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陶情賣酒醉行商 王陽變婦迷孤客(1 / 3)

眾客酒亂肺腑,見了美貌佳人,便顧不得行路,倚著天晚,乃要安歇。隻見一客雖醉,俗語說的好:“醉自醉,不把蔥兒當蕪荽。”又說:“酒在肚裏,事在心頭。”乃向眾客道:“列位,我等是出外經商,本大利少,百事也要斟酌。方才過店吃酒,誤了程途,耽擱了時候,已不該了,卻又見了紅裙美麗,停車駐馬。若是弄月嘲風,這其間我也不敢說。”眾客也有心下不快他說的,怪色上麵,也有要他說的,且作笑聲。這客道:“我不說,說了一則破人生意,一則阻了你們興頭。”這醉客笑將起來。內中便有兩個扯著那紅裙,往客房裏進去。酒保忙把行李搬入房內,你看那艾多隻看囊裏誰有金銀。眾各搶人客房,惟有這一客,拿著自己的行李,說道:“我不安歇此店,前邊趕船。可行則行,不可行,別店安宿去。”飛走而去。王陽見了,笑道:“你自去,包管你出不得四個夥計手裏。”一麵說,一麵把臉一抹,變了一個標標致致青年小保子,走入客房,道:“是哪幾位客官留我家姐兒?”醉客兩個答道:“是我。”又有兩個來爭,道:“是我,是我。”你扯我拽,把兩個紅裙亂搶。又有一個醉客,便來扯小保子。小保子笑道:“客官休亂爭扯,行貨人家莫過要幾貫鈔。誰先有鈔,便去相陪。便是我小保子,也喜歡的是鈔。”酒客聽了,你也開囊取鈔,我也開囊取鈔,一個出少,一個添多。哪知紅裙是假變,王陽是真心,看見了客囊寶鈔,忙叫艾多來講多爭少。渾吵了一番,那陶情仍沽些酒來,眾客又酣飲了。個個那裏顧得行囊,都被那冤魂一迷,倒枕垂牀,個個鼾呼熟睡。艾多卻把他囊中金寶偷了,埋入後園土裏。這紅裙原歸空幻。

艾多與王陽既迷了醉客倒在客房裏睡,一心卻又想起那拿了行囊去的客人。王陽乃向分心魔說道:“事有可惱,不得不向你說。”分心魔道:“何事可惱?”王陽道:“方才這一班客人,陶情引入店來吃酒。我乃假捏紅粉勾他。事已遂心,可惱他客中一個正顏厲色,說不該吃酒,不當近色,仔細錢財,打個破屑。這可是精精割氣。比如方才眾客依了他,各自散去,不但陶情的酒賣不多,便是我風情怎遂,艾多的金寶也沒分毫。似此拗眾去了的客人,情真可惱。”分心魔聽了,怒將起來,說道:“隻見他悻悻的背負了行囊,往前路走去。想此時天晚,前途無店,不是投古廟,便是宿庵堂。又隻怕關前也有好心人家,見一個孤客無投,收留過夜。”分心魔道:“庵堂古廟,不是僧道家方便行人,便是神司把守。不但我等不敢去犯,便是賊盜也難侵。”王陽道:“我等邪魔不敢去犯。若是那盜賊,還要把僧道去偷。如何難侵行客?”分心魔道:“賊盜本不劫僧道,誰教他貪財黷貨,不守出家清規,引惹非人,連神司也不管他被盜。”兩個計較了去算客人。

卻說這客人背著行囊,往前走路。他去不遠去,說道:“同路無疏伴。一處行來,隻因眾人貪花戀酒,不是個本份為客的。萬一花酒中誤了正事,拿著父娘血本出來為何?”一麵乘興背了行李走來,一麵思思想想,尋一個安歇住處,往前隻有一座廟堂,再走十裏,方才是海口人家泊舟處所。客人聽得,十裏不多近路,往前覓走。

卻說王陽、艾多與分心魔計較了趕來,看看趕上客人,分心魔道:“我們變幾個截路的,劫了他行李罷。”王陽道:“隻遂得艾多與你的心,我尚未了其願。”艾多道:“你願如何方了?”王陽道:“前麵是廟堂,隻怕他投廟安宿,便難了願。待我先變個廟祝,哄他過廟。到前空路荒沙,再作計較。”王陽把臉一抹,變了一個廟祝,走到廟前。隻見廟門大開,並沒個把門神司,隻得探聽,說神司迎接高僧去了。王陽乃走回,向分心魔說:“廟門大開,神司遠接高僧,客人定然投入廟堂,我等且到廟門伺候他來。”果然,客人背著行囊,力倦心疲,自己懊悔起來,說道:“我也是一時酒性兒發作,背了行李,別了眾人,走過路來,叫做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總是我三宗錯了主意。”王陽變了個廟祝,在客人後叫道:“客人自言自語,你說錯了三宗主意,卻是那三宗主意?”客人抬起頭來,看這人:

頭上布巾束發,身間綿帶纏腰,穿著一領舊衫袍,卻是點燭燒香老道。

客人道:“我打從後路而來,欲往前途而去。方才同伴都在酒肆看上了紅裙安歇,是我一錯不該使作酒性,拗出店門;二錯不該破人生意;三錯該住在關內,不該走出關來,沒個宿處。萬一前途遇著非人,想倒不如他們費幾貫鈔,落得些美酒紅裙受用,還快活個好店安身。”廟祝道:“兩宗也不問你,隻是破人生意,卻是甚生意?”客人道:“若是同伴的聽了我出店門,酒店少沽了酒,還有貨不愁賣。隻是那紅裙,乃行貨人家靠著穿衣吃飯。都是我等客人趕路不住,卻不是破他生意?”王陽聽了他說,暗自說道:“這客人想是酒醒,發出肺腑好言。我倒也不忍算他,且哄了他到廟中,看艾多怎生計較。”乃向客人說:“天色夜晚,客官不可前行,這廟中可安宿了罷。你若吃了晚飯,這廟簷下可以安宿。我廟祝也不敢請你到家,我那師父一則淡薄,二則要你謝他。出外為客得省且省,便是辛苦些也無害。”客人依言,乃入廟門,就在門內連衣坐在行李之上,準備盹睡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