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漢書卷七十四(下)(1 / 3)

是歲,關東大水,郡國十一饑,疫尤甚。上乃下詔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勿租稅;損大官膳,減樂府員,損苑馬,諸宮館稀禦幸者勿繕治;太仆、少府減食穀馬,水衡省食肉獸。明年二月戊午,地震。其夏,齊地人相食。七月己酉,地複震。上曰:“蓋聞賢聖在位,陰陽和,風雨時,日月光,星辰靜,黎庶康寧,考終厥命。今朕共承天地,托於公侯之上,明不能燭,德不能綏,災異並臻,連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大震於隴西郡,毀落太上〔皇〕廟殿壁木飾,壞敗道縣城郭官寺及民室屋,厭殺人眾,山崩地裂,水泉湧出。一年地再動,天惟降災,震驚朕躬。治有大虧,咎至於此。夙夜兢兢,不通大變,深懷鬱悼,未知其序。比年不登,元元困乏,不勝饑寒,以陷刑辟,朕甚閔焉,憯怛於心。已詔吏虛倉廩,開府臧,振救貧民,群司其茂思天地之戒,有可蠲除減省以便萬姓者,各條奏。悉意陳朕過失,靡有所諱。”因赦天下,舉直言極諫之士。奉奏封事曰:

臣聞之於師曰,天地設位,懸日月,布星辰,分陰陽,定四時,列五行,以視聖人,名之曰道。聖人見道,然後知王治之象,故畫州土,建君臣,立律曆,陳成敗,以視賢者,名之曰經。賢者見經,然後知人道之務,則《詩》、《書》、《易》、《春秋》、《禮》、《樂》是也。《易》有陰陽,《詩》有五際,《春秋》有災異,皆列終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至秦乃不說,傷之以法,是以大道不通,至於滅亡。今陛下明聖,深懷要道,燭臨萬方,布德流惠,靡有闕遺。罷省不急之用,振救困貧,賦醫藥,賜棺錢,恩澤甚厚。又舉直言,求過失,盛德純備,天下幸甚。

臣奉竊學《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知日蝕、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猶巢居知風,穴處知雨,亦不足多,適所習耳。臣聞人氣內逆,則感動天地;天變見於星氣日蝕,地變見於奇物震動。所以然者,陽用其精,陰用其形,猶人之有五髒六體,五髒象天,六體象地。故髒病則氣色發於麵,體病則欠申動於貌。今年太陰建於甲戌,律以庚寅初用事,曆以甲午從春。曆中甲庚,曆得參陽,性中仁義,情得公正貞廉,百年之精歲也。正以精歲,本首王位,日臨中時接律而地大震,其後連月久陰,雖有大令,猶不能複,陰氣盛矣。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親親,必有異姓以明賢賢,此聖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同姓親而易進,異姓疏而難通,故同姓一,異姓五,乃為平均。今左右亡同姓,獨以舅後之家為親,異姓之臣又疏。二後之黨滿朝,非特處位,勢尤奢僭過度,呂、霍、上官足以卜之,甚非愛人之道,又非後嗣之長策也。陰氣之盛,不亦宜乎!

臣又聞未央、建章、甘泉宮才人各以百數,皆不得天性。若杜陵園,其已禦見者,臣子不敢有言,雖然,太皇太後之事也。及諸侯王(國)〔園〕,與其後宮,宜為設員,出其過製者,此損陰氣應天救邪之道也。今異至不應,災將隨之。其法大水,極陰生陽,反為大旱,甚則有火災,春秋宋伯姬是矣。唯陛下財察。

明年夏四月乙未,孝武園白鶴館災。奉自以為中,上疏曰:“臣前上五際地震之效,曰極陰生陽,恐有火災。不合明聽,未見省答,臣竊內不自信。今白鶴館以四月乙未,時加於卯,月宿亢災,與前地震同法。臣奉乃深知道之可信也。不勝拳拳,願複賜間,卒其終始。”

上複延問以得失。奉以為祭天地於雲陽汾陰,及諸寢廟不以親疏迭毀,皆煩費,違古製。又宮室苑囿,奢泰難供,以故民困國虛,亡累年之畜。所繇來久,不改其本,難以末正,乃上疏曰:

臣聞昔者盤庚改邑以興殷道,聖人美之。竊聞漢德隆盛,在於孝文皇帝躬行節儉,外省徭役。其時未有甘泉、建章及上林中諸離宮館也。未央宮又無高門、武台、麒麟、鳳皇、白虎、玉堂、金華之殿,獨有前殿、曲台、漸台、宣室、溫室、承明耳。孝文欲作一台,度用百金,重民之財,廢而不為,其積土基,至今猶存,又下遺詔,不起山墳。故其時天下大和,百姓洽足,德流後嗣。

如令處於當今,因此製度,必不能成功名。天道有常,王道亡常,亡常者所以應有常也。必有非常之主,然後能立非常之功。臣願陛下徙都於成周,左據成皋,右阻黽池,前鄉崧高,後介大河,建滎陽,扶河東,南北千裏以為關,而入敖倉;地方百裏者八九,足以自娛;東厭諸侯之權,西遠羌胡之難,陛下共己亡為,按成周之居,兼盤庚之德,萬歲之後,長為高宗。漢家郊兆寢廟祭祀之禮多不應古,臣奉誠難亶居而改作,故願陛下遷都正本。眾製皆定,亡複繕治宮館不急之費,歲可餘一年之畜。

