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說了?”高老頭大叫道,“憑上帝的名字發誓,隻要我活著,一定要將害你們的人慢慢折騰死!不錯,要將他淩遲碎剮,像……”
高老頭嗓子堵住,說不下去了。
“總之,親愛的,他要我做的事比死還難辦。老天爺,但願別的女人聽不到那樣的話!”
“我要把這個家夥宰了,”高老頭不動聲色地說道,“可惜他隻有一條命。後來呢?”他盯著阿娜斯塔齊又問道。
“後來,”伯爵夫人停了停又說道,“他看著我,對我說:‘阿娜斯塔齊,我不張揚出去,咱們仍然一起過,咱們有孩子。我不會殺特拉伊,因為槍不一定打得中,用別的辦法又會觸犯刑律。在你懷抱裏把他打死,叫孩子們如何見人?但是如果你不想親眼見到你孩子,還有他們的父親和我丟掉性命,你要滿足我兩個條件。首先要回答我:‘有沒有一個孩子是我的?’我說有。‘哪個?’他又問。‘愛乃斯特,大的那個。’他說:‘好,現在,你發誓答應我一件事。’我起了誓。‘我若要你在出售產業的賣契上簽字,你得簽。’”
“你別簽,”高老頭大喊道,“千萬別簽。好啊,德·雷斯托先生,既然您不懂得使一個女人幸福,那她就自己去找,您愚鈍無能,反倒要懲罰她……且慢,有我在這兒哩!我要攔住他的去路。娜齊,你就放心吧。哼,他還想要他兒子!好,好,我就掐死他的兒子,糟糕,那是我外孫啊。這小家夥,我可以看看他嗎?我要把他帶回老家,好好照顧他,你就放心吧。我要叫這個魔鬼投降,對他說:‘咱倆攤牌!如果你想要你兒子,就把財產還給我女兒,讓她自由行動。’”
“父親!”
“是的,我是你父親!而且是一個真正的父親。這貴族流氓休想欺負我女兒。媽的!我的氣真是不打一處來,我像老虎一樣,恨不得生吞了那兩個家夥。啊,孩子們,難道你們能這樣生活?可我比死還難受。如果我死了,你們會怎麼樣?做父親的應該活得和孩子們一樣久才對。我的上帝,這個世界你安排得大有問題!據說你也有個兒子,你不應該讓我們因孩子而受罪。我親愛的天使,什麼,難道你們要等痛苦的時候才向我現身?我看到的卻隻是你們的眼淚。不錯,你們愛我,我看得出來。你們來吧,來這裏訴苦吧!我心胸寬廣,什麼都能容納得下。是的,即使你們刺透我的心,但每一塊碎片依然是一顆父親的心。我恨不得能夠替你們受難受苦。唉!你們小時候多麼幸福……”
“我們也隻有那時才過著好日子,”但斐納說道,“在穀倉一袋袋麵粉上滾下來的幸福時光一去不複返了。”
“父親,事情還沒完呢,”阿娜斯塔齊湊到老頭子耳邊說,把老頭嚇了一跳,“鑽石賣不到十萬法郎。馬克西姆被人告了。咱們隻有一萬兩千法郎可以還債。他答應我以後安分守己,不再賭錢。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愛,我已一無所有,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失去他的愛,我隻有死了。為了他,我犧牲了財產、名譽、安寧和孩子。啊,您至少想想辦法使馬克西姆不必坐牢,保全他的名譽,給他機會,讓他在社會上有一席之地。現在,我的幸福、孩子們將來的命運,全係於他的安危,他一進聖佩拉吉監獄,一切就都完了。”
“我沒有這筆錢啊,娜齊。什麼都沒有了,都沒有了!真是世界末日到了。啊!毫無疑問,天要塌了。你們走吧,快逃命去吧!唉!我還有幾個銀扣、六套刀叉,那是我最早買的。最後,我隻有一千二百法郎的終身年金……”
“那麼您的長期債券上哪兒去了?”
