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歌盯著他笑,“沒事,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
蕭玦自黑暗中睜開眼時,聽見窗外蕭瑟的風聲抽打窗欞的聲音,腦海裏立即冒出這個念頭。
剛才好像是在批閱奏章吧?怎麼就睡著了?
還……夢見了長歌。
依稀是數年前的長樂宮,長歌剛剛產下溶兒,倚著床欄抱著溶兒玩樂,自己斜靠在她身側,注視著這對母子,心中無限完滿喜悅。
長歌不施脂粉,素麵清絕,長發披瀉,一床迤邐黑色流水,光芒熠熠,暗香隱隱,高貴天生的眉宇間,因愛子呢喃嬌語,綻出溫柔如水蓮的笑容,如斯醉人。
愛妻,嬌兒,他彼時亦沉醉於開滿四季繁花的長樂宮似乎永不斷絕的春風裏。
然後……春風突然化成漫天妖火,火光裏玉階金釭,宮宇樓台,無聲崩塌,火光裏遍地奇花,玉樹瓊草俱成焦炭,火光裏紅顏化為飛灰,幼子縮成焦骨,火光裏他一夕之間失去愛妻嬌兒,成為一無所有的,真正的,孤家寡人。
燭火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熄滅的,或許是被風刮的?窗戶其實關的很緊,哪來的風?或者,是長歌,你肯回來看我了?
蕭玦躺在黑暗中,錦榻上,無意識的呻吟了一聲。
火光……火光……那夜的記憶,為什麼隻剩下了火光?
之前,之後,有些記憶似是久存的麵具,為時光所侵蝕,慢慢腐朽,一碰之下便完全碎裂,再也無法拚湊完整。
他顫抖的伸出手,往事如平靜的水麵,蕩開迷離的漣漪,有些場景很清晰,有些場景無限模糊。
有什麼一閃而過。
哐啷!
滿地碎片,描金雙龍雙鳳青玉插枝瓶粉身碎骨。
滿地白亮亮的碎片裏他咆哮,聲若驚雷,“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淺笑,立於碎屑之中,永遠的點塵不驚,“我從未隻為自己想做過什麼。”
那畫麵一閃,扭曲著不見,他來不及挽留。
“嗒……嗒……”
殿外蕭蕭庭樹,切切幽蛩,一徑疏落的白石徑,誰的腳步來回盤旋?
彷徨,猶疑……
他忽的一下跳起,撲到窗邊。
長歌,你來了麼?
急切的目光急急搜索,看見的卻是幾個太監。
因為他睡著了,過了用膳時間,太監不敢催請,在外殿等候著,不住探看,偶有細碎的聲音傳來。
蕭玦的手指,深深陷進窗欞之中。
窗欞在無聲顫抖,越抖越劇烈。
他突然一甩手。
嘩啦啦!!!
袍袖飛卷間,木屑飛濺,木柱傾頹,整扇長窗,被他怒極施力,重重拉下!
連帶著他扣入木料內的小指指甲,被他毫不顧及的拉扯之力,血淋淋的亦被拔脫。
他看也不看血肉模糊的小指,隻是身影煢煢,立於一地碎裂的紙木之間。
於回旋不絕的碎裂的巨響裏,於太監們驚惶的回望裏。
無盡悲涼,無盡失望的怒吼。
“滾!!!!!!!!!!!”
龍章宮帝王雷霆之怒,棺材店母子卻其樂融融。
秦長歌將困倦的兒子抱在懷裏,小心的給他疏通筋骨,她記得師門有一套拍打鬆骨法,對於孩子的健體強身,增長個頭都很有作用,蕭溶給她侍候得很舒服,小狗樣哼哼唧唧,昏昏欲睡。
“熾焰幫幫主,素玄是個怎樣的人?”秦長歌若有所思的向祁繁提問,“我明日要去見他,必須要對他有點了解。”
“他?”祁繁苦笑,“這個人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三年前,他獨闖熾焰幫,劍挑自幫主以下三堂主六護法十二香主,劍下無一合之敵,江湖中人,本就以武力為尊,當即奉了他做幫主,這人據說很有頭腦,很善於發掘人才,更善於用人,隻是手段很神秘,隻知道沒多久,熾焰幫就發展起來,而素玄其人,也漸漸名動天下。”
說到這裏,祁繁停下,呷一口茶,笑道:“要不要聽聽關於素大公子的江湖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