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天黑得快,方才還是紅色夕暉滿天,已漸漸變成紫紅色晚霞了。
火車站前有個中央公園,剛送完貨的莉蘿子,將腳踏車停在公園裏的古老鍾塔旁,下車後歎了一口氣。
她褐色眼睛望向鍾塔旁的公園椅。被樟樹枝葉環繞的木製公園椅,擺放在紅黃交錯的玫瑰拱門下,宛如繪本中的景色。現在,沒人坐在那張很適合小姐或情人們的漂亮椅子上。陳舊的木製椅子徒然被街燈照射著。
玫瑰雖可四季開花,但秋天的玫瑰開得特別美,向夜空展開她形狀優美的花瓣,散發美好芳香。
莉蘿子又歎了口氣,到自動販賣機前買了一罐可可。
「小莉,你送貨回來了啊?」
在販賣機的亮光中,好友野乃實突然出現。
今天是星期六,高中不上課。在舊購物籃裏,有胡蘿卜與洋蔥,野乃實大概是去買晚餐材料吧。野乃實的爸媽都在工作,晚飯有時會由她來煮,而她的廚藝也很好。
「你也喝可可好嗎?」
「好啊。」
莉蘿子將熱呼呼的罐裝可可拿給她,她從口袋裏準備掏出錢包。莉蘿子笑著搖搖頭。
野乃實注意到莉蘿子的視線瞄向似乎很沉重的籃子,也笑著說:「今天站前超市的蔬菜賣得很便宜。」
「你要煮咖哩?」
「嗯。明天才要煮。我媽說她下班會去百貨公司地下商場買熟食回來,所以我想今晚我隻要煮味噌湯與沙拉就好了。」
「真好。你煮的咖哩很好吃啊。」
「我是要煮來當明天午餐的,你也一起來吃吧?我還想炸個豬排,做成豬排咖哩飯呢!」
「我會去,絕對會去,我向你保證。」
「好,那我就煮很多咖哩喔。」
野乃實的媽媽在站前大樓的書店裏擔任每周兩次的兼差店員。野乃實家經營一家小文具店,主要由父親負責,但聽說光靠這個要維持生活不容易。文具店與千草苑一樣,都是戰前就有的老店,絞盡腦汁為了維持店鋪而進行多方嚐試,比如以雜貨、文具或書籍知識與人脈作為賣點,從事網路販售。
野乃實的爸爸想成為作家,他的文筆輕鬆瀟灑,莉蘿子是他的忠實讀者,而且也視能與之談論網路與電腦的莉蘿子如同另一個女兒,相當疼她。因為莉蘿子而來往的兩家父親也很合得來,現在已是好友。因此,花開家與真丘家兩家的互動很頻繁。所以,花開家的秘密,真丘家也都知道。
那就是能像朋友般地與植物交談這種有如童話般、但不管是誰都不會相信的特殊能力,因此也就不需刻意保密、或是無論如何都要隱瞞。然而,這能力也不能公開,所以花開這一代為了在平凡人當中生活,態度會含糊、或掩飾。
然而,要跟朋友無所隱瞞的說出實情,自然會有所限製。莉蘿子跟自幼以來的摯友野乃實就是這樣。向她表白是在幼稚園失去母親那時候,後來則是在小學時對野乃實的爸媽說出自己一家人的秘密。
姐姐茉莉亞有對誰坦白說出秘密呢?還是對誰都隱瞞著呢?這點莉蘿子並不清楚。反正問她,她也隻是笑笑,不會告訴自己吧。
弟弟桂好像還沒有對任何人說出這個秘密。他本來就不愛說話,比起與朋友一起玩,他比較喜歡看書,所以有時也會擔心他或許還沒有遇到能夠敞開心房的朋友。
至於爺爺木太郎,聽說他在以前就向他自小的至交、住在附近的磯穀夫妻說出自己的秘密。所以,像疼愛自己孫子一樣疼愛莉蘿子的磯穀夫妻——現在隻剩唄子姨婆還活著i很自然的接受莉蘿子他們是有點不一樣的孩子。
不隻如此,身為散文作家的唄子姨婆,每當看見莉蘿子與院子裏的花談論明日天氣之類的話題時,會眼睛發亮地看著說:「真棒啊,好像魔法。」唄子姨婆個性浪漫,喜歡看國外奇幻小說,每次發現好書,還會從外地寄來給他們。她本來就喜歡送人東西,宛如不分四季的聖誕老公公,會送花開家的孩子們漂亮的衣服、好玩的玩具或可愛的雜貨。
「因為有了你們,所以我也感覺自己活在美好的世界裏。」她曾這樣說過。
「社會是很殘酷的。人要活下去,就有很多悲哀的事。有時會懷疑世界上有沒有神,也會認為就算祈求不會實現吧!不過,看到能與花草樹木交談的你們,就覺得神畢竟還是存在於世上。」唄子姨婆的笑容很美麗,「該怎麼形容呢?這個世上,能擁有這樣和善、可愛力量的人,應該不是偶然的吧?我想這是神顯現的奇跡,那種力量是祝福的魔法。」
莉蘿子很喜歡這位美麗慈祥的姨婆。她讓喪母的三姐弟不感到寂寞,用自己的愛庇蔭他們。不過,莉蘿子還是會想,這世界上真有魔法嗎?因為無論她怎麼想,都會覺得如果真有魔法或奇跡,為什麼天使般溫柔的媽媽非死不可呢?
