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3 / 3)

眼看數字已數到八,沐長風終於一聲悲鳴,掙開昭皇後的手臂,大吼著預備朝高杆上掠去,未料一個身影比他更快一步,從城樓上像一隻大鵬般快速掠到高杆上,攀附住,然後隻聽驚惶的韓雅暄一聲令下,地麵的箭如蝗雨般朝他疾射而去。

那人卻不知躲避,探臂,不待竹簍裏的暗器發出已經閃電般將嬰兒提出,然後用身上的大氅裹住抱在胸前,旋著身體急速而下,所有的箭矢全插向他背部,一支一支,密密麻麻,深及肺腑。

城樓上有人在大聲嘶吼:“皇上——皇上——”

所有人都驚愣住,將孩子從竹簍裏救出來的人,居然是……大夏皇帝鳳遠兮!

此時他仍站立得筆直,緩緩將胸懷鬆開,低頭,嬰兒的臉凍得通紅,微現紫色,如若再遲得一分,恐也難以救活。

步驚豔臉色一陣煞白,死死咬住嘴唇,目中流露出奇異的神色,像是不敢置信,像是驚喜,又像是另一種絕望。

她一步步走到眼看是不行了的男子麵前,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能不能……給我?”

鳳遠兮抬起頭,臉色份外蒼白,漆黑的眼中沒有了光,卻能映出眼前女子的倒影。有鮮血自他煞白的臉頰流下來,他沒有流露一絲痛苦之色,緩緩抬起手,將包裹得嚴密的嬰兒遞到女子的手彎裏。

當孩子真真實實地被緊緊抱住,步驚豔才感覺沒有在做夢,一直鎮定的身形在風中顫抖,堅毅的臉頰上終於有簌簌的淚水滾下,她低低的嗚咽著,將臉緊緊貼在似是熟睡了的通紅小臉上,半天都不能發出一聲。

這是一個令人料想不到的局麵,大夏的皇帝為什麼要救步驚豔的孩子?他不是正韓雅暄連通一氣的麼?

韓雅暄以及一眾人大叫,“鳳遠兮,你瘋了麼?”

鮮血在他身下彙成了小河,然後又融入積雪裏,整一片地方都蘊染成了鮮豔之色。

鳳遠兮緩緩抬起頭,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靜靜地望著沉默的蒼穹,良久,勾出一抹苦澀的笑來。“蒼天不公。”他的聲音很低,像耳語一樣。

眼前浮現出很多畫麵,幾乎都是被他忘記的,放在心底最深處的。

譬如某個下午,那位所謂的母親擰著他的耳朵惡狠狠地罵:你個野種,敢不聽話我就擰死你!

譬如在某個角落裏,聽到有老嬤嬤說:他其實不是盧太妃生的,據說是個撿來的野種。

野種是他很小很小時候的代名詞,如今想不到,一個小小嬰孩,也被人冠上了同樣的名詞。

是一種嘲諷麼?

一個野種換取另一個野種的生命?

他終於緩緩轉過身,對著那些驚呼的人,麵上的神情極其複雜,又是絕望又是不甘又是悲傷,最後變成了一股暴戾的狠毒,“我很討厭你們,所以老天早就已經注定了你們的命運,死,才是你們的歸宿,在下麵,我一定不會寂寞的,因為向你們索命的那個人,早就已經來了,隻是你們還不知而已。”

說完,他不再理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回頭看泣不成聲的女子,有無數話想說,想蔑視她,想侮辱她,結果,卻低低地吐出了一番話語:“……你是個很討厭的女人……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殺死你,不對……我現在救了你的野種……將來你若不把我的野種當親生兒子看待……我就要生生世世纏住你,讓你不得安寧……”

似是有水滴從他臉上滴落,然後,高大的身形轟然倒塌,激起一地血花。

一個曾經也呼風喚雨的帝王,就如此倒下了麼?

在他閉眼的那一刹那,卻再也聽不見一個女子淒厲的呼聲:“不——遠兮——你不能死……你等等我……”

一個女子如得了失心瘋一般從北叔後麵的軍隊裏衝了出來,女子厲叫著撲到他身上,想將他翻轉過來正麵對她,可是他背後好多箭,撐在那裏,她怎麼轉也轉不過來,他永遠都臉朝下的,讓她無論如何都看不清她的容顏。

她緊緊從背後抱住他,又哭又叫,“遠兮……遠兮……你為什麼不再等等……我的任務就快完成了,隻等韓雅暄的孩子一生下來,我就可以拿到圖了,你為何要這般離開,我為你做了那麼多,豈非全都是錯的,你告訴我,為什麼……”

女子淒慘的哭聲震動全場,韓雅暄臉色難看到極至,咬牙喝問:“柳柳,你剛才說什麼?你能否再給本宮說一遍?”

“韓雅暄,你這個賤人,不得好死!”柳柳驀然抬頭,臉上的刀疤跳動著,眼裏閃過如野獸一般的光芒,整個人更顯猙獰。她咬牙切齒地怒罵道:“你殺了遠兮,我今天不會讓你好過。”

她突然站起來,直指著一眾雪域國的正義朝臣大笑道:“可笑你們這些愚蠢之輩還跟在這個蛇蠍女人後麵吆喝,你們知道她做了些什麼事?你們可知道真正想顛覆雪域國的妖女是誰?是她!”

