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了巨大的咳嗽聲和一聲驚呼:“歐陽,白,咳,咳,咳,咳...”
歐陽百白趕緊上去,把那人一下子抱起來。
缺了一條腿,歐陽白當然知道是誰了。
但是那是那樣的輕。
他試圖把他放盡被窩裏。
但是,他的一雙手緊緊地抓住歐陽白:“歐陽白。。。”他似乎激動得喘不過氣來。
歐陽白就勢坐在了床上,床卻一下子塌了下去。
兩人跌在了一起。
這時,他耳邊響起了一個輕輕的聲音:“就這樣陪我坐一會兒,好嗎?”
歐陽白鼻子一酸,一把抱住這位昔日的英雄戰友。
“鬆開我,我的骨頭,會被你箍散的。”張世建出氣不勻的說。
歐陽白慢慢地鬆開了他。
透過木窗進來的光線,他看著自己的戰友。
戰友很瘦,兩個肩膀象癆病一樣向上聳著,嘴巴象魚一樣吐著氣,大眼緊緊地盯著歐陽白。
突然他笑了:“他們都說,當官戰友早把你忘記了,我說,不會的,因為我們的血曾經融會在一起。”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他再次咳嗽起來。
歐陽白搖搖頭:“我真的已經在好的生活裏,已經迷失了。是秦隊長叫我來看你們。”
“隊長,頭兒,他來了?”張世建一下子坐起來。
歐陽白搖搖頭,抓住他的手:“你怎麼這樣了?”
張世建苦笑一聲:“我怎麼這樣了?是我一個人這樣了嗎?”他一巴掌拍在斷腿上:“我粘了這個斷腿的光,每個月都有錢。還有副食供應。那些農民,普通的農民,有多少大姑娘光著屁股,有多少十冬臘月已經揭不開鍋!貧窮的大巴山啊!什麼時候,農民才能吃飽飯!”
秘書輕聲道:“他總是把糧食去給別人。沒有了,就到公社來要!”
張世建一下子睜大了眼:“不給他們,讓我那些從小長大的夥伴餓死!我要,不是討口!我不能給黨抹黑!”
歐陽白這下子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堅強戰士的影子,輕聲道:“你怎麼成了這樣子?”
秘書繼續道:“他有風濕病,是抗美援朝留下的病根。”
張世建搖耀頭:“沒什麼啊!我這是不能勞動閑出來的病。”
歐陽白一把把他抱起來:“換架床,你們在地上。”
他把他抱了一架床,然後把身上最後的一點錢給了秘書:“你馬上去給我買架新床送來。”
狗再次叫起來,這次卻是在撒嬌。
屋裏增加了兩個人。
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一個中年婦人。
他們滿身都濕了。
沒有進來,那孩子就歡叫起來:“爹,給張二爸送米去,他摔傷的腿已經能下地走路了。我和媽媽又挖了一背野菜回來。裏麵有茴香菜,媽說做粑粑,好吃慘了!”
大約是發現床塌了,噫了一聲。這才向這個屋衝來。
那婦人已進來了。
見了歐陽白頓時一愣。
張世建已經笑壞了:“嗬嗬,老婆,兒子,快來看看我的老戰友,大軍官歐陽白!”
歐陽白盯著那個少年,那也是一個石頭一樣的身體,隻是瘦了些。
少年也悄悄地盯著歐陽白。
張世建就罵起人來:“狗日的,說我戰友不來看我了是你們。這下子戰友來了。你個婆娘不開腔,個瓜娃子,也不喊叔叔!燒茶呀!”
少年輕輕地叫聲:“叔叔!”象蚊子在叫。
歐陽白還是聽到了,忙答應一聲,招手道:“過來,孩子!”
少年畏縮地盯向爸爸。
張世建再次罵了起來:“個鄉巴佬!這是老子的戰友,就象你的爸爸是一樣的,你怕什麼?”
張世建的老婆卻走過去,在張世建的耳邊說了句什麼。
張世建一昂頭,在他耳邊狠狠地說了句什麼。
婦人急忙就又向門外走去。
歐陽白一下子站起來:“嫂子!”
婦人已急急地鑽入了大雪裏。
“她的衣服還是濕的,幹什麼?”歐陽白大聲道。
張世建麵色一紅,突然大聲道:“我家裏沒有好吃的,不知道你來,沒準備!我讓她去借!”
歐陽白頓時盯住他:“張世建,你把我當外人了!”
張世建頓時冷笑起來:“山裏人,貴客來了,親人回來了。就是割血也要好好招待的!你知道嗎?你不願意!”
歐陽白突然一把脫下大衣,把穿著濕透了的破棉衣的少年裹起來,抱入自己的懷裏:“冷嗎?孩子!”
張世建閉上眼,聲音有些嘶啞:“冷不壞的,我就是這樣長大的。”
唐紅軍在黑暗吞沒他一瞬間,再次姘發出了強大的生命活力。
他發出了一聲長嘶,一點點拚命地朝平板車廂上一點點地爬去。
風猛烈地撕扯著他,想把他掀下去。
他牙咬出了血,一刻不停地向前爬,在出洞後,光明照到他的一瞬間,他爬進了平板車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