臣聞三代之祖積德以王,然皆不過數百年而絕。周至成王,有上賢之材,因文、武之業,以周、召為輔,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非其人。天下甫二世耳,然周公猶作詩、書深戒成王,以恐失天下。《書》則曰:“王毋若殷王紂。”其《詩》則曰:“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監於殷,駿命不易。”今漢初取天下,起於豐沛,以兵征伐,德化未洽,後世奢侈,國家之費當數代之用,非直費財,又乃費士。孝武之世,暴骨四夷,不可勝數。有天下雖未久,至於陛下八世九主矣,雖有成王之明,然亡周、召之佐。今東方連年饑饉,加之以疾疫,百姓菜色,或至相食。地比震動,天氣混濁,日光侵奪。繇此言之,執國政者豈可以不懷怵惕而戒萬分之一乎!故臣願陛下因天變而徙都,所謂與天下更始者也。天道終而複始,窮則反本,故能延長而亡窮也。今漢道未終,陛下本而始之,於以永世延祚,不亦優乎!如因丙子之孟夏,順太陰以東行,到後七年之明歲,必有五年之餘蓄,然後大行考室之禮,雖周之隆盛,亡以加此。唯陛下留神,詳察萬世之策。

書奏,天子異其意,答曰:“問奉:今園廟有七,雲東徙,狀何如?”奉對曰:“昔成王徙洛,般庚遷殷,其所避就,皆陛下所明知也。非有聖明,不能一變天下之道。臣奉愚戇狂惑,唯陛下裁赦。”

其後,貢禹亦言當定迭毀禮,上遂從之。及匡衡為丞相,奏徙南北郊,其議皆自奉發之。

奉以中郎為博士、諫大夫,年老以壽終。子及孫,皆以學在儒官。

李尋字子長,平陵人也。治《尚書》,與張孺、鄭寬中同師。寬中等守師法教授,尋獨好《洪範》災異,又學天文月令陰陽。事丞相翟方進,方進亦善為星曆,除尋為吏,數為翟侯言事。帝舅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厚遇尋。是時多災異,根輔政,數虛己問尋。尋見漢家有中衰厄會之象,其意以為且有洪水為災,乃說根曰:

《書》雲“天聰明”,蓋言紫宮極樞,通位帝紀,太微四門,廣開大道,五經六緯,尊術顯士,翼張舒布,燭臨四海,少微處士,為比為輔,故次帝廷,女宮在後。聖人承天,賢賢易色,取法於此。天官上相上將,皆顓麵正朝,憂責甚重,要在得人。得人之效,成敗之機,不可不勉也。昔秦穆公說諓諓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辱,社稷幾亡。悔過自責,思惟黃發,任用百裏奚,卒伯西域,德列王道。二者禍福如此,可不慎哉!

夫士者,國家之大寶,功名之本也。將軍一門九侯,二十朱輪,漢興以來,臣子貴盛,未嚐至此。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賢友強輔,庶幾可以保身命,全子孫,安國家。

《書》曰“曆象日月星辰”,此言仰視天文,俯察地理,觀日月消息,候星辰行伍,揆山川變動,參人民謠俗,以製法度,考禍福。舉錯悖逆,咎敗將至,征兆為之先見。明君恐懼修正,側身博問,轉禍為福;不可救者,即蓄備以待之,故社稷亡憂。

竊見往者赤黃四塞,地氣大發,動土竭民,天下擾亂之征也。彗星爭明,庶雄為桀,大寇之引也。此二者已頗效矣。城中訛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驚駭,女孽入宮,此獨未效。間者重以水泉湧溢,旁宮闕仍出。月、太白入東井,犯積水,缺天淵。日數湛於極陽之色。羽氣乘宮,起風積雲。又錯以山崩地動,河不用其道。盛冬雷電,潛龍為孽。繼以隕星流彗,維、填上見,日蝕有背鄉。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征也。不憂不改,洪水乃欲蕩滌,流彗乃欲掃除;改之,則有年亡期。故屬者頗有變改,小貶邪猾,日月光精,時雨氣應,此皇天右漢亡已也,何況致大改之!

宜急博求幽隱,拔擢天士,任以大職。諸闒茸佞諂,抱虛求進,及用殘賊酷虐聞者,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壞天文,敗地理,湧躍邪陰,湛溺太陽,為主結怨於民,宜以時廢退,不當得居位。誠必行之,凶災銷滅,子孫之福不旋日而至。政治感陰陽,猶鐵炭之低卬,見效可信者也。及諸蓄水連泉,務通利之。修舊堤防,省池澤稅,以助損邪陰之盛。案行事,考變易,訛言之效,未嚐不至。請征韓放,掾周敞、王望可與圖之。

根於是薦尋。哀帝初即位,召尋待詔黃門,使侍中衛尉傅喜問尋曰:“間者水出地動,日月失度,星辰亂行,災異仍重,極言毋有所諱。”尋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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