韓雅暄臉色巨變,然後又以極柔和的語氣輕聲道:“柳柳,本宮知道你最近病了,好了,本宮不怪你,你先過來,等本宮把那妖女解決了,再回去給你治病。”

“為什麼不讓她說呢?這可是一個大機會,以你的心腸歹毒,或許還未等她踏近你身邊半步,可能就要被你病死了吧?”

不知何時,那高高的城樓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一襲鬆散的白衫,外罩玉貂大裘,烏發垂肩,麵容秀美,正是鳳九。

他的目光淡淡在城下一掃,掠過眾人頭頂,視線最後落在臉色慘白抱著嬰兒的步驚豔身上,不緊不慢地,輕輕一笑,似在說:“不要怕,一切有我。”

看到鳳九,柳柳似被打了強心針,也不再懼怕韓雅暄的陰柔,大聲道:“其實你們這些正義之士真的很可笑,你們知道是誰挑動國內的大臣組成叛軍謀殺大王的麼?是韓雅暄!當日大王發現她根本就沒有南圖做嫁妝,就要把她趕回天臨國,結果,她就放出大王身患重疾不久於人世的消息,叫叛軍有機可趁。”

“你們知道當初季大人和朱大人看到那個所謂的妖女與人通奸的場麵是怎麼來的麼?也是她設計陷害的!她連合北叔騙走祭司大人,讓定遠候連絡江湖人傳出謠言引走大王,誆了步驚豔的貼身丫環,再把沐長風了到過去,然後再下藥迷昏他們,所有朱大人和季大人才幸看到那副畫麵。”

柳柳冷笑,“你們肯定要問她如此做有什麼目的,那時因為大王說不要她了,要把她趕走,於是她就起了報複心理,要將大王和他喜歡的女人都毀了,誰都別想好過。你們看,是你們口中的妖女狠毒,還是這位表麵光鮮的聖女狠毒?”

她的一番話,頓時惹來雪域國那些正義固執的官員們一陣驚顫,如果她說的是真的,他們這些人豈非中了韓雅暄的詭計?他們來此來逼殺步驚豔,豈非成了大王眼中最該殺的叛臣?他們的正義之師之名,豈非成了歪門邪道?

心裏揪揪地,再也不敢看城樓上那抹淡然的身影,這一下,恐怕一家老小,整個氏族都要被牽累了……

韓雅暄暗自大怒,卻因為鳳九的存在仍表現得不動聲色,邁開步子,款款朝柳柳走去,“柳柳,你也是跟在我身邊多年的丫頭,也不知你是被什麼迷了心竅,此時居然誣陷起我來,為什麼呢?真的是病得不輕了麼?好吧,過來,讓我來幫你瞧瞧。”

柳柳此時已豁出去,毫不懼怕的昂起頭,大聲道:“還有,你們知道她當初為了得到南圖,是如何殺死你們口中妖女的母親和哥哥的麼?她先擄走天臨國流落民間的上代聖女韓素,然後想要挾步驚豔以南圖去換,未料步驚豔的哥哥步玉突然出現,她又想到步玉身上就可能有南圖,於是把他引到果子穀。然後呢?步玉好像是道門中人,根本就不太容易殺死,於是她拿出賦有靈力的金劍,將他一招斃命……”

聽到此處,步驚豔心裏一震,忙從身上摸出便於攜帶的小金劍,高高抬起朝柳柳問:“請問她殺我哥的那柄金劍,是否與這把小金劍外形一般無二,且稍長上些許的金劍?”

那劍一現麵,不遠處的昭皇後如突然被人使了定根法一般,直直地盯著那柄小劍,呆呆愣愣地,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柳柳看了那小金劍一眼,“正是,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殺你哥哥的凶手,可是由於她手裏沒有南圖,又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你總也找不到,很是可惜。不過更可惜的是,她還利用以前呆過麗春院的王媽媽,在你的貼身丫環石梅麵前說,步玉是被你殺死的,而你卻懵然無知的被蒙在鼓裏,最後才導致石梅背叛了你,跟隨我的哥哥而去。”

“閉嘴!”韓雅暄一個耳朵飛快的扇過去,柳柳整個人都被扇倒在地,“什麼你的哥哥?石梅跟著你的哥哥而去?難道柳勁鬆是你的哥哥?快說,快告訴我……”

她邊問,邊不解氣的腳下連踢,如若不是一人出來接住她的招式,柳柳一條命想必也活不成了。

眾人定睛一看,接住她的,居然正是剛被點到名的柳勁鬆,他長袖一卷,與韓雅暄各對一招後連退,他若無其事的彈了彈衣擺,冷笑道:“韓雅暄,鳳遠兮已經被你殺死,你的所有事跡也已經敗露,我們的聯軍盟約也就到此打止,實話告訴你,柳柳確實是我妹妹。你知道她的真名叫什麼?叫柳素然,當年在大夏京都也是一個比你還美的美女,想必所有人都曾聽過,柳素然曾經被家族安排嫁給晉王鳳遠兮,可是後來卻又不知所蹤的事。她不是不知所蹤,而是為了幫鳳遠兮得到天臨國的南圖,已經毅然劃花了臉遠赴天臨國當聖女的貼身丫環去了。”

韓雅暄臉色一變再變,盯著捂著流血的嘴角的柳柳,喃喃道:“怎麼可能?他們居然在多年前就在算計我?枉我還一心以為她是最貼心的人?到底是我算計別人,還是別人算計我?”