幼稚園的那時候,就算莉蘿子或是爸爸哭得多麼傷心,媽媽還是離開了。雖然媽媽帶著微笑離開,但她一定不願意死去。當莉蘿子親眼目睹媽媽離世時,就認清了神不存在於世上。事實是,唯有雙眼看得見的才是真實,並沒有像繪本或童話世界那樣快樂、美好的事。
所以她認為非堅強不可。即使有願望或希望,但隻憑禱告、祈求,是不會實現的,願望隻能靠自己去實現。
很久以前,在母親葬禮那天,莉蘿子仰頭看著母親火化後升上天空的煙,湧現這個想法,握緊了拳頭,擦去眼淚。
沒有神,也許就沒有天國。也許媽媽的靈魂就不可能看著自己。但是已經答應媽媽再也不哭了,因此得遵守堅強起來的約定。
因為她認為,隻有這件事,是自己唯一能夠為慈祥的媽媽做到的事。
是的,一定可以用某種科學來說明他們這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吧!就像中古世紀所有被視為魔法的東西,在現代科學的檢證下,都成了可以解釋的事。
變得不相信神、魔法或奇跡的小孩,是有點寂寞。像是空氣變稀薄而呼吸困難、又像是自己孤伶伶一人不安的活在世上。想到終有一天自己也會死亡,化為塵土,像媽媽一樣被火化,化為一縷細細飄上天空的煙而結束,眼前景物便都黯然褪色。還年幼的莉蘿子雖然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但那時候盤據她內心的想法大概就是「絕望」,或是接近那種意思的字詞了吧!也就是「反正存在終歸成空,那活下去不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嗎?」的意思。
「小莉,我們坐下來吧。」
野乃實在公園椅上坐下來,拉了拉夾克下擺,抬頭看了莉蘿子。
她用溫柔的眼神看往老的鍾塔。
「在六點整對那座鍾塔許願,願望就會實現,對吧?正好耶,你看,還有五分鍾。」
「那個喔,好久沒聽說了。」
「真的?……或許是吧。我也是過了很久才又想起來了。」
罐裝可可冒出輕飄飄的熱氣,野乃實笑了。「記得大概是五年級的時候吧?班上流行到爆呢!大家一起實驗許的願望究竟有無實現。」
「朋友的朋友見到了夢寐中的演藝人員啦,好像有人被下咒之後死了啦,是吧?網路上有這種傳聞。」
莉蘿子喝著可可苦笑,低下頭來。「朋友的朋友」啦、「網路傳聞」啦,典型的都市傳說。她打從一開始就不信那種東西。
野乃實重新戴好眼鏡,盯著鍾塔。
「在鍾聲敲完六下前,將願望在心裏重複說三次就行,對吧?」
「好像吧。」
「時間好像夠,又好像不夠。」
不久,時針與分針分別指著正下方與正上方。如外國教堂裏的古老鍾塔,清朗的鍾聲乘著秋日晚風,傳向風早市街的空中。
在鍾聲響畢前,坐在公園椅子上、低著頭的野乃實,長長吐了一口氣,張開眼睛,回望莉蘿子。
「許好願了。念了三遍喔。」
「太好了。」
「我是幫你許的願喔。」
「咦,為什麼?你許了什麼願?」
野乃實笑著站了起來。仰頭將罐裝可可喝光,小心地放進垃圾筒裏。
「我祈禱你會發生很棒的事。」
「唉,你不用特別許那種願的。如果要許願,祈求自己的事就好啦。」因為自己又不信那種東西。
「回謝你的可可。因為我現在十二萬分幸福,沒有特別要許願的事嘛。」
就莉蘿子所知,笑咪咪的野乃實是個很幸福的女孩。
她因悲傷而哭泣的臉,隻有在莉蘿子告訴她自己母親過世時看到。是的,除了那次外,她隻有因看書、看到可怕的新聞報導或事故流淚而已。她是這樣的女孩。「小莉,是我許的願,、一定會實現的。」
因為我相信那鍾塔會實現我的願望啊,野乃實笑容天真的這麼表示。
「隻要在內心不斷祈求,願望一定會實現。」
