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吼的力道十足,讓原本就夠熱鬧的院子又多出兩個人來。
“錦帛,你不是說半柱香就可麼?如今一炷香都有了,為何他們還站在這?”說話的這位,全身散發著邪妄,黑發自然的束在腦後,隨著步伐移動,那黑發輕輕搖曳。頓時,空氣中散發出一陣迷人的麝香味。
聽見錦帛兩個字,花冰肆愣住了。
“你……你就是父王……的太傅?”
便是那一刻,錦帛鬆了手。
“早說出來,也不用受這樣的苦!”從側麵踱步過來另外一位銀袍男子,醇厚低沉的嗓音不帶一絲雜質,尤其那副睥睨天下之勢,若不是這裏已經有兩位帝王,其他人會覺得,眼前這位才是天下之主!
“鳳鸞,亦淺呢?”錦帛回身問道。
“沒讓她出來!”言下之意便是把她反鎖在屋裏了。
鳳鸞?軒轅修大驚!手裏的劍哐當落地。
天啊,他……前朝皇帝!鳳鸞!
腦子被這個消息驚的一片空白!皇家秘史不是記載他殉情而死麼?怎麼還能活生生的站在這裏?
其實花冰肆跟軒轅修一樣吃驚,太傅,父王的太傅……那個被花都人譽為神的男人,竟然就是他!
蒼紫宸跟蒼葉秋對視良久。
蒼葉秋張了張唇,那句話似乎就哽在喉嚨裏,卻怎麼也吐出不來。
蒼紫宸其實在第一眼就發現,眼前這位是什麼身份了,標誌性的藍眸,是他們蒼家獨有的,不會有第二人!
雲雅臣站在他們中間,耳朵裏隱隱約約聽見‘亦淺’兩個字。亦淺。是不是叫水亦淺?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時,牆頭忽然飄來一抹白影。
那抹白影越過眾人頭頂。
水聖寒,白衣銀發,眉宇間那抹朱紅色的櫻花烙印,鮮豔欲滴。
掌風淩厲,一瞬間就將花冰肆從錦帛身邊帶走,落在安全位置。
“深夜叨擾事出有因,如有冒犯,還請各位多多諒解!”優雅的嗓音,飄進眾人耳朵裏,聽的異常舒心。
錦帛怔了怔神,擰起眉。
此時此刻,水聖寒仿佛受到感應一般,與錦帛對視。
兩人的視線交接在半空。
軒轅修驚訝的發現,錦帛與水聖寒驚人的相像,除去七八分相似的外貌,就連語氣、神態包括眼神,都仿佛是一個模子脫出來的,隻是錦帛比水聖寒稍微冷峻一些。
如果不是聽說水聖寒無父無母,街上撞見,百分之百會以為眼前人就是水聖寒的父親!
錦帛褪去一身戾氣,踱步上前:“你就是水聖寒?”
“正是!”
“傳聞你通曉五行八卦,有未卜先知之能?”
水聖寒吸一口氣,望了望站在錦帛身後的三位男人,發現他們的眼神越發的熾熱,好像帶著某種期待。
拂了拂衣袖,水聖寒榮寵不驚道:“是!晚輩不才,敢問前輩有何指教?”
錦帛盯著他額頭上的櫻花,目光忽然變得迷離。
這朵花形多麼眼熟?猶然記得與亦淺初次相逢,她額頭上也烙著這麼一朵花。
“你的眼睛……很……”錦帛情難自禁的低喃。
水聖寒勾起唇:“前輩難道忘記了,五年前,你我有過一麵之緣!”
當時相逢是在蒼狼國,他前去競爭國師,後來此人贈送冰魄寒珠給他。
當時形色匆匆,根本探測不到什麼。
錦帛收起剛剛的複雜情懷,負手一笑:“你還記得?”
“恩!閣下的大恩大德,水聖寒不敢忘記!”說完,對錦帛躬身一拜,雖然低頭屈膝,可是看在旁人眼裏,水聖寒依舊纖塵不染,不卑不亢。
黒焰邪站在遠處,心裏隱隱悸動。
這個人,簡直跟錦帛一摸一樣!他會不會是……
其他人的想法跟黒焰邪差不多,隻是不敢相信!
顧東冥好不容易調整氣息,站穩,冷不丁被眼前伸過來的手嚇一跳。
“吃了!”
“這是什麼?”他冷酷的看著錦帛。
“療傷藥!”
顧東冥將信將疑,卻見水聖寒在旁微微點頭,他這才放下心中疑慮伸手拿過藥丸送進嘴裏。
不出一刻,胸口原本的悶疼已經悄悄散去,顧東冥長長舒一口氣:“閣下的藥真跟水聖寒有一拚!”
錦帛微微一笑:“你剛剛使的招數誰教你的?”
“我父親!幹嘛?”
“看來你父親學藝不精,竟教出你這樣的兒子!”旁邊那位藍眸男子插話。
顧東冥渾身一震,看著眼前玩世不恭的男人,暗夜宮向來消息靈通,仔細回憶,這世上藍眼一族也隻有蒼狼國的皇族。
眼前這位難道是……
蒼瀾天已經歸天。不過他有個弟弟!
“蒼紫宸!他是蒼紫宸!”顧東冥指著他驚訝的喊道。
蒼葉秋跟小九震驚的倒退一步!
蒼紫宸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一臉好笑的看著他們!
蒼葉秋最先回過神來,一下撩起衣袍在他麵前跪下:“皇叔千歲!侄兒無心冒犯,請皇叔不要責罰!”
小九眨眨眼,見哥哥跪下了,腿一軟也跟著跪下叩頭:“皇叔。”
“起來吧!我又沒說要責罰你們!”