就在所有人為鳳遠兮生前的深謀遠慮震驚的時候,隻見寒光一閃,一個女子突然提著一把長劍從柳勁鬆身後衝出來朝韓雅暄攻去,有人驚呼出聲,韓雅暄身形輕飄,然後掠起,避開劍鋒,雙腳連連朝那女子踢去,“找死!”

石梅被她踢倒在地,她翻身爬起來,眼底瞬間流露出極悲哀的神情,雙膝一跪,正是朝著步驚豔的方向,她將頭磕下去,悲呼道:“小姐,對不起,石梅錯了,石梅對不起小姐,石梅殺不了她,石梅願以命謝罪。”

話音一落,她就把劍尖一轉,朝著胸口刺去,柳勁鬆眉一挑,一腳將她的劍尖磕飛,“你是傻子麼?不說你現在肚子裏懷了我的孩子,就以你家小姐素來寬容大度的個性,不見得就會怪罪於你,是不是,步二小姐?”

他本是帶著一種戲謔譏嘲的口氣在假意勸解石梅,未料步驚豔低頭望過去,柔聲道:“石梅你真的很傻,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想想我們曾經過的患難,我們是生死與共過的姐妹,那些外人所說的話,所做的挑撥之事,豈能影響我們的感情?我們本來就是姐妹,一些小誤會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何必一定要用命來換呢?難道我們的感情還抵不過外人的一句話嗎?起來……你沒有錯,錯的是那些用心險惡的人。”

她故作輕鬆地笑著看懷裏的孩子,說道:“你來看看,小東西的臉都凍得烏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弄他,你快來幫忙看看……”

柳勁鬆怔住,韓雅暄冷笑,暗罵假仁假義。

石梅緩緩抬起頭,步驚豔放柔了聲音,又喚她,“快過來呀,別總是拖拖拉拉。”

石梅臉色蒼白,慢慢把眼睛閉上,睫毛顫了兩下,兩行眼淚便順著臉頰淌了下來。終於,她慢慢站起,一步步迎向那個一直信任她的女子。

而此時站在城樓上的鳳九居高臨下,淡淡望著下麵的一切,聲音鏗鏘有力,“藍軍巾聽令了,現在與定遠候韓雅暄站在一起的雪域國官員要說都能算是叛臣,但朕念在他們是被人蒙蔽,聽人唆使才走了歪路,決定不再追究,如果在一刻鍾內他們能將定遠候和韓雅暄殺死,回國後,本王還要大大的嘉獎他們。不過如果他們死不悔改,大家就可以現在將他們全數射殺了。”

此言一出,聯軍內部立即大亂,定遠候大聲喝止人們的騷動,朝城樓上的人喝道:“大家別聽他的恐嚇,他向來心狠手辣疑心重,就算你們反過來殺了本候爺,他豈會真的容你們活著?他總有千萬種法子讓你們不得生不得死。而且他此時身患重疾,如果他不得到韓雅暄肚子裏小兒的胎衣,他就必死無疑,若他敢現在對我們動手,我們現在就不若將韓雅暄的肚子給破了,讓他永遠都得到嬰兒的胎衣,就讓他給我們陪葬也是合算得很!”

一些異動的人立即停止,鳳九見狀哈哈大笑,搖頭歎息,“定遠候,朕已經念在當年你救先王有功的份上,一再容忍你的存在,想不到你的動靜越鬧越大,如今竟然連我的臣下們都被你壓製住,如此下去,朕豈非真的要將性命和帝位都交給你?聖女……你說是不是?”

他最後一句已經是調轉目光後看向韓雅暄,似笑非笑,不動聲色的引誘著。

韓雅暄有些癡了,這種笑,簡直似一種毒藥,迅速滲進她的骨髓裏,再慢慢蕩開,一絲一絲牽扯著她的靈魂。

她回以吃吃的一笑,柔聲道:“聖女?大王這時候怎麼能叫我聖女?我是你的王後,而且還給你懷了孩子,現在你若因一時激憤而殺了我,豈非連你的孩子也要殺死?我死了,又有誰能在這時間給你提供適合你的胎衣?我相信就算我做錯了什麼,大王也不會如此狠心待我們,是不是?”

鳳九聞言笑了兩聲,那聲音笑得十分詭異。

“聖女,你以為你真的懷了我的孩子?你以為我的蠱毒真的需要一個嬰兒的胎衣來破?你錯了,錯了離譜。”

韓雅暄輕道:“我錯了?哪裏錯了?請大王指出來,臣妾要好生聽聽。”

鳳九看著她的肚子,勾起嘴角,那笑有點俏皮,也有點諷刺:“你肚子裏的孩子,隻不過是我們設下的一個計。一直以來,我們都不知道究竟是誰對我下了蠱,那下蠱的人躲在了哪裏,於是就隻好放出話來,說雙生絕殺有另一種解法,就是用新生兒的胎衣入藥可以破蠱。這樣一來,想從我身上得到子蠱的人,定然要急得上竄下跳。”

“於是就有了讓你回去當王後的這一荒唐事。”步驚豔此時已把孩子放回溫暖如春的馬車內,由黃賢等人好好看守。因為一切事情都已按著他們的計劃在發展,心情竟是份外的好,如閑庭信步般慢慢走出來,笑得如春花般燦爛,“雖說荒唐,但是最起碼你也是心甘情願樂此不疲的,我可有說對?”

韓雅暄的臉色漸漸沉下來,恨不起跑上抓碎她得意的笑臉,“為什麼要讓我當王後?你不是已經真正懷了孕,何必多此一舉?”