莉蘿子有時會想,自己雖是出生在有點戲劇性的家庭,但卻能成長為正經、開朗、有朝氣的高中女生,也許就是因為身旁有野乃實。
野乃實是莉蘿子在彼此還是讀幼稚園、年幼且語言表達能力還有限時,唯一親口告知母親死訊的好友。
當野乃實一聽到消息,立刻哭得涕泗縱橫。莉蘿子當時已下定決心再也不哭泣,而野乃實那天的眼淚,則好像在代替她流淚,那是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時刻。
有時候非言語的眼淚,也可以明白一切。莉蘿子在那時候明白了,眼前的野乃實,即使在長大成人以後,也會是自己的摯友。所以,那之後她告訴野乃實自己具有神奇的力量,而野乃實也很自然的接受了。
野乃實常說自己是個一無長處的普通人。但莉蘿子不這麼認為。
從不同一般人的自己看來,世界上有諸多不正確的事,有時會想與最讓人討厭的部分一刀兩斷。雖是高中生,但活在現代社會,看越多的書,在網路上接觸越多的資訊,絕望的事也就越多。
但她卻沒有想跟世界或人類疏離,一定是因為有野乃實在。即使某天遭遇讓自己厭棄人類的事,隻要有野乃實,自己就不會對人失去信心——盡管這樣的想法她沒有告訴野乃實本人。
因為,莉蘿子畢竟是個害羞又笨拙的少女。
她抬頭看一下鍾塔。
盡管自己認為現實世界既無夢想也沒有魔法,不過她想,既然野乃實相信,那麼世界某個地方也許真的存在著魔法和夢想。
「提到這,」莉蘿子說:「雖然與『很棒的事』有點不同,我倒是有一件很富戲劇性的奇妙往事。」
「戲劇性的奇妙往事?」
「嗯。是夏天時發生,有點奇怪的事情,我想我沒有和你說過。我啊,遇見怪盜了。」
「ㄍㄨㄞˋ
ㄉㄠˋ?你說的怪盜,就是小偷?」
「對,對。有一位頭戴大禮帽,身披長鬥篷、戴著單邊眼鏡的紳士,就坐在這張公園椅子上。手上還拿著拐杖。」
「真的?太酷了。竟然有怪盜!」野乃實雙手合十,眼睛閃閃發亮。
「是『自稱的』怪盜,至少他本人是這麼說的。如果沒騙人,那大概就是怪盜了吧。」
「真酷啊。怪盜不是隻存在於書中或動漫裏才有,而是真實存在於世界啊!」「倒也不用說成好像妖怪一樣。不過啊,從實際生活來看,那種異質性就是妖怪等級的吧。話說回來,你相信這種事?」
「你也不認為是騙人的,不是嗎?不管怎麼說,我想,世界上竟然有與植物做朋友的人存在,所以有怪盜也不錯吧。欸,帥不帥啊?那個怪盜。」
莉蘿子唉的一聲,抬頭看著夜晚的天空。
「他說他隻要稍微走一點上坡路就累,得撐著拐杖走路,不然腰會痛。」
「咦?」
「是位老先生呢。就算是怪盜也是已經引退的前怪盜了,最近因為某事才又重出江湖的。」
「嘿!」
莉蘿子抬頭看一下鍾塔,開始講述關於在夏夜遇見老怪盜、當夜就結束、帶點小小冒險的故事。
莉蘿子本來就樂於,人,而且喜歡在對方不會察覺之下,不動聲色地幫助人。
她借助花草樹木的力量,做了很多事。
比如幫助差點跌倒的小孩;或幫忙遭搶劫而不知所措的大姐姐,逮住想騎腳踏車逃走的大哥哥。
那個差點跌倒的小孩,是路邊的紫陽花伸出厚蓬蓬的頂部將他接住的。小孩還以為是花偶然倒了下來呢。
而至於騎腳踏車幹壞事的大哥哥,則是被沿著路邊牆上生長的野生常春藤纏繞,連人帶車摔倒了。正在追趕那壞人的大姐姐,還以為是自己運氣好,心想壞人活該受報應。
不管哪一樁,都是莉蘿子拜托花草給予協助而發生的「魔法」。
對讀理科的莉蘿子而言,雖然這是不明其原理的現象,卻不知為什麼,隻要花開家的人向花草樹木拜托,花草樹木就會發揮本來不可能有的強大「魔法」,去救助人們。
那情形,宛如本來就擁有強大力量的花草樹木,不知為何,被規定無法任意行動,必須接收到花開家的力量與準許,才能欣喜萬分的行動。
