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縷陽光慢慢移到鐵架這邊時,我發現那個東西向裏麵縮去,光線射入衛生間時,它繼續後退,腳尖避開陽光,直挺挺站在那裏,左肩上被拖把搗傷的地方,仍然在流黃綠色液體,把半邊裙子沾染成灰黃色,它的頭還歪在肩上,眼睛朝著右上方,仍然是白茫茫的,當陽光充滿整個衛生間時,它退出了衛生間,站在臥室的陰影裏,就這樣,陽光照到哪,它就退到哪,直到消失在起居室裏我看不見的地方,
我不敢動,一直等到快十一點,日頭已當空,突然聽見起居室那邊的樓梯有開鎖的聲音,然後王鳴虛弱的聲音在叫我的名字:嚴俊暉?
我當時蜷縮了大半夜和幾乎整個上午,整個下半肢血液幾乎要凝固了,但聽到他的聲音,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就跳下窗戶,衝出臥室,向他呆怔的臉上用力打了一拳,他被我打得向後一仰,滾在地上,我全身顫抖著罵他:你這個混蛋!
王鳴半天才掙紮起身,一邊用手背抹著鼻子上的血,一邊低著頭說:太好了!你沒死…
我喘著粗氣,隻能反反複複說一句話:你混蛋,你這個混蛋…
他坐在地上,慢慢抬起頭看著我,血還在慢慢滲出鼻孔,沿著嘴唇流到下巴上,眼睛裏全是淚,喃喃地說:我也是沒辦法,其實,書華她今年一月底就已經死了,死的時候剛剛有三個月的身孕,還沒有出懷,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嗎?我怎麼也不能相信,前幾天她還在笑咪咪地和我討論產檢和分娩的醫院,突然就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還帶著我們三個月的孩子。
他突然跪在地上,蜷成一團嚎啕大哭,我站在那裏,全身無力,滿腔怒火也不知何時消逝得無影無蹤,
哭了很久,他才抽噎著說:那段日子,不知道是怎麼過的,我將客廳改成靈堂,不肯把她送到殯儀館,也不許任何人碰她,隻是每天每天向上天祈禱,求他把書華和孩子還給我,不怕你笑話,我還用過所有自己能找到的、東方西方各種各樣的招魂術,
發現事情不對,是在停靈一周以後,當時我已辭了家裏的花匠和幫傭,隻留下徐嬸照顧起居,中間徐嬸勸過我很多次,叫我節哀順變,讓書華入土為安,我都沒有理睬,一周以後,我發現書華的身體和生前沒有什麼太大變化,沒有半點腐壞的現象,當時我高興極了,以為是上天聽到了我的乞求,
又過了一周,徐嬸向我提出辭工,她的神色非常害怕,我追問了很久,她才說是因為她覺得,書華的肚子在慢慢變大,這種情況實在太可怕了。當時我不但不覺得害怕,還更加高興,這說明什麼?說明我的書華並沒有死,說明孩子還在她腹中慢慢孕育成長,古往今來不是有很多還魂和複活的傳說嗎?如果說存在必是合理的,為什麼書華和孩子就不能象傳說中一樣重生複活?
在我同意徐嬸辭工的當天,書華真得複活了,當時她的身體停在客廳,我仍然睡在二樓的主臥,第二天一早,我發現一向早起的徐嬸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出現在廚房準備早餐,我屋前屋後喊了幾次都沒聽到回音,按平日的習慣到書華身邊時,我發現她的姿勢和裙子擺放的樣子好象有些不同,指甲縫裏、嘴唇邊都有一些黯紅的血漬,
推開工人房時,我發現徐嬸死在床上,咽喉被咬開,血流了一床,太陽穴那裏被挖開一個粗糙的洞,裏麵的腦髓已被掏空,她死時的表情驚駭得難以形容,象看見了什麼極度可怕的事,當時我第一個想法就是,這是書華幹的!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我非常害怕,但完全沒有要阻止這一切的念頭,
複活和重生是需要代價的,我不能阻止書華,這是唯一的一個機會,能夠讓她和孩子回到我身邊,懷著極度矛盾的心情,我把徐嬸的屍體埋在宅前的花壇裏,收拾幹淨了工人房,當夜就睡在那裏,希望書華複活的時候,我能夠和她見見麵,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