那時她還很心喜自己的栽贓計謀得逞,很心喜被鳳九好言哄回了皇宮,難道這一切都是這個可惡的女人在幕後謀劃?

鳳九的聲音徐徐在城樓上響起,低而且柔,“因為我不忍心把她放在風口浪尖上,而你韓雅暄不是一直想當我的王後麼?不是功夫很了得麼?正好讓你來抵擋那一次次暗襲,我們便可跟在後麵悄然查找線索。嗬嗬,韓雅暄,還真該謝謝你,線索查到了,而且還很順利,如今,人家也被你逼得道出了實情。這裏麵,還是你的功勞最多。”

他的話無異於是一個晴天霹靂,怎麼會是這樣子?她不會相信的。韓雅暄再難保持一貫的優雅平靜,甩著頭尖聲朝上麵的人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看我的肚子裏真的有小孩,是你和我那天喝醉酒之後懷上的,怎麼會是假的,你騙我。”

“誰說騙你,如果我騙了你,等下阿步豈不要把我的皮肉都拆開了?你可不能害我。”

“那你說我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他自己長出來的?”

鳳九眨眨眼,說得極認真,“不是不是,自然不是,那隻過是祭司大人在你那晚喝醉的時候幫你種了一種蠱,叫什麼來著?反正很複雜的那種,我也記不清了,用途就是由一個小蟲子在你肚子長出很多小蟲子,等到幾月後蟲子裝不下了,他說他就幫你解掉……”

“不可能,不可能,沈拓不會如此對我,你們都騙我……刀子呢……刀子呢……楚藍羽,你敢如此騙我,看我現在就殺了你的兒子,讓你永遠都找不到破蠱的藥引……”

韓雅暄一下子猶如從高樓上跌下來,事實的真相讓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她慌亂的從旁邊一個士兵的腰裏抽過一把馬兵就往肚子上刺去。

“別那麼做……”

雖然有人出言想阻止,可惜韓雅暄的動作快而狠。沒有人能阻止她破腹看子的恨意。

結果,她一刀刺下去,並沒看到出多少血,反而沿著裂開的口子裏流瀉出一些烏黑的東西,落到地上,竟然還在蠕動。這種詭異的場麵,沒有人不被驚呆住,等反應過來,卻是個個倒抽著冷氣,腳底發麻,一個人美如天仙的女人的肚子裏,怎麼會流出寸許來長烏黑的活蟲子?

稍有點見聞的人都知道,這種可怕又恐怖的東西,隻有古老而神秘的巫蠱族才懂得。那麼也就是,韓雅暄果然是被雪域王和那個步二小姐利用了,而之前,這位美麗的還以高貴的王後身份出現的女人,還在趾高氣昂的要殺了他們的兒子,豈非正是惡有惡報?隻不過這報應似乎也來得太快了些。

韓雅暄聲嘶力竭的尖叫著,驚恐憤怒恐懼恨意不可置信在她的臉上交替變換,而從她肚子裏流出的蟲子越來越多……

剛才出言阻止她的沈拓忽然出現在場中,他歎息著朝她走去,“都說了不要破開,到了時候我自然會幫你解了蠱……”

還不待他一句話說完,突然醒悟過來的昭皇後急步衝過去,把幾乎已成癲狂狀態的韓雅暄叫道:“你說,你怎麼有那金劍的?你和他又是什麼關係?快說,你快說……”

兩個女人,像兩個瘋子,一個在尖叫,一個瘋了般把人推倒在地上。

沈拓示意沐長風拉開昭皇後,沐長風冷著一張臉將昭皇後自韓雅暄身上扯下來,然後半拖半抱著拉開。

昭皇後哭倒在沐長風懷裏。

沈拓在韓雅暄身上連點數穴,終於使她安靜,然後將她放平,一手按在她傷口上,阻止那些黑漆漆的蟲子往外流,一手比劃著人們不懂的手勢,口中念念有詞,應該是在幫她解蠱。

良久後,他才鬆開雙手,緩緩站起來,側目道:“皇後娘娘,此事我可以幫你釋疑。”

昭皇後抬頭望他,眼裏全是急切和酸楚,哪裏有之前的幸災樂禍之色?

沈拓淡淡道:“韓雅暄其實是芳泓的女兒,當年我見到芳泓時,也才十來歲,他把她送到我們那裏後,給她留下了那把金劍就走了,從此就沒見過他,後來聽人說他身中巨毒已經死了,也聽人說仍在修習軒轅門心法,要將黑木教主斬於劍下。”

昭皇後呆怔住,好半晌,才喃喃地道:“韓雅暄是他女兒?他不是說隻愛我一個的麼?為什麼還生了女兒?男人果然都是騙子,喜歡時就說愛,不喜歡時就棄如敝屣,什麼修仙,什麼報仇,全都是騙人了,誤了我一生,害我想了他一輩子,騙子……”

沈拓見時機成熟,他嘴唇忽然連動,卻沒有聲息。而城樓上的鳳九和站在昭皇後旁邊的沐長風忽然捂頭痛苦的叫起來,昭皇後聽到他的慘呼聲,頓時清醒過來,忙抱住沐長風急問道:“太子,你哪裏不舒服?快告訴母後?”