“我都賣了,隻留下這一點點收入做生活費。我給斐斐弄了套房子,花掉一萬二千法郎。”
“你的住處,但斐納?”德·雷斯托問妹妹。
“哦,這有什麼?”高老頭又說道,“反正那一萬二千法郎已經花了。”
“我猜那是為德·拉斯蒂涅先生準備的吧。”伯爵夫人說道,“唉,可憐的但斐納,算了吧,看我成了什麼樣子。”
“親愛的,德·拉斯蒂涅先生不是把情婦弄破產的那種人。”
“謝謝你,但斐納。我山窮水盡,本以為你會同情我。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從來沒愛過我。”
“不對,她是愛你的,娜齊,”高老頭大聲說道,“剛才她還說來著。我們談到你,她一再對我說,你是天生的美,而她不過是打扮得漂亮罷了!”
“她?”伯爵夫人又說道,“一個冷酷的美人。”
“就算是這樣,”但斐納臉一紅,說道,“你對我又怎樣呢?你不承認我這個妹妹,慫恿我要去的人家對我閉門不納,總之,你從不放過任何機會和我作對。我呢,我像你一樣把可憐的父親一千法郎一千法郎地榨幹,將他弄成今天這般田地了嗎?這就是你的孝道,我的姐姐。至於我,我一有可能就來看父親,我沒有把他掃地出門、到了需要他的時候又來舐他的手。他為我花了一萬二千法郎,事先我根本不知道。我不亂花錢你是知道的。雖說爸爸送東西給我,我卻從未伸手要過。”
“你比我幸福。德·瑪賽先生有錢,你心裏有數。你像錢一樣俗氣。再見吧,我沒有你這個妹妹,也沒有……”
“住嘴,娜齊!”高老頭大吼了一聲。
“隻有像你這樣的姐姐才說得出別人都已不相信的話,你是個魔鬼。”
但斐納反唇相譏道。
“孩子們,我的孩子們,都別說了,否則我就死在你們麵前。”
“算了,娜齊,我不和你計較,”德·紐沁根夫人繼續說道,“你是倒黴,但我心眼兒比你好。你竟對我說這種話,而我正想豁出一切幫助你,甚至進入我丈夫的房間,那是我絕不會幹的,不管是為我,還是為……這總對得起你了,九年來你害得我好苦。”
“孩子們,孩子們,你們擁抱吧!”父親說道,“你們是兩個天使啊。”
高裏奧一把抓住伯爵夫人的胳膊,而她則拚命掙脫父親的懷抱,大叫道:“不,放開我!她比我丈夫對我還狠心。可千萬別說她是一切道德的模範。”
“我寧願別人說我欠德·瑪賽的錢,而不願承認在德·特拉伊先生身上花了二十多萬法郎。”德·紐沁根夫人說道。
“但斐納!”伯爵夫人跨前一步,對她大喝道。
“盡管你汙蔑我,我對你說的卻是真話。”男爵夫人冷冷地反駁道。
“但斐納,你是一個……”
高老頭衝上前拉住伯爵夫人,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
“我的上帝!父親,您今早碰了什麼東西了?”阿娜斯塔齊對他說道。
“是啊,我不對,”可憐的父親邊說邊把手往褲子上蹭,“我實在不知道你們會來,我正在搬家。”
他樂得引來這一聲責備,把女兒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唉!”他坐了下來,說道,“你們把我的心都撕碎了。孩子們,我要死了!腦袋裏像有堆火在燒。你們應該和和氣氣,彼此相愛!否則我真活不下去了。但斐納、娜齊,你們兩人有對也有錯。喂,但但兒,”他眼淚汪汪地轉向男爵夫人又說道,“她要一萬二千法郎,咱們想想辦法。你們別這樣瞪著眼睛啊。”他在但斐納麵前跪下,湊到她耳邊說道:“讓我高興高興,向她道個歉。她最倒黴了,不是嗎?”
但斐納看見父親臉上痛苦得要發瘋的表情,簡直嚇壞了,趕緊說:“可憐的娜齊,我錯了,吻吻我吧……”
“對了!這樣我的心才好受一些,”高老頭大聲說道,“可是到哪裏找一萬二千法郎呢?我去代替別人當兵怎樣?”