蒼葉秋恭敬的站起來,看著蒼紫宸。
隨著歲月的流逝,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醉心皇權的四皇子,跟琪安在一起久了,他深刻的感悟到,人生在世,有親人朋友,才是最重要。
所以,當知道父王口中的那個人還活著,他熱血沸騰,原來……除了小九,他還有親人在世!
軒轅修從未見過蒼葉秋對誰屈膝,更沒見過他對誰禮貌過,這都是怎麼了?
“怎麼這麼多人?”亦淺哈氣連天的裹著大氅出來,冷不丁被眼前這陣勢嚇到。
不算寬闊的院子裏,站了十一個男人,其中七個不認識!
黒焰邪體貼的過去,緊了緊亦淺的大氅:“天氣冷,出來幹什麼?”
“你們那麼吵……”忽然,她的目光飄向一側。
水聖寒的眼睛也仿佛被什麼定格住,緊緊的注視著不遠處的女人。
雖說歲月無情,催人老,可那個人看起來除了眼角有些微微的細紋,不得不說,她依舊漂亮,可愛!
雲雅臣皺著眉,見水聖寒一臉深情的盯著別的女人看,忍不住提醒:“寒。寒……”
亦淺從蒼紫宸懷裏出來,緩緩朝水聖寒靠近。
二十五年的等待與自責,好像就在今天一並得到回報。
她的兒子,第一眼,她就知道,眼前這個白衣小子就是她兒子。
錦帛敏感的注意到亦淺反常的反應,心裏明白一些。
“天氣冷,不如到屋裏說?”錦帛一改剛剛的生人勿近,變得和藹可親。
那幾個晚輩相互看幾眼,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本來是要替巫謹言討回公道的,這下子弄得竟有些尷尬。
蒼紫宸上前拉住蒼葉秋跟小九的手:“一晃二十五年過去了,皇叔還未好好看過你們,今夜不如暢談一番,好彌補彌補!”
蒼葉秋一下子變得尊老起來,連忙躬身道:“全憑皇叔安排!”
“你呢?”錦帛看向水聖寒。
水聖寒眨眨眼,脫口而出:“也好!”
一行人就這麼半推半就的被拉進了屋子。
亦淺期期艾艾的跟隨著他們進屋。
錦帛從後麵拉住她:“亦淺。”
“錦帛,我想。我想我找到兒子了!”眼睛一下子濕了,她不敢哭,怕這是水中月鏡中花。
錦帛歎口氣,抱住她:“我知道你想什麼!”
“錦帛,我想看看他,仔仔細細的看看他!你幫我留住他好不好?”
亦淺一點不覺得這種想法很過分,在這層窗戶紙沒被捅破之前,要留住一個人在自己家,沒一個好理由是不行的!
“好!”
在錦帛回答完這個‘好’字後的半個時辰之內,桌子上正在喝茶的幾個人全都倒下了,隻有花冰肆一人屹立。原來他體內有冰魄,但這難不倒錦帛,一個手刀將人劈暈,抬走!
驚訝的瞪著錦帛:“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亦淺抱怨一句。
“這還沒有技術含量?”鳳鸞挑眉。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這幫子人撂倒,也不是容易的事。
水聖寒如今安靜的躺在床上。亦淺坐在床邊,手指沿著他的輪廓一寸寸的下滑,記憶力,她的孩子長大了應該就是這般模樣。
真是該死呢,當時情況太過匆匆,若早知道會分別那麼久,當初就不該聽信黒焰邪的話,早早的給他取個名字,現在好了,名字都是別人給取的。
水聖寒……五年前他們已經見過,不曉得他是否記得麼?
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如今兒子就躺在這裏,她這個做母親的該做點什麼呢?
比如在他醒來之時給他做套衣服?哦,時間不夠。或許弄點吃的?
分別了那麼久,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倉促與無錯。
萬一他醒了生氣怎麼辦?
時間太少,遠遠不夠彌補她這二十五年來的思念。
一大堆的空白等著填充,可是……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我不知道怎麼辦。萬一他醒來生氣怎麼辦?”亦淺含著淚依靠在錦帛懷裏。
錦帛蹭了蹭她的腦袋:“若他生氣,我立馬送他上西天,重新再來一次!”
“你敢,他可是我們的孩子!”
“那又怎樣,不孝子惹你傷心,留他何用?”
水聖寒覺得自己睡的很沉,已經達到了最高境界——睡到自然醒。
此時醒來,鼻尖聞見一股清新的花香,好像還伴隨著門扉推開的聲音。
“你醒了!”
水聖寒半撐著身子,銀發垂在腰間,他眯著眼看著來人。
亦淺放下洗臉盆,轉身關門,然後很自然的做到他床邊,伸手探了探水聖寒的額頭:“有沒有不舒服?”
溫柔的眼神,溫暖的讓人情不自禁沉溺其中,水聖寒放鬆身體,靠在床邊:“我很好。”
“那先吃點東西,昨夜你就沒吃多少!”說完,端起碗,一勺一勺的吹冷,遞過去。
水聖寒接過碗。
亦淺微微一笑:“水聖寒,你叫水聖寒對不對?”
“恩!我記得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你記得?你記得五年前……”亦淺捂著心口,內心的激動無以言表。
水聖寒抬眼看了看她,點點頭。
也是這一刻,亦淺眼睛濕潤了。
兒子,她的兒子就在咫尺,可要怎麼說?怎麼跟他解釋一個母親不小心丟掉孩子的經過?說什麼都是錯的,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泄露天機太多,導致別人妻離子散,所以上天懲罰她,也要她骨肉分離……命中注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等水聖寒喝完粥,亦淺才大起膽子問:“你不生氣?”
正在整理衣服的水聖寒回頭,幽幽看了亦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