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零壹玖)黃泉(1 / 3)

安西低頭去看了看手掌上的長劍,手腕一轉,劈然將其拍飛向半空,那劍破風而出,發出嗡鳴之聲,殺氣騰騰,陰寒刻骨,劍身銀光如月。

安西撤後幾步,沉聲道:“楓兒,且收了這黃泉吧。”

那劍如有耳一般,聽到語聲,突地劍鋒一顫,直刺流川麵上,其戾氣之重,仿若這劍身後立著一個看不見的人,雙手捉著此劍亂砍殺過來。流川左臂拍向風中,看準那劍柄所在,身形如雀,直飛半空,足尖借著劍身微微使力,騰躍翻轉之間,衣袂飄揚,如大霧彌漫,旋即出手,抓住那劍劍柄,整個人猶如同劍化合為一,筆直衝向地上,劍身直直的刺入泥土之中。

安西立在一旁,看流川抓住黃泉刺進土中,輕飄飄從半空落在地上,素服衣衫的少年黑發飄舞,身側細細長劍如月色一般清寒,兩個湊在一塊,可不是輕寒漠漠,疏風離離八字麼。眼瞧著流川將黃泉從地上拔出,不由得輕歎道:“黃泉黃泉,黃泉一出,不聞人聲,隻聽鬼哭……嘿嘿,三十五式,三十五式殺人劍,墮天便要舉著黃泉,用三十五式殺人劍,殺盡天下該殺之人,我安西便是成了白骨,倒叫天下人人聞得黃泉之音色變,哈哈,也不枉活這一世!”想到此間,頓時仰麵愴然大笑起來,其笑聲淒厲非常,亦如大哭。

待他笑夠了,拭了拭眼角,卻瞧見流川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自己,目光靜謐如水,無喜無悲,那柄黃泉倒映著天上那輪請冷冷的月光,竟數籠在這少年身上。

安西自識得他便知這小娃兒性子之沉靜,心地之純澈,都非凡人可比,但仍不免暗驚。

流川低頭去看手上長劍,長長睫毛微微覆下,淡淡道:“這劍很好。”

安西唔了一聲,他方才一番催動內力,發足狂奔,隻將五髒六腑裏的毒氣都翻湧上來,伸出手強點了身上幾穴,按住那毒,微自咳嗽數聲,沉然說道:“坊間傳聞說這黃泉凡出必索命,劍照鬼魂哭,有地府神兵之名。我也是機緣湊巧,尋得了它,因你我有些緣分,我授了你三十五式劍法,也當贈你一柄好劍,來配這劍招才好。隻一門,此劍寒氣太重,又無劍鞘,識主而侍,護主之心甚切。你若無殺氣,它便柔似一方腰帶一般,倘是遇敵,以內心貫之,又是毒刃。我瞧著它似是十分契合你。嘿嘿,黃泉黃泉,好奇怪的兵刃,好厲害的兵刃!想來這世上除了碧落,再無人堪與它做對頭!碧落黃泉,碧落黃泉,楓兒,他日你若瞧見那手持碧落之人,當是與你定然有些緣分的!”說著又是連聲咳嗽。

那流川隻覺手上黃泉嗡嗡嚶嚶,旋即慢慢軟下來,方才還是一道銀光,此刻竟化作一汪澈水,如睡去一般,他心中對此劍十分喜愛,慢慢撫了撫黃泉,將其係在腰間,素服銀帶,卻也相配之極。

安西默然相視,不斷咳嗽,隻覺胸中一股翻湧的真氣,混著那毒,就朝麵門襲來,真是呼吸不吸,難受非常。他年事已高,雖身懷上乘武學造詣,畢竟也不過肉體凡胎的俗人,又扛著這毒行了許久,隻疲累無比,歎了一聲,席地坐下。

流川看他衣衫淩亂,發須皆禿,連從未離身的一杆煙也不見下落,想來他這番出去,必然遭遇了極大的變故,又看他氣喘籲籲,額角冷汗長流,心有深憂。

果然那安西喘了一陣氣,輕聲道:“楓兒,你坐在我身邊,我有一件極重要的事,要說給你。”

流川在他身邊跪坐下來,安西又是一陣咳嗽,隻恨不能將心肝肺全都咳出來一般,流川抬手去幫他拍背,安西咳嗽許久,聲音沙啞道:“好楓兒,好楓兒……”目中似有淚光,瞧著流川的眼神,真是古怪之極。

他從前從未叫流川名字,隻娃娃娃娃喊個不停,今夜卻以名相稱,表情又怪,流川隱隱猜到,他要說的那事,自然也同自己有極大幹係。

安西頓了些許,這才又開口,眼睛瞧瞧天上冷月,淡淡道:“流川楓,你身上佩著蠑螈璧玉,你不是北齊散騎常侍昭子光的親生子,你的出生另有緣由。昭子光不過是同你有緣,將你收養了罷。”

這話一出,真是非同小可,流川暗自一驚,失口道:“什麼?!”

安西冷冷一笑,雙目盯著他,低低說道:“怎麼,你心裏很是吃驚麼?你道我騙你不成?”

流川靜了片刻,將心中驚疑盡數壓下,輕聲道:“你且說,是真是假,我自然懂得分辨。”

安西嗤笑一聲,又冷冷往下說去:“你身上所佩的那塊璧玉,來曆自是非同小可,昭子光大人自然也是知曉的。隻因這其中牽扯良多,他心地仁善,既不肯叫你小娃娃流落不測,又覺得命乃天意,人力不可違。故將你視作親生子一般養大,同旁人隻說你乃是他在西嶺所娶妻子所生。我這些年四下暗訪他當日在西嶺為官時的舊交,卻無一人記得他曾娶過親,娶得又是誰家的女兒。所幸這些年皇帝換個不停,西嶺舊人也走的七七八八,昭府除了昭子光和他那老仆,再無別人,倒省了多少事!”說道此間,突地一笑,轉向流川道,“想來昭大人平素,從未同你提及你那半路產下你便故去的娘親罷?”他盯著流川瞧了片刻,嘿嘿一笑,“是了是了,世上沒這個女人,他又最是摯誠君子,能不說謊,自然是不說的好。豈不知天底下多少謊話,都需別的謊話來圓,倒要為了一個謊,編下多少個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