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幾淨的偌大會議室裏,陸翊明坐在真皮沙發椅裏,盯著桌麵上的資料,轉動手中的鋼筆:“我這兒的活動資金能轉百分之三十,你們呢?”黑西裝的秘書倒抽一口氣,扶了扶眼鏡小聲提醒:“轉百分之三十,咱不僅要撤掉新談的幾個案子,還必須停止正在運作的幾個工程。假如工程停止,還得賠五倍違約金,這筆錢一出去還上哪兒去湊夠三十個百分點?”
陸翊明冷眼掃過去:“我是老板還你是老板?”他擺正視線,看著滿桌的人,“我出這麼多,該你們了。”參加會議的人麵麵相覷,他不耐煩地挨個點名,“蘇胖,你呢?”蘇大胖代表他大哥來參加會議,會議的主要目的,是給賀煜宸湊錢。
蘇胖可憐兮兮地笑著伸出三個手指頭,陸翊明很滿意,“蘇胖也出三十個點。”“不不,是、是百分之三個點。”說到最後聲音已經輕的聽不太見,“我們家都小公司,哪能跟您比。”
陸翊明沒理他,順時針挨個問過去,竟有大半人表示不能出資。他火了,砰地摔下文件:“哥兒幾個光著屁股蛋子一塊兒長大,我是高中以後才跟著大家一塊兒混,你們和三哥認識的日子比我長。撇開這麼多年感情不說,誰家公司的起步沒得過他幫助,尤其房地產這一塊兒,政府卡的嚴,三哥一句話就讓你們少出幾十萬。怎麼了這是,良心都叫狗吃了?”
大家繼續麵麵相覷,最後用眼神推選出一個發言代表,代表清清嗓子吞吐著開口:“不是咱們不肯幫忙,宋老將軍都跟家裏打了招呼,誰攤這事兒誰就別想做生意。省裏誰不給他老人家麵子,都說咱這兒是因為老將軍才有解放後的好日子過,家裏的老古董都敬佩他。前段兒楊家收了點兒閑散資金湊給三哥,結果為了維持公司運作到今天都還在變賣資產。”
蘇胖附和:“而且都有名無實,兄弟夥手裏的權利都被家裏人暫代,想幫也幫不了啊。”陸翊明難得憂慮地皺了皺眉,看了看緊挨他坐的賀煜宸。
他懶散地靠著椅子,從進門後就沒有停止過吸煙,桌麵上的煙灰缸裏已經有七八隻煙頭,整個人的上半身幾乎都浸在煙霧裏。當這隻煙掐滅在煙灰缸時,陸翊明重重靠在椅子裏:“散了散了,都散了!”
會議室的人逃命似的魚貫而出,他坐了一會兒才問:“玩兒真的?因為秦依的事兒?還是因為不同意夏姐?”賀煜宸盯著光滑的桌麵:“湊一塊兒了。”陸翊明若有所思地點頭:“陳萬鈞那兒還沒有消息?”他自嘲似的冷笑一聲:“太深,搞不懂他想什麼。這個人從不接失手的生意。”
陸翊明大笑著拍他的肩:“別介!剛才說的都是麵兒話,怕那幫兔崽子窺我財產呢。其實我至少能出五十個點!剩下的咱從銀行那兒想辦法!”賀煜宸斜睨他:“皮癢了?你要敢動這兒一分錢,回頭就別再叫我哥。”
陸翊明抬高脖子:“使喚誰呢?這兒是我的地盤,我說了算!”賀煜宸真的站起來活動筋骨:“欠練!”他立即賠笑:“說著玩呢。哥你別動怒,這我的公司,被下麵的人看見不好。”
賀煜宸也就是開開玩笑,站起來點了支煙又重新坐下。陸翊明說:“咱都清楚你那公司是怎麼才有的今天,替你集資你又不要,我不信你就願意看著它垮。”賀三開公司的錢是他姥爺出的,不過卻是他自己一步步擴大的。
老將軍這麼做,一是覺得是時候給這小子一個教訓,既然能讓他開門,就能讓他倒閉。換而言之,你賀三的一切都是我老頭子給的,別人捧著你也是看你姥爺的麵子,所以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二是他和秦依爺爺的感情。當時日本鬼子舉著刺刀一下下戳進她爺爺的腳背,消遣似的邊喝茶邊讓他說出宋老爺子的下落,那條硬漢愣是一個字兒也不吭。最後部隊衝過去的時候他的腳基本廢了,到現在還常年坐輪椅。
這份命換命的感情,對老將軍來說比親生兄弟還重要。所以比起失約秦老爺子,給三兒一個教訓實在是太有必要。
這個教訓賀煜宸本來是不放在心上的,他的逆反意識從小就特別強。家裏越不喜歡夏堯,他就越愛,垮個公司算什麼,結束了從頭再來也行。可是到宋將軍出手的那天,賀煜宸才明白,那些以為是自己花心血賺來的人脈和資金,竟幾乎都是清一色看著他姥爺的麵子才和他合作,實際上別人對他這個人有很大的看法,往暗了說是打不上眼的。
有時候不在乎是容易讓人誤解的事。因為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所以自己用了全部心血去經營的公司,也並沒得到別人的認可,被認可的隻是宋老將軍,是他賀三的身份。
最先出紕漏的是新城開發案,談了大半年的合作對象忽然毀約,寧願賠錢也不跟他合作。接著四下就傳出他利用他姥爺的政治關係圈地的消息,隔天股市大跌,國外進口的鋼筋又被海關攔截。事情接二連三發生,到前幾天才又收到被別家大型公司控股百分之五的公告,這意味著撤資的股東基本都把股票轉賣給了同一家,更意味著他的心血即將掛上別家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