因為是帶有童話色彩的現象,花開家其他人好像將之理解為魔法。
如果自己也能接受這就是魔法,並且是由祖先傳承下來的力量,不就很幸福嗎?莉蘿子歎口氣地想著。不過她也不會因為這是一種不易理解的現象,就否定自己與花草樹木是「朋友」。
因為從古至今,科學世界中就有許多「難以解釋,但卻真實存在的能力,所以難道不能發揮所用嗎?」這類的事。
莉蘿子覺得,自己可以運用自己的能力,在暗中做一些愉快的事,那麼就算不明白那力量的緣由也沒關係,這樣就好了。
幫助別人是好事。還有能將自己的力量借給想幫助人的植物也是很愉快的事。
那是個非常悶熱的夏日夜晚,天上烏雲低垂,似乎隨時就會下起雨來。
莉蘿子在去補習班途中,發現有個可愛的大姐姐坐在公園椅子上。大概是準備回家的粉領族。她在路燈燈光下獨自哭泣。低著頭、抽抽噎噎的把鼻子都哭紅了。那個夜晚暑氣逼人,即便站著不動,汗也涔涔而下。
中央公園是通往火車站、住宅區或商店街的捷徑,所以人來人往頻繁,她卻一點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而哭泣著。為了準備秋天的開花期,夏季的玫瑰目前隻有綠色闊葉與紅色嫩芽。沒有花朵的玫瑰拱門看起來是座單調、美中不足的拱門。
莉蘿子想,那個姐姐可能失戀了吧!自己雖然還沒有那種經驗,但看過同班同學或是附近商店街的姐姐那樣哭過。
雖然覺得她好可憐,但還是快步從她身旁通過。因為補習班上課時間就快開始,街上其他人也投以擔心眼光的從旁走過。
但莉蘿子依舊很擔心她,補習班一下課,便跑去公園。她一邊希望大姐姐應該回去了吧,一邊擔心著。差不多已是行人漸稀的時刻。天氣雖熱,唯有或許感知秋天將近的蟲發出微弱的聲音。空氣中蕩漾著花草的甜美香味。
時間已晚,女高中生不宜隻身行走於公園,但莉蘿子自幼以來,隻要有花草樹木的地方,就不會感到不安。反倒是那個姐姐比較讓人擔心。縱使公園是在車站旁的鬧區,但在夜裏能讓壞人藏身的暗處依舊很多。
當這念頭驅使著她前往時,莉蘿子已經用跑的抵達鍾塔旁那張椅子附近了。
莉蘿子靠著高聳於公園內的樟樹樹幹,躲在陰影中,暗暗窺望著大姐姐。她好像從剛才一直哭到現在。在還不是開花季節的玫瑰拱門下,蜷縮著身體哭泣,看起來像是孤伶伶的迷路小孩。
「小姐,對不起!」莉蘿子小聲的叫。
從遠處輕輕地像貓一樣招手。
「……天色已經很暗了,你還是回家比較好。你看,公園裏沒什麼人了。」可是大姐姐就好像屁股在公園椅上生了根,絲毫沒有動靜。
仿佛在童話世界或民間傳說裏,哭了又哭,最後乏了而成為植物或石頭。莉蘿子在盛夏悶熱的公園中,聽著蟲鳴唧唧,長歎了一口氣。她想了一下,輕輕坐在夏日如茵的綠草地上。
她用手輕觸地麵,感覺到生氣勃勃的綠草如同漩渦般圍住自己的手。透過它們,莉蘿子將意念傳達給公園椅旁的玫瑰。
玫瑰立刻有了回信。
好啊,我們試試看。
開心的竊笑傳回來,仿佛等一下要做的是極為開心的事,玫瑰淘氣的笑著。
「謝謝你們。」
莉蘿子小聲向玫瑰道謝。
草木各有其個性,也有所謂投不投緣。莉蘿子特別喜歡與玫瑰花說話。她認為一定是因為家裏種有玫瑰,所以習慣了她們那種隨心所欲、雍容華貴的個性吧。
沒有人影,隻有蟲鳴聲響。在那張舊木製椅上獨自哭泣的大姐姐,在下個瞬間一定會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因為,就在此刻,周圍的玫瑰枝枒竟開起花來。
驚訝之餘,玫瑰一朵接一朵在她的眼前長出花蕾,花瓣緩緩綻放,芬芳盛開。宛如她是一位公主,眼看玫瑰在此為她開花,化為許多美麗的花環。那是隻為她一個人發生的奇跡,隻她一個人看得到的美麗花環。
