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
一頭直垂到臀下的純黑鬆軟長發在二月淺淺的夕陽裏小幅晃動,柔順得叫人羨慕。
“光搖頭不發聲別人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華服的倜儻青年收起折扇,俯身在背影嬌小的姑娘耳邊勾起一抹弧度,“吾妹喲……難道你在醞釀什麼色色的事情嗎?”
纖細的背影驚顫了一下,刹那間,遮掩在發簾兒下的小臉羞得更甚夕陽。
一對古老的石獅子鎮守在主街十字交叉道口,曆經百餘年風雨打磨昔日鬼斧神工的雕刻已然模糊不清。兩個下了學堂沒及時回家的貪玩男童一人一邊騎在石獅背上,以樹枝代劍嬉笑打鬧。先前說話的男女站在不遠處的牌坊下,男的年紀約莫二十六七,儀表俊逸,笑起來有股子風流名士的灑脫,給人第一印象極佳。
女的深深低著頭,嬌羞而文靜,看起來至多十六七歲的青澀模樣,許是位極少出門的深閨小姐。秀麗長發以一支細簪束起斜髻,看似就要散落下來卻鬆而不亂,簪尾垂下綃絲,在耳垂高度晃蕩著兩顆價值連城的明珠。隻見她費力的抱著幾乎等身高的綢袋向這邊走來,也不知道內裏裝了什麼大家夥,令她行動起來頗為不便。步子細緩而輕靈,大概是習過舞的,海藍色裙擺如同碧波層層浮動,晃神間仿佛有粼粼波光在蓮足下搖曳。
止步,立於一對石獅子前,女子微微彎腰致禮。
男童們被她的行為嚇到,咻的溜下獅背躲在後頭交頭接耳,“看,來了個怪人!竟然對我們行禮!”
“真的誒,頭發好長!還完全遮住了眼睛!喂,手下敗將,我看人家是要問路吧?”
“喔喔~但我爹說過,他去城裏的時候見過瞎眼的彈琴女,說不定就是這樣……哇,好痛!”
“這是說話沒規矩的懲罰,小鼻涕鬼!”一把折扇毫不客氣的往男童腦門敲去,孩子做著鬼臉一哄而散。青年雙手環胸,視線往返於少女和石獅子間,表情漸漸變得古怪,“吾妹,這裏難不成……有那個?”
被發簾兒遮住的小巧鼻梁下方,嬌唇動了動,聲音小得不豎起耳朵就聽不見,“守護神,這個小鎮的。”
短暫的苦惱後青年搖頭一笑,“某些時候還真有點羨慕你那能看見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的本事。我送你到這裏,之後自己能去了嗎?快點快點,別出神了,已經遲到半天以上,若是天黑之後到達就算自願放棄啦!”青年最後疼愛的摸了摸少女的長發,“多開口說話才能交到朋友,要相信自己,有空我會來探望你。祝你夢想成真,三年後能成為一名令人敬慕的‘軍樂師’!”
少女點了點頭,還是沒有開口。向著青石板鋪成的古老街道,她踏出第一步。
望著夕陽下漸行漸遠的人影,青年搖扇自語,“還是和以前一樣連句告別話都沒有,一旦舉步就不會再回頭……挽歌也一定希望你能交到新的朋友。蘇琢,保重。”
夕陽西下,青石板小道通往的某戶人家。
“二索。”
“碰!東風。”
“……跟東風。”
“拆對了吧,膽小鬼!幺雞!”
“自摸!七對子!哈,跟本軍師玩你們還太嫩了點!準備好了嗎,要開始了喲!”東家少女活力十足,一雙明亮的大眼眸放射勝利光芒,連那顆尖尖的小虎牙似乎也在放聲大笑。
四水歸堂式的雙層南方民宅,一張四方桌支在光線不怎麼充裕的天井裏,四名年輕人圍在桌邊,進行著一種朝廷並不推廣的遊戲。北家男人看上去比其他人年長一些,個高肩寬,容貌端正卻普通,五官裏挑不出好的也挑不出不好的,年紀在二十上下,聞言他隻是隨和的笑笑,彎起眼睛的時候令人倍感親切。
“還要來?真的假的!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啊,饒了我吧……天都黑了‘樓大軍師’!”西家少年埋首伏在桌上已然精疲力竭,這會兒連連哀叫。
一隻柔夷突地推翻牌堆,嘩啦作響好大怒氣。端坐南家的女子一身白紗裙縹緲靈動,背影端的楚楚動人。正麵瞧去蒙著薄薄麵紗,在昏暗的天井裏容貌看不真切,但一雙美眸嫵媚多情,若挑去麵紗甚有可能是位無論濃妝淡抹都叫人回味無窮的傾城佳麗。隻見她黛眉一顰,“嘖!今兒個衰神附身了……可惡!”
東家少女邊洗牌邊擺出勝利者的嘴臉,“說規則的時候就講定了,每盤贏家可提一個問題,輸家當如實回答!輸贏累積,終盤結束時輸最厲害的人要給大贏家獻寶!那會兒你們可都答應了啊!”
西家少年將手嘩嘩揮動,抬起白淨清秀的臉來,“我!我沒有答應!我是被你們逼著剛學的,你們說第五人來了就讓我退場不用受罰,原來是騙人的啊?!”即使生著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是清澈如泉,年紀不小心性卻總像個長不大的傻孩子,極容易被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