娥,顫聲說:“我的女兒許也青如果回來的話,與你一樣也是個大官了。”
石磊吃了一驚:“你女兒去什麼地方了?”
許二亮不看石磊,臉上有一絲鄙夷之色。
許二亮說:“她到西北大學上學,可是上到最後竟然失蹤了。不見蹤影。哎,秦書記,聽說你是省城的人,你看沒有看過許也青?”
秦娥不看許二亮,說:“我到千喬縣來後有幾個人問我看到過許也青沒有。我說看到過,但我不知道她畢業了去了什麼地方。但我想她一定會回來的,隻不過是時間遲與早的問題。我勸你現在不要找她了,她到時候一定會回來的。她出不了事的。”
石磊在秦娥辦公室與許二亮談了起來,石磊問許二亮那筆貸款都用在什麼地方了。許二亮不耐煩地說事情過去幾年了,他現在記不清了。反正是花光了,也虧損了。石磊說據他掌握,那筆款子是許子平實際上用了。許二亮隻背了個名。石磊說:“老許,你應當站出來動員弟弟,讓他把款子還了,尤其是他在台上,不還款影響不好。”許二亮嘿嘿一聲冷笑:“這款子與他無關。”許二亮站了起來,腦袋昂得高高的如同大雁。“你們盡管起訴吧。我舍命陪君子!”出去走了。
石磊從秦娥辦公室出來時,心裏並不生許二亮的氣,許二亮態度橫蠻他是想得到的。他腦子裏滿是對秦娥的疑竇,本來他已經認定了一個事實。可當他要進一步確定的時候,他的決心又動搖了。他忽然感到眼前罩了一層濃霧。
秦娥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與走訪,秦娥已經對萬家鎮的現狀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她現在是站在一個更高的地方看萬家鎮,而不像過去受害者角色的眼光了。當然了,她很想與前幾年相識的人聊一下天,可是她又怕與他們聊天。更怕談過去在這個小鎮上發生的一切事情,包括她的慘劇。可是如果與過去完全割裂開來,對自己來說又是多麼的殘酷:在世界上還有誰會與自己的曆史一刀兩斷呢?沒有這樣的人。到現在她才明白,一個人如果失去曆史那將是多麼的不幸。可這不幸竟降臨在自己的頭上了。她以為與過去一刀兩斷才是她免除不幸的根源,但是她現在才明白,她的不幸似乎比過去更加嚴重了。
她的工作是繁忙的,每天總有辦不完的事情在等著她處理。她的日程總是排得滿滿的,沒有空閑時間。她要下鄉,她要迎接上麵的檢查與驗收,她要參加縣委縣政府召開的各種各樣的會議。她還要到貧困的農家進行慰問與救濟。有許多時候,她還要出席上麵召開有關婦女工作會議,因為她是千喬縣婦女中間最年輕的一個幹部。就是市報市電視台的記者也時不時地光顧她要采訪她。然而比這更讓她難堪的是上麵的一些領導幹部總是愛到萬家鎮來檢查工作,這些當官的大領導一見到她總是精神煥發,眉飛色舞,文思泉湧,侃侃而談,活潑得就像幼兒園的孩子。她知道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她的美貌也。而她也總是能逢場作戲。這些大人物來了後縣上頭兒也總是要在大酒店請吃請喝的,而如果一旦上了酒桌,她就成了他們進攻的目標。他們非要她喝上幾大杯不可。有的時候他們還想把她灌醉。可她總是能躲開他們的進攻。她可以耍賴,可以撒嬌,還可以裝糊塗。她的嬌氣是一道攻不破的馬其諾防線,讓她能遊刃有餘地周旋於他們之間,就像一隻綿羊周旋於狼群中間一樣。但當夜深人靜之時,痛苦與煩惱就會像漲潮的大水一樣從她的頭頂上漫過來將她淹沒了。她總是要在裏麵掙紮上好久才能掙脫出來。在縣上人們的的眼中,她是城裏的人,她的家在城裏,可是縣上的人們卻沒有看到過她的愛人與孩子。下麵的人就難免有議論。有人當著她的麵問她丈夫是幹什麼工作的,她笑說這是機密。但是她的檔案裏麵沒有記載。這是她內心的硬傷。誰會想到,她竟與鍋爐工馬大良睡過覺。更令她感到五內俱焚的是,在二三年時間內,她竟是何副書記的情婦。而這些都成了她的機密與負擔沉重地壓在她的心靈上。她感到現實成了一座五指山,她成了被壓在下麵的孫悟空。非得有五百年的時間才能掙脫出來,還得碰上有去西天取經的唐僧才行。她覺得自己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一個老漢,找一個名份,須知,在這個世界上,一個女人的立足之地是小得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