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牆內佳人牆外道(1 / 3)

難駐青皇歸去駕,飄零粉白脂紅。今朝不比錦香叢。畫梁雙燕子,應也恨匆匆。遲日紗窗人自靜,簷前鐵馬丁冬。無情芳草喚愁濃,閑吟佳句,怪殺雨兼風。

又是一個風雨兼程的午後,我靜坐在窗前,抬手在紙上寫下了這首《臨江仙?春去》,放下筆,我看了會陰鬱的天,春色早已淡去,墨綠的葉子被雨打得左歪右倒,一些將盡未盡的殘紅猶自孤零零掛在枝頭,仿佛憑吊這逝去的春色。流水落花春去也,我不禁歎息一聲,果真是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窗外的那顆杏花樹依然,樹下的秋千也依然,但曾經在樹下悠然蹴秋千那不諳世事的我,如今到了哪裏?紛紛擾擾,世事悠悠,愛恨嗔癡,離合聚散,確是千絲萬縷,不知從何盡述,我複又抬起筆,在紙上落下:康熙二十年。思緒飄飄杳杳地也回到了那一年……

三月午後的院子內,我在杏花樹下蹴秋千,正是春色無邊的時節,嫩綠的葉子瘋了似的猛長,桃花梨花杏花壓滿了枝頭,風一吹便是滿院子的落紅。丫鬟拂曉在背後一下又一下地推著我,口裏背著一首樂府詩:

“長長絲繩紫複碧,嫋嫋橫枝高百尺。少年兒女重秋千,盤巾結帶分兩邊。身輕裙薄易生力,雙手向空如鳥翼。下來立定重係衣,複畏斜風高不得。傍人…。。傍人…。。”

我遂接了下去:“傍人送上那足貴,終賭鳴璫鬥自起。回回若與高樹齊,頭上寶釵從墜地。眼前爭勝難為休,足踏平地看始愁。”

我人在半空,聽著風嗖嗖飄過耳際,說道:“拂曉,這首秋千詞的意思你說來聽聽。”

拂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小姐,這秋千詞大意是說一群少年夥伴在玩秋千,好不熱鬧,秋千都跟樹一樣高了,像隻鳥兒一樣。夥伴們搖起了鈴鐺,還要打賭誰最厲害。終究是難分高下。”

我聽她解釋得無甚文采,但卻通俗,噗嗤笑了一聲:“佛曉的天資不錯,真真沒有枉費我的心血!”

拂曉抱怨道:“我的小姐,你還是饒了我吧,這些詩阿詞的,背的我腦袋都疼了,真比打一百條絛子還累呢。”

我回頭瞪她一眼,歎道:“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把眼睛閉上,衣裙和頭發拂過我的臉頰,三月的風有點涼涼癢癢的感覺。

“拂曉,你再用力點,再推得高一點,我就能望到圍牆外的風景了!”我說著把雙手鬆開了,真像要飛起來似的。對麵牆頭外一株綠油油的槐樹映入我的眼簾,滿樹都是被三月的霧氣打濕的氤氳。忽然,樹底下的一把紙油傘把我唬了一跳,傘下是一襲男子的衣裝,原來,竟有人站在了圍牆外的樹下。

我一時失手,險些從秋千上摔下來,拂曉見狀突然大叫著拉住繩子,趁我落下時連忙將我扶住,罵道:“我的姑奶奶,你這越長大越發瘋瘋癲癲了,這要摔著了可怎麼辦?”

我回頭朝拂曉那略顯嬌憨的臉笑了笑:“你也是越發的緊張兮兮了。我不會有事的!”

“回回姨奶奶說你沒個小姐模樣,我看是說得再對不過了,你這要摔著了,先不論摔得如何,我是少不得挨頓板子的,我這裏說你又不聽,出了事倒帶累我。”

我見她這樣大驚小怪的,倒沒了興致,遂停了下來,整理著衣衫。

我還在想著圍牆外的那個神秘男子不知是何人。忽然天上下起了牛毛細雨,拂曉看看天色,說道:“如今三天倒是兩天在下雨,小姐,你還是回屋歇個覺吧,這也玩了半日,又正值春乏的,倘若過於疲累出個病什麼的,倒值多了。”

我點頭道:“你先回去把香爐焚上,我跟著就回去。”

拂曉走了,一切寂靜。

我仍坐在秋千上,看著雨霧漸漸籠罩大地,樹木花草似蓋上了一層朦朧的麵紗,氤氳旖旎,氣象萬千。細雨輕微的簌簌聲,浸潤在姹紫嫣紅的春色裏。更增添了無窮景致和韻味。我用手接著雨,不禁看得出神。

圍牆外,一把男子的聲音傳來:“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我凝神細聽,聲音低沉婉轉,略帶磁性。聲音一開始還清晰,後來越來越小,像是走遠了。

我一時好奇,忙起身打開角門,四處觀望,巷子冷清,那裏還有什麼人,我向巷子外走了幾步,轉過牆角的時候,才發現一個男子的背影,撐著傘已經緩步走遠了。一身雨後天青色的長袍,在長長的爬滿斑駁青苔的胡同裏,顯得他修長的身影格外寂靜清冷,年紀卻看不出來,隱約聽得兩聲咳嗽,身影卻模糊在煙雨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