沐長風痛呼著未語。

“我知道他怎麼了,皇後娘娘。”沈拓卻自懷裏拿出一個烏黑的小瓶子,當眾頗顯惋惜道:“很可惜,我之前並不知道太子就是鳳九的同母兄弟,所以為了破蠱,早早的就將引蠱壇裏的血氣催動了,估計等不到一個時辰,沐長風身體裏的蠱蟲沒有血氣相引,也找不到子蠱,就隻好在他身體亂竄,後果可想而知;而鳳九身上的子蠱被催發,又沒有母蠱來吞食,自然很快就軟死在體內,永遠再不會侵擾他的身體,絕殺蠱也算是徹底的破了……”

“不可能,引蠱壇一直在我身上,怎麼會在那裏?”昭皇後一手抱緊沐長風,一手驚惶失措地亦從懷裏拿出一個烏黑的瓶子,簡直與沈拓手裏的一模一樣,大笑道:“瓶子還在我這裏,你休想騙我。”

沈拓微微一笑,“如果我這個是假的,為什麼沐長風會痛得要死要活?何解呢,皇後娘娘?”

昭皇後一呆,哪知這時沐長風突然跳起來跑開,不知從哪裏摸得一把雪亮的匕首,調轉過來就往身上刺,“痛死我了,比死還難受,我不想活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匕首已深深的插入他胸口,直沒齊柄,沐長風驀然睜大眼,然後慢慢地倒了下去,有人驚呼著將他的身體接住,他也不知道謝,瞪著飄著雪花的天空,嘴角卻露出解脫的笑,喃喃道:“我終於要解脫了,可惜……還有一事未完成……”

“長風——長風——”到此時,昭皇後方反應過來,她的兒子因為受不住蠱毒鑽心,已經自殺死了,她腿腳都軟了下來,她禁不住痛哭流涕,扔了手裏的黑瓶跌跌撞撞奔過,摸到他冰冷的臉頰,他毫無反應,隻怕是已經死了。

她哀慟大哭,“長風……長風……你不可以死,你是母後的所有希望,你不能死,你們不能都丟下我,長風……”

女人悲痛的聲音在半空中傳開,連飛過的寒鴉都忍不住嘎嘎悲鳴。

沈拓不慌不忙地將她仍在地上的黑瓶收進懷裏,正欲朝城樓走去,卻不知何時麵前出現了一個高瘦的黑衣人,黑色風帽罩住他的臉麵,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朝昭皇後走去,然後到她身前停下,一把將她提起來,將悲痛中的女人轉過身來,他盯著她的臉麵,良久,忽然伸手在她下巴上輕撕,一張麵具被揭開,另一張半顯蒼老的麵容露了出來。

那黑衣人冷笑,“我就知道你沒死,楚盈珊,真的是你?”

“黑木教主……”昭皇後看到這個人,眼眸裏閃現從未有過的驚懼,就如看到魔鬼一般,“你還沒死?”

黑衣人眼裏充滿輕蔑之色,“我怎麼會死?當年你嫁入大夏皇宮我都有辦法找到你,你以為你躲到離越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昭皇後一時間跟瘋了一般,語無論次的大叫道:“你這個魔鬼,你當年在大夏強迫我與你苟且,生了鳳九那個孽種,還要幫你在那個狗皇帝手裏偷北圖。我恨你……我恨你……”

“所以你偷到北圖後卻膽敢不交北圖交出來,還藏了起來?讓我怎麼也找不到?”

昭皇後淒然大笑,“我藏了起來?我豈止藏起來?我把你那個孽種胳膊上的皮肉割開,然後將圖藏在他傷口上,你們找啊,為什麼不把他剁碎了找?”

黑衣人臉色瞬息萬變,“你就那麼恨我?連帶孩子也一並要虐待?”

昭皇後的神色已由憤怒變成憤恨,“我恨你,難道還想讓我喜歡你?當初你慫恿皇帝對我用刑,逼迫我交出北圖,結果我嘴巴硬得很,與其活著,我寧願死也不會說出來。後來我果然死了,被你們害死了,難道你們還不滿意,還要來找我?”

當年黑木教主扮成術士進入大夏皇宮妖言迷惑皇宮中人,而且在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他偷進後宮將她強奸,逼她把北圖從皇宮偷出。先皇聽從了那位術士的話,在她生下鳳九後,就讓術士在她身上種下了雙生絕殺蠱。

此時她已心如死灰,唯一隻想念著芳泓,後來還出宮偷偷去過風滿樓找過他。結果,卻聽風滿樓的人說,他已經死心而去,於是她也死了心。

回宮後,由於恨意從生,把偷到了的北圖都藏了起來,在才隻一歲的鳳九的右胳膊上劃了口子,把圖埋了進去,後來任憑別人如何逼問,她都沒說出來。

她被先王賜死了。

一個老嬤嬤見她可憐,用其他的宮女代替,將她送出宮,正好被正在大夏參加壽宴的離越太子看到,因為早喜歡上她,便把她帶了回去,並且請來高人給她易容,從此以另一個臉麵出現在世人麵前。

她感恩於離越太子,因為她知道他是真心愛她,於是第二年心甘情願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就是沐長風,誰知他才一出生,方知道雙生絕殺蠱被傳到他的身上,眼看就不能治好,經過多方查問,才知道找到與他同母的兄弟種子蠱十二年便能幫他解蠱,於是決定找鳳九。

在鳳九十歲那年,她偷進大夏皇宮,把鳳九的右臂割開,想取出北圖,結果才知道北圖早已不在,被人取出,她更是恨意攀升,狠心的將雙生絕殺蠱子蠱種入他身體裏,隻等十二年後來喚出子蠱救沐長風。

“所以你便在我的身上種了雙生絕殺蠱,以達到報複這個人的目的?”