“啊,父親,別,別。”兩個女兒擁著他喊。
“您有這種想法上帝一定保佑您,我們一輩子也報答不了您的恩情!不是嗎?娜齊。”但斐納說道。
“再說,父親。這不過是杯水車薪。”伯爵夫人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難道把命豁出去也毫無辦法?”老頭子絕望地大喊道,“娜齊,隻要有人能救你,我願為他賣命、替他殺人。像伏脫冷一樣,去蹲監牢!我……”
他突然像遭到雷擊般停住了,接著又撕扯著自己的頭發,說道,“什麼都沒有了!如果我知道上哪兒去偷就好了,想偷也不容易啊,而且要搶銀行也得有人有時間才行。唉,我應該死,隻有去死了。是的,我不中用了,當不了父親了!不行了。她問我要,她需要錢!可我,一個窮光蛋,什麼也沒有。唉!你這個老混蛋,把錢存了好拿終身年金,你還有女兒呀!難道你不愛她們?你死去吧,像條狗那樣死去吧!是的,我連狗也不如,狗也不會這樣做!啊!我的腦袋,我的腦子要開鍋了!”
“噢!爸爸!”兩個女兒大叫著攔住他不讓他把頭往牆上撞,“您要理智一點兒。”
他大哭起來。歐也納慌了手腳,趕緊拿出簽給伏脫冷的借據,上麵貼的印花所代表的款項本來就大得多,他把數更改了一下,成了一張抬頭是高裏奧的一萬二千法郎的正式借據,接著便走了進去。
“夫人,您要的錢在這兒,”他邊說邊把借據遞了過去,“剛才我正睡覺,被你們的談話吵醒,這才知道我欠高裏奧先生多少錢。這張票據您可以拿去周轉,到期我一定還錢,一個子兒也不少。”
伯爵夫人接過借據,先是一愣,然後臉色發白,氣得渾身哆嗦,終於大發雷霆地說道:“但斐納,上帝作證,我什麼都可以原諒你,可是這件事!怎麼,你明知先生在這裏,卻用那麼卑鄙的手段來報複,讓我把我的隱私,我的生活,我孩子們的生活,我的榮辱,統統都暴露在他麵前!去你的吧,我從此和你一刀兩斷,我恨你,要盡可能地整治你,我……”她氣得嗓子都幹了,說不出話來。
“可他是我的兒子,咱們的孩子,你的兄弟和救星啊!”高老頭大叫道,“擁抱他吧,娜齊,瞧,我擁抱他了。”他發狂地緊摟著歐也納又說道,“啊!我的孩子!我何止是你的父親,我要做你所有的家人。我要成為上帝,將宇宙扔在你的腳下。來,親他呀,娜齊,他不是個凡人,而是天使,一個不折不扣的天使。”
“父親,別理她,現在她已經瘋了。”但斐納說道。
“我瘋了,我瘋了!你呢,你又是什麼東西?”德·雷斯托夫人問道。
“孩子們,如果你們繼續這樣,我就去死。”老人像中了槍一樣邊喊邊倒在床上,自言自語道:“她們把我逼死了。”
歐也納被這緊張的一幕驚呆了。但斐納急忙替父親把背心解開。伯爵夫人根本不管老人,兀自死死地盯著歐也納。她的姿勢、聲音和目光都在詢問:“先生?”
歐也納不等她問便回答道:“夫人,我一定還清借款,而且會守口如瓶。”
“娜齊!你把父親氣死了!”但斐納給姐姐指了指已經昏過去的老人,說道。娜齊趕緊溜了。
“我原諒她,”老頭睜開眼睛說道,“她處境太慘,頭腦再好的人也沒有辦法。安慰安慰她吧,對她和氣點兒,你父親要死了,你就答應他吧。”說著他使勁兒握著但斐納的手。
“您怎麼了?”但斐納慌了,忙問道。
“不要緊,不要緊,”父親回答道,“很快就會好的。有什麼東西壓著我的腦門,是偏頭疼。可憐的娜齊,將來夠慘的!”
這時,伯爵夫人又跑了回來,跪在父親麵前喊道:“原諒我吧!”
“唉,”高老頭說道,“看見你,我現在更難受了。”
“先生,”伯爵夫人噙著眼淚對拉斯蒂涅說道,“我太痛苦,冤枉了好人。您願做我的兄弟嗎?”她說著向他伸出了手。
“娜齊,”但斐納一把摟著她,說道,“我的小娜齊。咱們把一切都忘掉吧。”
“不,”她說道,“我一定永遠記住!”
