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哼一聲,腳步一錯退後三步,少女手一伸,一把拽過身後一個黑衣人的披風,手一抖,披風飛卷而起,再悠悠罩落她全身。
包子嬉笑著對她扮了個鬼臉,繼續舉著白布跳倫巴。
少女卻沒有繼續追過去,隻是攏緊衣襟立於原地,深深長吸一口氣,再次仔細看了看包子,眼神突然慢慢沉靜下來,沉靜中生出悍然之氣。
樂滋滋抓著白布跳倫巴的包子停住腳步,看著那個一瞬間已經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的少女,大眼睛賊亮賊亮。
真了不起啊,被自己接二連三的辱了,還能瞬間按捺下羞窘怒火,這麼快恢複平靜。
而且,這麼漂亮的說……
人美又有腦袋,好苗子啊……
就是怎麼突然覺得,那神情和那臉,有點麵熟?
風掠無聲,半晌,才聽見少女聲音清冷,如剛玉相互交擊,響在閔郡的青翠欲流的碧色裏,聽起來越發琳琅。
“你是誰?”
包子眯眼偏頭看她,笑眯眯道,“姐姐你是誰?這麼好的身材,做山大王不覺得可惜嗎?”
沒有笑意的笑了笑,那少女一雙生得極好的眉,微微往上揚了揚,帶著不甘泥塵的淩雲之氣,傲然反問,“你怎麼知道做山大王不好?”
“我當然知道,”包子將白布條慢條斯理在自己爪子上繞,“姐姐,你們本來不是做山大王這營生的,何必委屈自己?瞧你們那一臉悲摧樣,搶劫的人臉色晦氣得像是被搶劫的,也不念‘此山是我開’,也不肯劫色放人,還習慣性的擺陣法——嘖嘖,隻有成氣候的武林門派才能有自創的陣法,你們不是不打自招嗎?”
臉色黑了黑,少女冷笑道:“殺了你們,你不就不能亂猜了?”
“你要殺早殺了,”包子賊兮兮的笑,“你已經發覺你大概不能殺掉這一票貨了,姐姐,你接下來是不是想和我談判,我交點保護費和保密費,你放我過去?”
有點費力的想了想包子的名詞,少女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默然半晌老實承認,“是的,我發現你的馬車好多機關,你的武功好像也不錯,你甚至占據了這個陣法中唯一的生門,導致陣法無法發動,你給我的感覺也不是個簡單孩子,我沒把握殺你。”
“啊……姐姐,”包子突然含淚向前一撲,“我其實是個窮光蛋,交不出保護費,我的武功也不是你們這麼多人對手,你剛才說要我是嗎?那麼,要我吧要我吧要我吧。”
油條兒悲摧的用手擋住雙胞胎瞪大的明眸,有主如此,人生悲慘啊啊啊……
“要我吧,”包子仰起萬人迷的蘋果臉,抽筋般拚命眨著大眼睛,梨花帶雨的楚楚望著那少女,滿麵哀戚,“要我做你的傭人也成,做你的壓寨相公也成,嗯……我身材很好的。”
油條兒鄙視的上下打量那個無恥的自稱“身材很好”的家夥的圓柱形身材,對雙胞胎歎道,“人生真他媽就是無數個謊言堆積而成的啊……”
雙胞胎崇拜的望著油條公公,五品太監油條公公繼續深沉的道:“這是陛下經常掛在嘴上的名言。”
那邊,“身材很好”的蕭太子猶自拚命在少女身上磨蹭,一邊蹭一邊不住上上下下翻她領口袖子,那少女連連推拒,卻發現這孩子身法奇特,他要是想撲過來,那麼自己就隻有眼睜睜的看著躲不了,他要是想摸自己哪裏,那麼自己隻有眼睜睜被他摸。
眼神一冷,少女也不再掙紮,一俯首在包子耳邊道:“你想要看什麼?別做戲了。”
“這個。”包子已經得償所願,一伸手牽起她一直深藏在左邊衣袖裏的左手,“果然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手上,左手小指已經缺失。
小小人兒突然很深沉的歎了口氣,惋惜的道:“真沒想到是你,你怎麼淪落成這樣?”
少女愕然看著他,半晌道:“你……你認識我?”
“秋紫岑,秋姐姐。”包子上下打量著她,“我說覺得你麵熟,剛才看見了你左手,才想起來你是誰。”
“你知道我的名字?”畢竟還年輕,天性也不喜虛偽做作,秋紫岑幾乎立刻就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瞪大眼看著眼前陌生的漂亮孩子,一臉疑惑。
包子摸摸臉,想起四年前的十大門派圍攻熾焰那次,自己戴了麵具,難怪這小美女不認得自己,但自己對她可卻有鮮明的記憶,當初那個汙七八糟的討伐會上,一堆如木懷瑜之輩的無恥卑鄙“大俠”粉墨登場令人作嘔,唯有那個小姑娘仰天長嘯,悍然一刀砍落手指,英氣剛強連那許多“武林名宿”也遠遠不及,當真是最令人目光一亮的風景。
“四年前我見過你,在熾焰幫,我曾和你約過正陽門一號。”包子瞅著秋紫岑,想著當初她那手指雖說是自己斬斷的,但多少也和自己有關聯,當日約了她,若要報仇,盡管找他,她卻沒有來,後來便也把這事忘記了,她現在,怎麼落魄成這樣?
真是個倒黴孩子。
秋紫岑似是憶起當初慘痛一幕,眼色微微一黯,狐疑的看了看包子,道:“是你?你麵貌不是這樣啊,哦,你當初戴了麵具?”
包子一臉自戀的嘎嘎笑,“那是,你現在看見的,才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楚溶楚公子我本人……”
話未說完,秋紫岑掉頭就走。
“喂喂,”包子急了,撒開短腿顛顛的追過去,“你別走啊,你走幹嘛,你不是要打劫我嗎?你怎麼話說了一半就跑啊,你行為嚴重不合邏輯啊……”
“我不是你對手,”秋紫岑一步跨上山崖,居高臨下看著包子,神情平靜語聲清亮,“我後來打聽過你,有人告訴了我你和我約的那個地方是什麼地方,你不是尋常人,我為什麼要和你作對,自找死路?”
“秋姐姐,”包子傻傻的仰頭看著那眉目明麗的少女,滿臉的不可思議,“我記得你原來不是這個性子。”
“原來?原來的秋紫岑已經死了,死在四年前紫霄劍派掌門被暗害的那一刻,”少女的眉目間突然有了淡淡哀傷,“無論誰,如果她不得不在八歲便挑起一門重擔;不得不時時苦心籌謀在勢力傾軋的門派中護持全派生存;不得不應對因為失去強有力的掌門而導致的各方打擊和暗算;不得不左支右突掙紮艱難的活下去並帶領門中兄弟姐妹們活下去——她便失去再做個孩子,再痛快隨心做人的權利,你明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