鳳九此時已自城樓上飄然而下,已脫下大氅,一身白衣如雪,那臉色,比那飄於半空的雪花還白。

昭皇後轉過看他,打心底裏發出一聲冷笑,“你是罪惡的源頭,生下你本來就是一個錯誤,隻恨我當初為什麼要生下你,本來還想讓你的身體種上子蠱救長風,稍稍取一點生下你的利息,結果發現仍是一個錯誤。你們幾個狡猾的狗東西壞了我的計劃,我不會饒過你們!”

鳳九臉色驟然變紅,想來是心脈受激將要岔氣的前兆,沈拓立即將手伸向他後背,幫他平息不穩的心緒。

接著昭皇後又轉向步驚豔那邊,遙指著她的手腕說道:“你可知道我怎麼懷疑你肚子裏的孩子非長風?”

這件事一直是步驚豔心中一個疑惑,僅僅是因為她算準了日期嗎?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了,因為你手上那串黑鏈子。那串黑鏈子隻屬於黑木教主所有,是黑木教主若遇到看中的女人並且那女人為他懷上孩子後就一定要戴上的象征物。當年這位偉大的黑木教主要交給我,被我狠狠的扔掉。而鳳九既然是他的兒子,他定然已經把鏈子傳給了他,既然他又把鏈子給了你,就可以直接說明你肚子裏的孩子是鳳九的。”

步驚豔怔然,原來是一串鏈子泄了她的底,真的是一大失誤,險些就出了大事。

昭皇後說完,便不再看他們,就想扶了沐長風的屍體離開,可是等她一轉身,剛才應該躺在地上的人,已經蹤影皆無。她大驚,正要四處高叫,卻聽沈拓說道:“你不用他了,他的雙生絕殺提前發作,母蠱反噬,整個身體都已經被啃咬得血肉模糊,以免蠱蟲在出來傷人,我已經吩咐人把他抬入火場燒了。”

其實是沐長風與他們事先商量好了假死,無非就是為了騙出昭皇後一直貼身藏好的引蠱壇上。說來也是他命大,之前他是準備在鳳九蠱毒發作之前就自殺以成全他和步驚豔的一份情,幸好那時他查到昭皇後就是對鳳九下蠱之人,於是悄然找上他,兩廂一交談下,才定下了此計——趁昭皇後心神大亂的時候換回真正的引蠱壇。

隻要得到了引蠱壇,兩個人的蠱毒他才能有辦法解。

昭皇後聞他此言頓時大怒,幾乎是咆哮著要衝過去嘶咬他,黑衣人長臂一伸,一指點在她背上,然後她身體一軟,綿綿的睡倒在他懷裏。

鳳九稍平了口氣,看向黑衣人,“你既然知道了我是你的兒子,既然雙生絕殺蠱是你種到她身上,那麼你一定有解法。為什麼在皇宮那麼多年,你不幫我把蠱毒解了?”

黑衣人道:“我明知她會憑蠱在十二年後來找你,自然就不能幫你把蠱解了。不過,我不是有教你清心訣?那個就是能抵禦雙生絕殺發作的最好解法,隻是你自己不聽話貪圖女色破了功,如今你又怎能來怨我?”

鳳九呆怔在那裏,這人當年教給他清心訣時就過,隻要練到最高層前都不近女色,就能不被蠱毒侵蝕,他一直都信心滿滿,結果,卻是他自己犯了錯,怪眼前這個人有用麼?

可是誰又能知道此時他心中的悲苦淒然,站在眼前的,一個是他親生爹,與他相見隻若不見,除了教他武功,從不與他親近;一個是生他的娘,卻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毒手,別人的爹娘都是這般的麼?

黑衣人又道:“既然沈拓已經幫你找到了她收集的引蠱壇,你也不用擔心會死,而且多年練下的清心訣內功仍會恢複。你們幾個小輩玩下的那些招術,我全都清楚,除了能騙到她,絕對蒙蔽不了我的眼睛。就算你們再恨她,她也是你的母親,算了吧……”

說完,就打橫抱起昭皇後,將她包裹緊,生恐風雪凍到她一般。

他抱著她轉身慢慢離開,他低頭看懷裏不再年青美麗的女子,低聲道:“其實你誤會了,我沒有叫皇上對你用刑,是他懷疑鳳九不是他的兒子才那樣待你……還有芳泓,是我讓人對他下藥,他才迷糊之下與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後來他痛悔得要死,就帶著他的女兒走了……聽說他後來因為覺得背叛了你,居然跳崖自盡……想不到他的女兒還是毀在了我們兒子的手裏,也算是一個可憐的人……”

風雪越來越大,將他低沉的聲音漸漸吹散,他們的身影在地平線上變成了小黑點,終於消失在人們的視線。

鳳九在風雪中凝望良久,直到視線中什麼都沒有了,才深深吸了口氣,心中的滋味複雜翻沉,回頭一看,步驚豔正在身後看著他,目光中有焦慮,也有關懷,她低聲道:“阿九……你臉色不太好,還好麼?”

