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稚是在草席上睡著的,半夜好像有人叫她起來,雖然還是迷迷糊糊的,但她還是想,阿嵐不會說話,這院子裏敢動她的就隻有張嫗了。
阿稚迷迷糊糊之間給了張嫗一巴掌,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早起時,是被晨光給照醒的,空氣之中好像還積塵著昨夜的水汽,她身旁的蘭花草上還點露著水珠,瑜稚頭有些疼,迷迷糊糊從草席上爬起來,身旁還有幾個女仆跪坐在她身側等著。
“女郎可醒了,進屋內睡吧。”女仆聲音謙卑的很,弓著身,瘦小的身體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瑜稚揉著頭,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她身側,似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她慢慢的憶起了昨夜的事兒,問向旁人:“昨夜,我可曾打了誰沒?”
侍從惶恐,越發把頭磕在了鬆軟的泥土裏。
瑜稚自己想很久,直到阿嵐從屋裏拿了一小碗水哄著她吃下,她才記起,昨夜自己不是打了張嫗嗎?
為啥打了張嫗呢?
因為她擾了自己的睡意?還是她本身就不喜歡張嫗?
瑜稚想不出來,幹脆就賴在阿嵐身上,讓她扶起自己進了屋裏梳洗打扮。
夏日的清晨是四季之中來的最早的,瑜稚在鏡台前任由四五個女仆跪坐在地上替自己穿上奢華低調的素衣,綢絲的細膩滑過她手臂上的肌膚,猶如那一年她躲在稻草旁看著鄰人在院子裏采摘桑葉,白胖胖的蠶吐出的絲在陽光下都顫抖的發亮呢?
那時她身上還穿的很粗的麻布,下了田裏做農活一天回來渾身都能磨得紅紅的,哪像現在自己屋裏這般,麻布用來擦桌子都不配,她們用的都是葛布。
這就好像庾秀說的嫡庶吧。
瑜稚看著鏡台之中的自己,攤開手臂收斂著袖上的金邊,她左右對看一下,攏袖跪坐下。
自有馴良有素的女仆前來替她梳頭弄妝。
烏黑柔順的長發被梳開,打結的發絲遇到白玉梳子十分柔順的鬆開了,女仆白皙溫柔的手靈巧的將她的長發綰成了一個墮馬髻,脖頸之後的散發打了一個小結簪上黑色的絹花。
旁邊的女仆上來,在她耳邊戴上了玉墜。
瑜稚站起身,曳地長裙將她的身材修飾的出奇的嫻靜溫柔,仿佛她站在哪兒,哪兒就成了一幅仕女畫。
她也當得起畫中的侍女,隻是眼中缺少了一些溫情和嬌羞。
她給司馬珍請安時,閔氏和王嫆難得也在,還有的是那日她歸來的宴會之上見到的王玦,王瓏還有小四郎王琛。
司馬珍臉上帶著光彩,撫摸著隆起的小腹,心滿意足的靠在引枕之上,笑意盈盈:“聽聞你今早打了張嫗了?”
眾人紛紛看她,瑜稚低下頭,溫順的點了點頭。
閔氏的目光複雜的在她和自己的女兒嫆娘身上來回的徘徊,最後揚起折扇,嬌聲笑道:“大女從小在鄉野長大,自是不懂得禮儀,郡主您說呢?”一雙和王嫆一模一樣的媚眼微微挑起,是長久浸潤在男子關愛之下才會有的美豔。
便是嬌笑著,揚起折扇遮住紅唇的舉動亦是完美的無可挑剔。
瑜稚認真的看她,將她此時的動作牢牢的記在了腦中。
以後她的笑便應當如此嗎?
司馬珍臉色一滯:“阿稚,我們家雖極是榮耀,但對仆人還是以溫和為主。”說著,目光有些微妙的望向瑜稚,眼底微微也有一些浮躁。
瑜稚下了床,朝司馬珍一拜。
她行的是大禮,眾人皆是一愣,連閔氏也是皺著眉,不知她想做什麼。
瑜稚抽出折扇揚起,斜遮住自己鼻梁下的紅唇,巧目盼兮,笑道:“閔夫人此言差矣。”閔氏臉色一僵,王嫆怒瞪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