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別嚇我，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看著方亦舒大喘粗氣的可憐樣，尹天澈的心再次懸起，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太多次，他有理由相信她的身體一定有問題。
“尹天澈……你這個大笨蛋，如果……如果我一直不出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當和尚？”方亦舒根本不理睬他的急切追問，一邊喘氣，一邊哭訴著，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再次傾瀉而出。他遲早會知道所有的真相，再想擺脫他難於登天，可是她終究還是不能一輩子陪著他，如果她永遠消失，他要怎麼辦？
“乖，告訴我，你哪裏不舒服？”抱在懷裏的瘦弱身子已經開始一陣陣抽搐，尹天澈的魂都快嚇沒了，哪裏還有心思想自己的後半輩子。
“你不該來的……”勉強擠出這幾個字之後，方亦舒終於堅持不住了，瘦弱的身體就這樣癱軟在他懷裏，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完全不知道……
兒子還在昏迷中沒有蘇醒過來，最愛的女人又被送進了急診室，尹天澈的心已經墜落到了十八層地獄，他已經把所有的煉獄之苦都受了一遍，現在，他隻希望噩夢能盡早結束。
“亦舒的病……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嗎？”雖然對一開始尹天澈沒什麼好感，但通過細心觀察，悠雪很快就發現事情好像和她想的有點不一樣，她甚至覺得這個男人比亦舒活得更累、更不開心。
“如果我知道，怎麼可能讓她一個人離開！”尹天澈一直麵對著牆壁，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有時候流淚也是一種發泄。
“別太擔心，她會沒事的，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挺過來了，這一次也一定可以！”除了好心安慰，悠雪也不知道該說這麼好。
努力平複好心情之後，尹天澈終於轉過身來麵對悠雪，“她的病這麼嚴重，為什麼不住院治療？”
“這幾年來她一直有服藥，才能勉強控製住病情，延緩心髒衰退的速度，但是……自從俊彥生病之後，她每天都在焦慮不安中度過，吃不好，也睡不好，而且……為了要第二個孩子，她把所有的藥都停了，加上連夜奔波勞累，不累到才怪。”
“要孩子和吃藥有什麼關係？”尹天澈的大腦一片混亂，也想不出這兩者有何聯係。
“你應該知道她曾經流過一個孩子吧？”
“是，我知道，就是因為這件事，我……我才決定和她分手。”
“放棄那個孩子是她一生中做過的最艱難的決定，可是……因為她之服用的藥物有強致畸性，孩子有可能帶著先天缺陷出生，她不希望把一個不健康的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所以才做出了最殘忍也是最無奈的決定。”
“那俊彥……”
“懷俊彥的時候她一直沒有服藥，不然你以為她的病為什麼會惡化得這麼快！”
尹天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冷靜，“照你的意思，如果要懷第二個孩子，是不是也要停藥十個月？”
“亦舒的固執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為了孩子，她什麼都可以犧牲，別說停藥，就算要割她的肉、抽她的血她也不會有任何猶豫。”悠雪一臉無奈地地歎道。
“是，她就是這麼個不可理喻的怪胎，在她心裏，永遠隻想到別人，從來不會為自己考慮……”尹天澈再次轉過身，將拳頭重重地砸向堅硬的牆壁，牆壁完好無損，他的手卻流血不止。
急診室上方的紅燈終於滅了，悠雪急忙過來叫尹天澈，“醫生馬上就出來了，你快去看看。”
“放心，病人沒有生命危險，但需要好好休息，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她能按時服藥，再這樣拖下去，她的心髒遲早會支持不住。”走出急診室之後，醫生主動把病人的情況向焦急等待的親友大概說了一下。
“我現在可以去看她嗎？”雖然醫生說方亦舒沒有大礙，可尹天澈還是不放心，一定要親眼見她安然無恙才安心。
“她現在還沒醒，還是等送她回病房之後再去看她吧。”醫生的話音剛落，兩名護士便將方亦舒推出了急診室，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就像睡著了似的，隻是，毫無血色的臉和冷冰冰的手卻在提醒著尹天澈，她不是睡著了，而是昏迷著。
知道尹天澈想和亦舒獨處，悠雪沒有跟著一起去病房，俊彥還在昏迷著，她也要去看看。
尹天澈不是醫生，更不是神仙，在方亦舒昏睡不醒的時候，他隻能在一旁靜靜等待，看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他的心越來越痛，甚至不敢再直視她的臉，最後隻能默然起身，背對著病床，呆呆地麵壁思過。
所以，他錯過了方亦舒睜眼醒來的一瞬間，他甚至感覺不到她已經起身下床，現在，她就站在他身後。
方亦舒走得很輕、很慢，明明隻有一米遠的距離，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靠近他。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幾滴鮮血從他手上滴落而下，過了幾秒鍾，又有幾滴液體滴落在地板上，但，這一次滴下的不是鮮紅的血，而是無色的淚。