他沒有說話,隻長長出了口氣,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幫她整了整吹散的頭發,低聲道:“不要擔心我,好了,一切都已結束,我們去看我們的小寶貝吧。”

步驚豔點點頭,“我們一家人終於是團聚了。”

而就在蒼和2017年最後的半個月內,雪域王將以定遠候為首打著正義旗號的義軍一舉滅之,北叔被人擒下,鳳九怒而親自將之一刀劈之。而當強悍的雪域軍欲將其他叛官斬殺之時,步驚豔卻阻止了鳳九過多的殺戮,她說:“現在大夏已破,整個蒼和大陸除了離越外,其實還有許多小國小族,如若不憑武力以德仁示表將他們收服,豈非更合算?所以說此次你若能給那些被唆使的大臣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其美名定然會傳遍天下,到時候來歸降的人不知凡幾,你看我說得是否有道理?”

鳳九覺得她說得甚為有理,欣然應允,其實如果不是她求情,以他往日性情,早一殺了之,免留後患。

而步驚豔當時說這番話的時候旁邊有不少隨侍在側的侍衛宮人,自然有不少是與那些官員相通的,於是其仁義賢德之名立即在大赦其罪的官員中傳開,故此,他們才知王上喜歡的這位女子是一位心胸寬闊氣度雍容的女子,以前的誤解,全因被人歪曲所至。被赦罪之後,他們亦不敢再生二心,決定終其一生都要為國為王鞠躬盡瘁,以報答王後的知遇之恩。

蒼和2018年四月初,據聞離越國的皇帝寫下歸降書,願意交出南圖,將整個離越國歸於雪域王管轄。於他之後,各個部族小國紛紛投來歸降之書。彼時,金和城一片繁華祥和,而整個蒼和大陸呈現一種從未有過繁榮昌盛之勢,因為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國籍之分,各地和平相處,百姓不再擔心打仗搶奪之事,安居樂業,人間幾乎沒有煩苦。

蒼和2018年金秋十月,雪域王終於以找齊的東西南北四圖,將深藏山脈中的傳國玉璽找到,於十月初十那天,舉行了稱帝大典,那時四海歡騰,八方來賀,整座金和城都交彙在鮮花的芳馨中。

自那一日青州城外所發生的一連串大事後,據說那位已死的太子被人一把火燒了,連骨灰都沒留一點,從此人間就沒有了沐長風的大名。又聽說他那位母親上天入地的尋找他,終是無所獲,最後在一間庵堂裏落了發,長年青燈古佛伺奉在佛前。不過有一點卻很有意思,要說庵堂不應有男人出沒,結果卻因為這個找不兒子而出家的女人身後總跟著一個黑衣人,任憑旁人如何趕也趕不走,最後人們不得不聽之任之。

而繼沐長風一事後,本來要將韓雅暄碎之才痛快的步驚豔也沒有真的去把她碎了,因為韓雅暄瘋了。沈拓把她關在一個小院子裏,她整日就把一個枕頭或抱或塞進衣兜裏,瘋瘋顛顛地笑嘻嘻說:“孩子……騙子……蟲子……嗬嗬……孩子……騙子……蟲子……”周而複始,就隻能說那幾句話了,想她當年的清純幹淨,落得這般下場,是鐵石心腸,也不忍再對她下手。

石梅自此也跟在了步驚豔身邊,不過鳳九還是不放心她,於是以她已經懷了柳勁鬆的孩子需要養胎為由,將她送到了遠在梁城的柳府上。步驚豔對此自然不滿,鳳九卻道:“柳勁鬆這人很不可靠,如果石梅老跟著你,我恐怕他日子久了會不認石梅肚子裏的孩子。再說,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恨她?”

被一個最信任的人背叛過了,她難道都可以既往不咎?如果是他,就算不殺了那人,也定然要將他趕得遠遠的,免得再次被害。

步驚豔倒是笑道:“說完全不恨也不可能,但是她畢竟是無心之過,也是因為太忠於我二哥的緣故。最起碼,當她發現吟風先生被柳勁鬆抓住後,她悄悄把他放了出來,說明她不是一個窮凶極惡沒有良知的人。她極重同門之誼,同樣,也是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她發現我為了某種原因竟然將自己的二哥也殺了,她就再也難以相信我,於是才起了相害之心。基於這些,我想再恨她,也恨不起來。”

他們說這一段話的時候,鳳九正坐在湖邊釣魚,他戴著草帽望著平靜的湖麵悠然道:“嗯,聽你這麼一分析,好像也很有道理。不過我最近好像聽說柳勁鬆待她並不太好,將來也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步驚豔也學他拿了根釣杆,可是鉤子上卻什麼也沒係,隻是在那裏胡亂的劃動,讓絲線在湖麵劃出一圈圈漣漪,“那個柳勁鬆從頭到尾我就看著不爽,若哪天我真發覺敢欺負石梅,我起碼有一千種方法叫他跪在石梅麵前磕頭認罪,也解解我心頭之恨。”

“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犯法。”鳳九哈哈大笑,大肆將她最近喜歡吹牛的惡習取笑了一番,然後又慢吞吞道:“再說,我相信這恨是因為當年他把你的醜顏公布於天下,然後又博得媚顏姑娘七日入幕之賓的事麼?我還以為你不記仇,原來早八百年的事都記得,真是個小氣的女人。這下也好,我就想看看你用什麼辦法讓柳勁鬆吃癟。”

步驚豔毫不臉紅,也懶得回答他,隻是歎氣:“你把魚兒都嚇跑了,我們月兒還等你釣的魚下鍋。”

鳳九不屑地看她,“就我一個人釣麼?你根本就沒誠心,你看你魚餌也不上,月兒想吃你釣的魚簡直比吃龍肉還難。”

步驚豔微笑,“你懂什麼,這叫願者上勾,釣魚就要釣到這樣的魚才好吃。”

要說願者上勾,讓她想起為鳳遠兮遠離大夏混到韓雅暄身邊的柳素然,她為了愛情,拋棄了美顏,多年在韓雅暄身邊扮一個忠心的丫頭,想必也吃了不少苦,而她的信念,無非就是為心愛的男人拿到南圖。鳳遠兮究竟給了她什麼好處,給了她什麼希望,讓她如此不顧一切?