“天使們啊,”高老頭大叫道,“你們撥開了我眼前的霧障,你們的聲音使我重獲新生。你們彼此再擁抱一下吧。我說,娜齊,這張借據能救你一命嗎?”
“但願如此。不過,爸爸,您能簽上字嗎?”
“瞧,把這個也忘了,我不是糊塗嘛!不過,我剛才有點兒不舒服,娜齊,千萬別恨我。麻煩一解決就派個人來告訴我。不,我自己來。噢,不,我不來,我不能再見到你丈夫,我會登時殺了他的。他想霸占你的財產,有我哩。孩子,你快去,讓馬克西姆放老實點兒。”
歐也納看得目瞪口呆。
“這可憐的阿娜斯塔齊是火暴脾氣,”德·紐沁根夫人說道,“不過她心腸是好的。”
“她是為了背書才回來的。”歐也納湊到但斐納耳邊說道。
“您這樣認為?”
“我真希望不是。對她,您得防著點兒。”說著,他抬眼望天,似乎想把不敢說出來的想法告訴上帝。
“是啊,她永遠像是在演戲,臉上的表情總讓我可憐的父親上當。”
“您好嗎,好心腸的高裏奧老爹?”拉斯蒂涅問老頭子。
“我真想睡覺,”老頭子回答道。
歐也納幫助高裏奧躺下。等老頭子攥著女兒的手睡著後,但斐納便走了,臨行對歐也納說:
“今晚意大利劇場見,到時你把父親的情況告訴我。先生,明天,您就搬家吧。看看您房間。哎呀,糟透了!”她邊走進去邊說道,“您住得比我父親還差。歐也納,你行為很高尚,若有可能,我會更加愛您,可是,我的孩子,如果您想發財,就不應把一萬二千法郎這樣往兜外扔。德·特拉伊伯爵是個賭徒,我姐姐不願正視這一點。一萬二千法郎,他自會去他一擲千金、一贏過萬的地方去想辦法。”
這時他們突然聽見一聲呻吟,便趕緊回到高裏奧房裏,看見他還在熟睡。但當兩個情人走近時,卻聽見他說:“她們並不幸福!”不管他是醒是睡,這句話的語氣深深打動了他女兒的心,使她不禁走近父親躺的破床,在老人的額上吻了一下。老人睜眼一看說:“是但斐納!”
“唉,您覺得怎樣?”女兒問道。
“挺好,”他說道,“你別擔心,我可以自己出去。行了,行了,孩子們,你們玩開心點兒。”
歐也納一直把但斐納送回家,但心裏惦記高裏奧,不肯留下來陪她吃飯,而是返回伏蓋公寓,發現高老頭已經起來,準備去吃飯。畢安訓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坐下,好觀察麵條商的臉。當他看見高裏奧拿起麵包來聞、看麵粉的質量時,大學生覺得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所謂的行動意識,便做了個絕望的姿勢。
“實習醫生先生,你坐到我這兒來。”歐也納說道。
畢安訓樂得換個位置,因為這樣能離老頭子更近。
“他怎麼啦?”拉斯蒂涅問道。
“如果我沒弄錯,他完蛋了!他的身體有點兒異乎尋常,恐怕馬上會大中風。雖然臉的下半部分還沒什麼,但上半部分已經往上扯了,你看!另外,眼睛也不對勁兒,說明血清已經流進大腦,瞧他的眼睛不是像被薄薄一層塵土遮住了嗎?明天早上就可以見分曉了。”
“有什麼藥可治嗎?”