大姐姐臉上熠熠生輝,將玫瑰花拿在手上,放在手心,闔起眼睛,盡情將花香吸入胸中。
沒多久,玫瑰花環就像融入夜間空氣中似的,變得模糊,最後消失不見了。四周隻留下淡淡芳香。
草木、花葉無法持久繁茂盛開。必須立刻恢複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讓人以為剛才的情形隻是一時恍惚。
不久,睜開眼睛的大姐姐,發現已經沒有開花的玫瑰了。但她似乎覺得那很自然,隱約可以看見她在微笑。
到目前為止,莉蘿子暗中觀察過許多次花草造成的「奇跡」,看過許多次人在奇跡發生時的那種表情,他們一定理解剛才發生的事不尋常,是超自然現象吧。大姐姐看來比較有精神了。她用雙手擦幹眼淚。
就在那時,發生了一件讓大姐姐完全忘了哭泣的事。
黑暗中,一件灰色鬥篷輕飄飄張開,無聲無息從天而降。
莉蘿子吃了一驚。她感覺非常敏銳。不可能有人會這樣突然出現在眼前。披著那件鬥篷的人就突然這麼出現了。
那個人以溫柔而低沉的聲音,向坐在椅子上的大姐姐問候。從莉蘿子這邊隻能看見那人的背,說話方式聽起來很紳士。
在這麼晚的時間,從遠處看到的那個人,不隻披著灰色鬥篷,還戴著一頂搭配鬥篷的大禮帽,真的很奇怪。莉蘿子忍不住站起身,向兩人走去。
莉蘿子假裝是剛好路過的女高中生(雖然是在很不自然且很晚的時間),想不經意的出現在兩人麵前。
但是——
她回頭看到穿鬥篷的人,大吃一驚。
開始是那一身打扮,不管是像怪盜一樣戴著單邊眼鏡,或者是,穿著老式鬥篷與同款西裝、戴著手套的手上拿著拐杖,看起來若不是怪盜,就是魔術師。接著是,相較於年輕悅耳的聲音,卻是臉上有滿滿皺紋的老先生。
然後是……
「——三角屋玩具店的爺爺?」
穿著鬥篷的那個人,竟是從小就很熟悉的玩具店老爺爺。
在路燈下仔細看時,他額頭的汗珠亮晶晶的。這也是當然的。因為他竟在這麼燠熱的仲夏夜,穿得那麼厚。
「你在做什麼?都那麼晚了,你還打扮成那種像怪盜的模樣。」
「唔!」戴著單邊眼鏡的老先生,一副語塞的表情。露出有點不自然的笑容,說:「你一定認錯人了。我才不知道什麼三角屋玩具店呢。哼,真是的!」
他到底在說什麼啊!雖說莉蘿子長大後就沒再去過玩具店。不過,小學時很喜歡去三角屋玩具店。每次經過商店街,都會被櫥窗的換裝娃娃或布玩偶所吸引,放學回家路上,也會去買糖果、彈珠或是買編織用的棉繩。夏天家人會一起去買煙火。那家店如其名,是個座落在小小的三角形土地上的三角窗老商店。木作架子上擠滿了塑膠模型、魔術道具或各種琳琅滿目的東西。
在店內總是用微笑,開心地歡迎小朋友的店主人,老先生的笑臉,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那是一張慈祥但卻有點謎樣的笑顏。
「因為,爺爺……」
「我不是爺爺。我是路過的怪盜。」
「啊?」
莉蘿子大喊一聲,趕忙把話吞回去。因為她記起忘記哭泣,正趣味盎然看著他們倆對話的大姐姐了。
「啊,嗯……」
披著鬥篷的老先生給大姐姐一個微笑,伸手到灰色西裝胸前口袋,拿出一條白色手帕,作優雅地遞給她。
「請用。」
「咦?」大姐姐順勢接下手帕,但忍不住瞪大雙眼,呆望著老先生的笑臉。
老先生露出溫和的微笑,慢慢地說:「這麼晚了,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不應該一個人在哭。你快點擦幹眼淚,回家去吧。」
「謝謝你。怪盜先生。」
大姐姐用手帕拭去淚水,笑了。在膝蓋上緊緊握住白手帕說:「沒事了。好的,我馬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