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離開。”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五更天之前他們不被發現的話,絕對能安全的離開這三苗地境,以及這西嶺十二川。

蕭雲崢自然是知道她心裏還惦記著北堂子畫,可是此處的險境豈能容他們在留下,如今又把他們所為的妖童劫走。

回望著這身後被山嵐所淹沒的山陵,沒想到這裏的地域如此的奇特,有霧的不過是這西嶺十二川的四周,進去的話便是一個國度,天空之下,與他們大燕國一樣,有著四季,隻是今日在從這山裏出來,竟然沒有遇見半條蛇,那日明明那般多。

北堂焰自從醒來之後,便一直跟著秦疏狂,而與秦疏狂發生後的事情他也不曾說,對於蕭雲崢突然出現在三苗,也不曾問半句。秦疏狂最害怕的就是他總是以這樣的一副小大人的姿態麵對自己。

到了絳州,總算能安生的休息了。

此刻他們住的是一套尋常的宅子,想來是蕭雲崢自己的,若不然依照他那樣的性子,怎麼可能安然在這裏休息上一兩日呢。

看著靜靜坐著的北堂焰,是他來找自己的,卻遲遲不語,秦疏狂忍不住先開口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對麼?”

北堂焰聞言,如玉雕琢般的俊美臉龐終於抬起來,卻道:“你不必在等父親了,妹妹我會照顧好。”

秦疏狂腦子裏頓時一陣嗡嗡聲起,有些激動的抓住他的肩膀,“你說什麼?你胡說什麼?”他竟然叫她不要在等北堂子畫了,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夏楚楚,而要把自己打發走麼?

北堂焰掙脫開身子,顯然有些不耐煩,口氣卻是靜靜道:“我親眼看見父親的手臂被砸斷,那隻手臂就像是一片葉子般,從我的身邊漂過,我抓過去抱起來,遊到河邊,於是被巫師遇見,在後來的事情你們便知道了。”

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似乎他此刻在與秦疏狂說的是別人的事情。秦疏狂的心裏疼,劇烈的疼,前所未有的疼,身子一墜,眼前一片模糊。慌忙間伸手去扶著椅子,卻被北堂焰扶住。

坐到椅子上,秦疏狂半響沒說話,隻是那樣呆呆的看著北堂焰,屋子裏隻能聽見二人彼此的呼吸聲音。

她到底怎麼樣才有出息,竟然讓一個孩子去麵對那樣的事情,如今還要讓他來安慰自己。

許久,北堂焰突然喚道:“娘……”

秦疏狂的手一抖,緩緩地揚手撫上他的小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娘,父親第二次看見你,就認出你來了,可是父親卻自責,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所以他不敢告訴你。”北堂焰說道,此刻雖然已經知道,娘的心裏定然不在記恨父親,可是他也要娘知道,父親一直想著娘。

“別說了!”秦疏狂咬著唇,聲音很輕很輕的說道。

“還有娘讓人偷偷送來的東西,我和妹妹都很喜歡,以後若是娘在另外有了自己的孩子,能不能也給妹妹送些東西?”北堂焰雖然不懂得男女之情,可是他現在知道,父親已經去了,所以娘是要另外嫁人的,那樣娘就會跟著她的新夫婿生下別的弟弟妹妹。

她的心在滴血,這個孩子究竟在說什麼?她何曾要另外嫁人了?哪裏來的別的孩子了?隻將北堂焰挽在懷裏,緊緊的摟住,“娘隻有你們兄妹倆,如今你父親不要我了,難道你們也不要我了麼?”

北堂焰一直都很平靜,似乎北堂子畫的事情根本沒有影響到他,或者說,沉寂的那幾日,他已經徹底的從這陰影裏走了出來。此刻聽見秦疏狂的話,繼續說道:“爹曾經說,如果他不在了,我不止是要管理好北堂家,而且還要照顧著娘和妹妹,若是有人真心的對娘好,就讓那人來代替我照顧娘,可是其實我知道,爹根本不放心把娘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既然不放心,那不要把我推開好不好?”秦疏狂哭了,抱著自己的兒子哭,迷迷糊糊的,這話不知道是對北堂子畫說,還是對兒子說。

北堂焰一臉的無奈,“可是,我要繼續完成爹的遺願,現在不能在把娘帶在身邊了。”父親與容華王的事情他知道,父親也從不隱瞞他,如今父親走了,容華王還在邊關等著父親,他要去接替父親,因為有些人,除了父親,便隻有自己能使得動。

秦疏狂聽見他的這話,方想起來,將他放開,隻問道:“你父親一路往西,他到底要做什麼?”

北堂焰到底是個孩子,秦疏狂對來說有是娘親,自然是沒多想,便道:“父親要助容華王繼承大統,但是卻擔心秦家用妹妹和我要挾父親,所以父親便讓妹妹與傾月叔叔回了老家,而我正好有西莫人劫著走,原本父親最擔心的就是娘,沒想到那些西莫人竟然也把娘一起劫走了,這樣父親就能名正言順的離開上京城,而且手中又無任何把柄在叫秦家抓住了,不過父親一路都在後麵保護著我們。”

原來如此,難怪那日卻跟他們一起掉下懸崖,秦疏狂這才把這事情想通,卻隻聽北堂焰說道:“可是舅舅卻害得我們跌下崖,若是那日他不出現,父親就不會跳下涯來找我們,如今父親也不會沒了。”北堂焰提到那夏祁然,口氣裏儼然充滿了一股毫不掩飾的恨意,而且是那麼的強烈。

“怎麼會這樣?”夏祁然怎麼也離開上京城了。

北堂焰沒打算多說,此刻隻向秦疏狂道:“反正娘你要麼去北方,傾月叔叔會幫你安頓下來,我明日就啟程去晉城。”

“你是一個孩子!”雖然剛剛到七歲,可還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孩子,若不是自己了解北堂焰的話,定然會當即嘲笑的。可是聽見他的這話,又是那麼的心酸。一個孩子,竟然要扛起那樣重的膽子,坐好了就是輔助新王的重臣,做不好那就是協助藩王造反的反賊。

不行,不管怎麼樣,她都不能讓他去,可是此番北堂子畫好不容易把他們都帶出上京城來,為的就是幫蕭連城,而且蕭連城又是先皇欽定的儲君!