“沒藥可治。如果能想辦法將反應限製在末梢,比如在腿部,也許還可以拖一段時間。但如果明天晚上症狀還在繼續,人就完了。你知道這病是什麼事引起的嗎?他一定是遭到了重大打擊,精神一下子就垮了。”
“對。”拉斯蒂涅說道。他想起了兩個女兒吵架,一次又一次地傷父親的心。他暗想:
“至少但斐納是愛她父親的。”
晚上在意大利劇院,拉斯蒂涅竭力小心,以免嚇壞德·紐沁根夫人。
“您不必擔心,”拉斯蒂涅一開口她便說道,“我父親身體棒著哩。不過今天早上,我們的確也給了他點兒刺激。我們的財產出了問題,您知道災難有多大嗎?是您的愛使我對什麼都不在乎,否則早愁死了。愛情使我感受到生活的樂趣。今天我隻有一種擔心,就是怕失去這種愛情。除此之外,我什麼都無所謂,在這個世界上,我別無所愛,您就是我的一切。如果說,有錢使我感到幸福,那是因為這樣我便更能討您喜歡。不怕你笑話,在我身上,男女之愛超過兒女之情。為什麼?連我也不知道,我把生命都托付予您。父親給了我一顆心,而使這顆心跳動的則是您。您是無權怪罪我的,隻要您能為我開釋我因情不自禁而犯下的罪過,縱使天下人責備我,我也不在乎。您以為我是個不孝的女兒嗎?噢,不是的!我們的父親那麼好,怎能不愛?我們的婚姻如此可悲,我又怎能不讓他看到其最終的必然後果?這樣的婚姻他為什麼當初不加以阻止?他難道不應該為我們想想嗎?我知道,今天他和我們一樣難受,但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安慰他嗎?我們沒有什麼可安慰他。我們聽天由命,但這比責備他和埋怨他更使他難受。人生在世,有時候事事都叫人傷心。”
這番出自真情的坦率表白,使歐也納十分感動,一時無言以對。巴黎女子雖然往往虛偽、虛榮、自私、風騷、冷酷,但一旦動了真情,卻比其他女人更為癡心,從卑鄙一變而為偉大和崇高。當女人心有所屬,背離了親人之情,一旦回過頭來對之進行批判時,所表現出的深刻和中肯不禁使歐也納暗暗吃驚。德·紐沁根夫人見他默然不語,心中不快,問道:
“您到底在想什麼?”
“我在琢磨您的話,直到目前為止,我一直認為您愛我不如我愛您之深。”
她微微一笑,竭力掩藏心中的快樂,使談話不致越出常規。她從未聽見過年輕人這樣真誠而動人心弦的愛情表白,再聽幾句,她便難以自持了。
“歐也納,”她話頭一轉,說道,“您真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明天,巴黎所有人都會擁到德·鮑賽昂夫人家去。羅什菲德家和阿瞿達侯爵約好了不走漏風聲。王上明天便會簽字批準婚約,而您可憐的表姐卻還蒙在鼓裏。她不能取消舞會,而侯爵是絕不會出席的了。大家都在談這件事。”
“大家取笑這件丟臉的事,卻還要去摻和,您不知道德·鮑賽昂夫人會氣死嗎?”
“不會的,”但斐納笑著說道,“您不了解這種女人。但全巴黎的人都要到她家去,我也去!這全托您的福。”
“巴黎的謠言滿天飛,這次興許又是什麼無中生有的事?”
“咱們明天便知道是真是假。”
歐也納沒有回伏蓋公寓。他下不了決心不享受一下他的新居。如果說他前一天不得不在午夜一時離開但斐納,今天倒是但斐納淩晨兩點才與他告別回家。第二天他起得很晚,中午時分等德·紐沁根夫人來和他一起吃午飯。年輕人都貪圖快樂,他幾乎把高老頭忘得一幹二淨了。屋裏這麼多華貴東西現在已歸他所有,逐一受用可真夠他樂一陣子的。德·紐沁根夫人在場,一切東西都平添了身價。到了四點左右,這對情人才猛地想起高老頭,想到他打算來這兒享享清福的事。歐也納提出如果老人家病了便必須把他接過來,說完,他立即撇下但斐納,趕回伏蓋公寓。大家都在吃飯,唯獨看不見高老頭和畢安訓。
“哦,”畫家對他說,“高老頭病了,畢安訓在樓上照料他哩。老家夥見過他女兒德·雷斯托拉馬伯爵夫人。接著又出去,回來病情加重。這個世界就要失去一件漂亮的裝飾品了。”
拉斯蒂涅急步奔向樓梯。
“嘿!歐也納先生!”
“歐也納先生!太太叫您哩。”西爾維叫道。
“先生,”寡婦說,“高裏奧先生和您,你們本應在二月十五日搬出去,現在已經超過三天,都十八號了,你們兩人該多付我一個月房租,不過,如果您肯給高老頭作保,那隻要說句話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