怎麼辦，她把他弄哭了，她該怎樣靠近他，又該說些什麼？
“天澈……”猶豫了好久好久，方亦舒終於鼓起勇氣緩緩走到他身旁，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
尹天澈急忙轉過身，甚至顧不上擦幹臉上的淚便衝著她低斥，“誰讓你起來的，快回去躺好！”
方亦舒顫抖的小手緩緩爬上那張憔悴不堪的臉，為他拭去眼角的淚，“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尹天澈沒有阻止她的動作，隻是不由自主把她摟得更緊了一些。
“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你……還恨我嗎？”
“我有什麼資格恨你？要恨也應該恨我自己，如果當年我能冷靜一點、細心一點，怎麼可能糊裏糊塗讓你騙？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因為我的衝動、我的小氣，才給了你逃離的機會……”
“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都怪我，是我不要你……我做了很多蠢事騙你，隻希望你徹底忘了我，隻有這樣……你才不會因為永遠失去我而痛苦……”
“不會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你聽我的話，乖乖住院接受治療，按照醫生的吩咐按時吃藥打針……”
“我不要……我不要吃藥……更不要打針！”一聽到吃藥二字，方亦舒的情緒立馬激動起來，這是她的死穴，誰都觸碰不得。
“不吃藥、不打針，病怎麼會好呢？隻要你好好的，孩子以後還會有的。”即便知道方亦舒抗拒打針吃藥的原因，尹天澈也不會任她胡來。
“俊彥的身體越來越差，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了……”
“你不要這麼悲觀，等俊彥的身體好一點之後，我們就帶他回普陽，給他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一定可以想辦法救他的。”
“沒用的……你就是給他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結果還是一樣，我們必須再生一個孩子才能救他。”
“你就是這麼殘忍，從來不為自己想一想，你現在的身體已經夠差了，如果懷孕過程中突然……你要我怎麼辦？”
“我一定會撐下去的，懷俊彥的時候那麼難熬我都挺過來了，這一次也一定可以！”方亦舒並不是一個天性悲觀的人，如果她的抗打擊能力像亦萱一樣弱，恐怕已經自殺幾回了。俊彥是支撐她活到現在的動力和希望，任何困難都阻止不了她想救兒子的決心。
“我知道你很堅強，可是……你的身體狀況已經不比從前，如果隻是靠意誌力支撐，能支持多久？你就不怕在俊彥之前……”
“不準你胡說！我和俊彥都會沒事的！求求你……不要逼我打針吃藥，我一定要盡快懷上孩子，而且……還要是健健康康的，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我真的不在了，至少……還有兩個孩子可以陪你。”既然已經注定了擺脫不了他的糾纏，方亦舒也不想再離開他，但，她始終還是覺得自己會英年早逝。
方亦舒的話就像一柄利劍直直地刺進尹天澈的心裏，她說的他都懂，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她的決定，可是，他實在不敢想象她會在孩子們還很小的時候突然離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如此嚴重的打擊……
“說話呀，告訴我，即便我不在了，你也會好好活著。”因為那個該死的心髒病，方亦舒已經變成了沒有耐心的急性子，尹天澈一直愣著不說話，她的著急可想而知。
“好好活著？沒有你的這四年來我過著怎樣的生活，你能想像得到嗎？”
“有亦萱陪著你，你應該……”
“這就是你的目的？因為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所以把我硬塞給她？可是……你要把我送給別人，至少也該問問我願不願意，我也是一個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大活人，你在做這些愚蠢的決定時，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尹天澈原本不想逼著方亦舒麵對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但，他心裏堵了太多太多委屈，他要讓她知道，失去她，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和不幸。
“對不起……”慌亂無措的時候，方亦舒唯一能想到的回應隻有這三個字。
“這世上不會有哪個女人比你更笨，也沒有哪個男人比我更傻，所以……我們是天生一對，注定要一輩子糾纏不清。”看著方亦舒漠然低下頭，尹天澈心裏的委屈和鬱悶全都一掃而空，雖然他也痛過、傷過，但比起她受到的煎熬和折磨，實在不值一提。
“一輩子？我們的一輩子……還有多久？”
“不管有多久，就算隻有一天，我們也要開開心心地過。”人力不可改變的事情實在太多，明天會如何，誰也無法預料，倒不如好好珍惜當下的每一天。
方亦舒臉上的淚還在肆意奔湧，因為不想讓俊彥看到自己傷心的樣子，她隻能盡量壓抑，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堅實且溫暖的懷抱可以依靠，她當然要無所顧忌地發泄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