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鬧惹得架著劉子衿的兩位差人驚恐萬分,他們哪裏還顧得上劉子衿,早就嚇破了膽色,直撲到了牢頭的身後,心如搗鼓一般強烈,恐懼的氣氛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牢頭禁子舉起燈籠細覷,黑影也跟著躲閃。將燭光挪向黑影,那黑影又巧妙地避開了。來回數次,皆是如此。三個差人額頭滾著豆大汗珠,一個個恍如無頭蒼蠅尾隨牢頭其後。
“牢頭大人端的好雅興,這半夜三更的,到牢裏耍起了捉自己影子的樂子。”
黑暗中傳來一陣男人渾沉的笑聲。
男人的話翛然引起了獄中囚犯們的哄堂大笑。而這無異於掌摑了牢頭禁子一巴掌,無疑是對這衙門大牢的主宰的羞辱。
牢頭定睛細看那黑影委實是自己的影子。
頓時,牢頭橫眉立目,怒火中燒,八字須下直飛唾沫星子。
“一幫不知死活的蠢貨色,想來是這牢飯盡吃到腦子裏去了,忘了這裏的王法?”
牢頭禁子怒色不減,踱著步繼續說道:“爺這裏可是登記造冊清楚記著你們所欠的細目,隻要有人告訴爺剛才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取笑於我,爺保證打今兒起不再為難於他,且往日欠下的帳也一筆勾銷。”
牢頭狡黠,深知放冷鏢的賊人必在牢中某處。於是思量著這麼一計來逼放鏢之人現身,然而不盡如人意的是囚徒們皆作樹倒猢猻散,一哄而散,嘲哄之聲嘎然而止。
牢頭開始七葷八素,思忖著此人會不會是案犯劉子衿的同黨?一鏢刺穿衙差臂膀想來是個綠林中人。可是獄中囚徒都是些市井刁民,並不曾羈押過什麼綠林人。緣何這會子平地冒出這麼一個好事之徒?其中委曲,必有情由。
牢頭正思量著要將此人揪出,可回頭一想此人功夫實非等閑,三四個人恐怕不夠這賊人對付,再者牢頭禁子知道若再在牢中盤桓必遭此人暗算。於是轉身,一對賊眉飛舞,向三衙差使了個眼色,腳底抹了豬油似的幹淨地溜走了。
牢門衙差已經無暇顧及,夾棍、鎖鏈、板子等一幹子家夥事兒成了累贅,能丟則丟,三步並作兩步走,追趕牢頭的背影。
這一去,旋踵而至的是磨刀擦槍的動靜。獄卒悉數被牢頭召了過來,點亮了牢中所有的燈盞,將牢中照了個通明,恍如白晝。
牢頭禁子隨在主簿仁安身後下起了命令,“按照「獄犯名錄」盤查仔細了,有任何可疑之人即刻拿下問罪。”
聽牢頭禁子這口吻,顯然膽色壯了不少,哪裏還是那畏畏縮縮的慫模樣,一聲令下,“搜,往仔細了搜,真是活見了鬼,爺還真就不信這邪,非找出這賊人不可。王法,在這牢中爺就是王法。”
主簿仁安麵如土色,一度不悅,“禁子,好大的威風啊...”
牢頭爬滿褶子的臉上立馬堆起了笑,忙打起了圓腔,“豈敢在主簿大人麵前耍弄威風。大人莫怪,這幫狗崽子都是些懶散東西,若小人不思**,這郡府大牢豈不是要翻了天,認作了他人姓?”
主簿睥睨了牢頭禁子一眼,心裏著急抓住劉子衿的同黨,隻能由著牢頭在自己麵前放肆,“罷了,罷了,抓住案犯的同黨要緊。”
眼觀當下,獄卒如同牧人鞭笞驅趕牲畜一樣,搜捕著上峰口中的“賊人”。大牢上上下下被翻了底朝天,始終沒有找到不在案冊記錄的囚犯。
王仁安大怒,肝火燒到了牢頭頭上,一腳將牢頭踹飛,“廢物,布下了天羅地網還能縱容逃漏了案犯同黨。”
牢頭滾爬過來,囁嚅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人這就命人去尋。”
“打哪兒尋去?”王仁安一腳踩在牢頭肩膀上,使了勁地蹂躪。
牢頭戰戰兢兢,渾身冒起了冷汗,口中不停說著謝罪的話。王仁安早就看他不順眼,這番豈能輕易饒了他,腳下的力道變得更大了,牢頭的身子被壓得低得近乎於貼到了地麵。
“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賊人’在此。”
消失多時的男人的聲音又一次出現。
天曉得他是打哪冒出來的,一身夜行衣妝束,黑布罩住了麵容,手抱一把彎刀巍然站立人前。
黑衣人的突然出現令驚甫未定的獄卒們再一次心慌意亂,“噌噌噌”都拔出了鏽跡斑斑、黯然失色的大刀,躊躇不前。
牢頭被主簿仁安一把推向了前,獨當一麵。
牢頭與黑衣人的一眼對視令他百般忐忑,他從未見過如此充滿殺氣的眼神。一雙對人血充滿極度渴望的眼神。
牢頭稍稍遲疑了一下,仿佛看到眼神中一隻凶惡的狻猊靈獸朝自己飛撲過來,張開了血盤大口,露出尖牙利齒,那陣勢非撕破自己的喉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