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生活總是出人意料的。傅家傑忽然闖進了她那寧靜的、甚至是刻板的生活中來。
這是怎麼回事?這事是怎麼發生的?她一直鬧不明白,她也沒有去鬧明白。他因為突然的眼病來住院了,恰巧是她負責的病人。她為他治好了眼睛。也許,就在她認真細巧的治療中,喚起了他的另一種感情。這種感情蔓延著,燃燒著,使得他們兩人的生活都改變了。
北國的冬天多麼冷啊!那年的冬天對她又是多麼溫暖!她從來不曾想到,愛情竟是這樣的迷人,這樣的令人心醉!她簡直有些後悔,為什麼不早去尋求?那一年,她已在人世間經曆了二十八個春天,算不得年輕,然而,她的心卻是年輕的。她用整個純潔的身心來迎接這遲到的愛情。
“我願意是荒林,
……
隻要我的愛人,
是一隻小鳥,
在我的稠密的
樹林間做窩、鳴叫……”
這簡直不可思議。傅家傑是學冶金的。他在冶金研究所裏專攻金屬力學,據說是為“上天”研製新型材料的。他有點傻氣,有點呆氣,薑亞芬就說他是“書呆子”。可是,這個書呆子會念詩,而且念得那麼好!
“這是誰的詩?”她問他。
“裴多菲,匈牙利的詩人。”
“真怪,你是搞科學的,還有時間讀詩?”
“科學需要幻想,從這一點說,它同詩是相通的。”
誰說傅家傑傻?他回答得很聰明。
“你呢?你喜歡詩嗎?”他問她。
“我?我不懂詩,也很少念詩。”她微笑著略帶嘲諷地說:“我們眼科是手術科,一針一剪都嚴格得很,不能有半點兒幻想的……”
“不,你的工作就是一首最美的詩。”傅家傑打斷她的話,熱切地說:“你使千千萬萬人重見光明……”
他微笑著挨近她,臉對著臉,靠得那麼近。她從未感到過的男人的熱氣,猛然地飄灑在她臉上,使她迷惑,使她慌亂。她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果然,他伸開雙臂,那麼有力地把她擁進自己的懷裏。
這一切,來得那麼突然。她惶恐地望著這雙貼近的含笑的眼睛,張開的雙唇。她心跳神馳,微仰起頭,下意識地躲閃著,慌亂地緊閉了眼睛,承受著這不可抗拒的愛情的襲擊。
雪中的北海,好像是專為她而安排。濃濃的雪花,紛紛揚揚,遮蓋著高高的白塔、蔥蔥的瓊島、長長的遊廊和靜靜的湖麵,也遮蓋著戀人們甜蜜的羞澀。
於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四年住院醫的獨身生活結束之後,陸文婷最先舉行了婚禮。這隻能說是命運的安排,誰能想到在她生活的路上會跳出一個傅家傑來?他要結婚,她怎麼能拒絕呢?你看他多麼固執地追求著,渴望著,願意為她犧牲一切——
“我願意是廢墟,
……
隻要我的愛人,
是青春的常春藤,
沿著我荒涼的額,
親密地攀援上升。”
多好啊,生活!多美啊,愛情!這久遠的往事重現在腦際,使得垂危中的她似乎有了生的活力,她的眼睛微微啟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