她淩亂了,究竟要怎麼樣?

北堂焰似乎一切都打算好了,也不容她在多說什麼,隻道:“總之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娘您好好休息吧!”

說罷,便出了房間。秦疏狂看著他這副綁得緊緊的身子,自己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一直以來總是在埋怨老天爺,可是他們父子卻把自己這麼當寶貝的小心翼翼捧著,自己何德何能?又究竟給過他們什麼?值得他們為此付出?

一直傻坐在桌前,不知道什麼時候,那窗外的燈籠已經點了,走到桌前,不管是要去哪裏,她都該與秦家先斷絕關係,她不想成為他們秦家輝煌萬世的棋子,何況她也沒有那個能力。

秦疏狂方站起神來,推開門,迎麵吹來的卻是一陣北風,帶著幾縷寒意,自衣袖裏竄進身體裏,將一直懵懵的秦疏狂凍得清醒了些。握緊了手中的信箋,起步順著這花廊往前慢慢的走去,卻見前麵的亭子裏,有個背影,不是蕭雲崢又是誰呢?想自己還沒好好的跟他道謝一番,便趁此機會走上去。

聽見這已經算得心相印的腳步聲,蕭雲崢不必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收回視線,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沉默了冷漠,“明日啟程回上京城!”

他這是要自己和焰兒跟他一起回去麼?微微的搖頭,“我不想回上京城了。”那裏她已經找不到什麼值得自己回去的了,而且焰兒要去邊關,自己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去呢?

“你是秦家的人,你一日不回,可知會害到多少人?”蕭雲崢聞言,以為她還是在為北堂子畫的事情煩憂,隻是那北堂焰自如今都還不說一句話。

秦疏狂隻將手中的那封信箋遞給蕭雲崢,“一切的原由我已經寫在裏麵,相信秦太後和秦老太爺看到之後,絕對不在遷怒其他人。”

蕭雲崢接過信,有些詫異,她為何要如此做,卻見她拿出一支匕首,斬斷一縷青絲,放進信裏,“自此之後,秦家在無秦疏狂,我秦非彼秦;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今日我便先以這束發絲為表,訴我決心,他日秦家老太爺百年之後,我定然親自到靈前,剔骨還他。”

“你……”蕭雲崢有些愕然的看著她,即便自己懷疑她不是秦疏狂,可是此刻這剔骨還恩的話,卻又是由著她口中說出來,自己也不想懷疑她,畢竟秦家給予她的除了富貴容華之外,還有人人擠破了腦袋也沒掙到的郡主身份。

秦疏狂看出他眼裏此刻那抹閃過的震驚,隻說道:“你說的對,我不是秦疏狂,可是我的這身體卻又偏神是秦疏狂,既然如此,我唯有讓自己把這曾身份脫去,還自己一身自由,自此之後我做什麼與秦家無關,秦家怎麼樣也與我無關,去秦姓,我便是秦疏狂,風起雲秦疏狂的秦疏狂!”自今,為了那些一直為了自己的人,但求舍去秦家的這骨血關係,涅槃重生。

“如此,這話我定為你帶到。”蕭雲崢允諾。

福了一禮,“多謝王爺!”臉上的神情一下好了許多,“此番王爺在三苗的救命之恩,秦疏狂以後定然找機會報答!”

蕭雲崢點點頭。

秦疏狂這便告辭回房,既然已經準備好跟北堂焰一起去邊關,就該準備準備。

蕭雲崢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隻將這信放入懷中,便往北堂焰的房間去,不管怎麼樣,如今北堂子畫不在,他要護好北堂焰。

然到門前,便覺得這屋中還有其他的人,滿身防備,正欲推門進去,那房門卻打開了,但見北堂焰站在門口,“參加王爺!”

蕭雲崢進到房中,但見桌子上已經放著他收好的包袱,而這屋子裏除了他,還有北堂子畫的那一幹侍衛,“你這是要做什麼?”

北堂焰並未回答蕭雲崢的話,反而對他道謝:“欠下的救命之恩,以後北堂焰定然會以泉相報。”

“你要去哪裏?”蕭雲崢看他這架勢,這些侍衛竟然一下就找到了這裏,看來果然不簡單。

北堂焰回道:“除了上京城,哪裏都有可能!”這口氣,實在是不像個孩子。

看他身後的這些侍衛,武功都不低,看來自己暫時也不用擔心他了,而且瞧秦疏狂今日的舉動,恐怕是要與他們一道吧!“小心,有事便差人找本王!”

“多謝王爺!”北堂焰謝道。

蕭雲崢這才走了沒多久,又來人了,不過這一次來的是秦疏狂,見她大半夜的一身輕裝,便問道:“你要趁夜走麼?”一麵準備吩咐人送她去北方涑家。

卻隻聞秦疏狂道:“我是怕你趁夜走。”說著,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道:“而且我已經與秦家脫離了關係,書信已經寫好了,就差王爺沒代我送到秦家的手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