其實他不過給她彎了一個美麗的鉤子,然後她就自己咬了上去,這樣而已。畢竟鳳遠兮是一個沒有真心的人。

她不知道柳素然最後怎麼樣了,聽說她把鳳遠兮下葬後,便在他墓地邊搭了一個棚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守在那裏。那個鳳遠兮,到最後也還算是有福氣的,死後都有這樣一個癡情的女人相守,在地下也不會覺得寂寞吧。

想到這裏,她忽然問道:“我實在不明白,鳳遠兮是一個很自私的人,為什麼在最後時刻要冒死來救我們的兒子?”

鳳九很開心能為她解惑,“因為他這一生什麼都沒有得到,其實就在韓雅暄與他前後夾擊離越軍的時候,我已經協助鳳陵歌將南州攻了下來,同時陸大將軍拿下江東一帶後,已最迅快的速度攻向了大夏京都,整個大夏已經成了我雪域國的版土,他還有何掙紮之地?陸將軍在皇宮擄了他剛被產下的兒子,由藍巾軍悄然入城將他敗城和失了兒子的消息遞給他,他一權衡,就知道想再翻身很難,最後終於留了一點良心,為了他在這個世上僅有的一個子嗣答應幫我從韓雅暄那裏找尋兒子的蹤跡。隻是韓雅暄太機警,他一直沒找到,最後就拖到了那日,顯些釀成大錯。幸好他最後舍死相救,也可能是基於韓雅暄一直野種野種的叫,觸動了他某根神經,才驀然出的手。”

步驚豔歎道:“真的很險,我當時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可是我一直相信你會救我們的兒子,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謝謝阿步如此相信我,不然你一急,我說不定也要陣腳大亂。”

鳳九溫柔地看她,如果那時她一慌亂,事情可能真的就難以收拾,此生能得此女,夫複何求?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將女子拉過來輕薄一下,誰知手中釣杆一動,一條魚已上鉤,他放棄色心,手一帶,終於釣了一條魚起來。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手腳麻利的將魚丟進魚簍裏,然後看著仍一臉癡想的女子,用濕手擰她的鼻子,“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要他親自出馬不可麼?”

步驚豔抹掉鼻子上帶魚腥味的水珠,“為什麼?”

“因為那杆子很高,隻有他的功夫才能掠得上去,就算沐長風想上去都不行,何況你也舍不得他。”

步驚豔白他一眼,卻也沒反駁,若沐長風真為此而死了,她終生都會活在愧疚裏,畢竟她欠他太多。

“不過既然我們已經答應了鳳遠兮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他的兒子,我會讓他過得跟月兒一樣,畢竟月兒的命是他所救,我們不能失信於一個死人。阿步,你能做到麼?”

步驚豔與他並坐一起,風吹了起來,碧綠的樹葉嘩啦啦作響,掀起碧綠的波浪。

她將額上的碎發挽到耳後,靠在他肩上,“自然能的,對於我來說,這些都是天經地儀的事情。阿九,你知道麼,其實我以前也是一個孤兒,如果不是師父收留,我也要成為一個缺衣少食的流浪兒,沒有爹娘的孩子真是很可憐。不說是鳳遠兮的孩子,就算是大街上的乞兒,我們若力能所及,都要幫助他們找一個溫暖的家,好不好?”

鳳九愣住,她怎麼會孤兒?她不步守城的女兒麼?他還為了她完整的親情,並未將步守城一家趕盡殺絕,封了他一個小鎮為官,她怎麼會是孤兒?什麼師父?她還有師父麼?他怎麼不知道?

步驚豔微微一笑,就知他對她的身份起了疑問,不過這個問題她沒準備現在告訴他,等到兩人都老去的時候吧,那時候一定告訴他,她來自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正要再說其他的話,忽見旁邊一下子竄出好多人,隻見一個穿著繡了大團大團紅花的男子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在跑,後麵跟著一大群宮女太監,他們高呼著:“沐公子,快放下殿下,別讓他吹了風……”

沐長風寬大的袍袖隨風鼓蕩,隻幾個起落,就輕飄飄的停在兩人身前,眉梢飛揚,嘴角勾著壞笑,大聲道:“這小子太嬌嫩了,如果不交給我管教,將來必不成才。”

話音未落,他將小孩一下子就扔到地上,那小子卻不驚不怕,屁股一落地,立即就爬了起來,撇著嘴角不屑道:“我師叔祖天天都告訴我,他說,如果我跟著小叔,將來定然是個鑽在花叢中的蜜蜂。我可不想當個嗡嗡嗡地小蜜蜂,討人厭得很……”

沐長風大怒,揚起巴掌就要拍,那小子已經刺溜一下鑽到他娘後麵,吐著舌頭扮鬼臉,“小叔打啊,打啊,你敢打我,我娘自有一千種辦法整治你。”

三個大人頓時怔住,這小東西,什麼時候把他娘放在嘴邊的口頭憚學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