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漢書卷九十一(中)(2 / 3)

孝文後二年,使使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於無恙。使當戶且渠雕渠難、郎中韓遼遺朕馬二匹,已至,敬受。先帝製,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令單於,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朕亦製之,使萬民耕織,射獵衣食,父子毋離,臣主相安,俱無暴虐。今聞渫惡民貪降其趨,背義絕約,忘萬民之命,離兩主之歡,然其事已在前矣。書雲‘二國已和親,兩主歡說,寢兵休卒養馬,世世昌樂,翕然更始’,朕甚嘉之。聖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長,各保其首領,而終其天年。朕與單於俱由此道,順天恤民,世世相傳,施之無窮,天下莫不鹹(嘉使)〔便〕。漢與匈奴鄰敵之國,匈奴處北地,寒,殺氣早降,故詔吏遺單於秫糵金帛綿絮它物歲有數。今天下大安,萬民熙熙,獨朕與單於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細故,謀臣計失,皆不足以離昆弟之歡。朕聞天不頗覆,地不偏載。朕與單於皆捐細故,俱蹈大道(也),墮壞前惡,以圖長久,使兩國之民若一家子。元元萬民,下及魚鱉,上及飛鳥,跂行喙息蠕動之類,莫不就安利,避危殆。故來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朕釋逃虜民,單於毋言章尼等。朕聞古之帝王,約分明而不食言。單於留誌,天下大安,和親之後,漢過不先。單於其察之。”

單於既約和親,於是製詔禦史:“匈奴大單於遺朕書,和親已定,亡人不足以益眾廣地,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今約者殺之,可以久親,後無咎,俱便。朕已許。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後四年,老上單於死,子軍臣單於立,而中行說複事之。漢複與匈奴和親。

軍臣單於立歲餘,匈奴複絕和親,大入上郡、雲中各三萬騎,所殺略甚眾。於是漢使三將軍軍屯北地,代屯句注,趙屯飛狐口,緣邊亦各堅守以備胡寇。又置三將軍,軍長安西細柳、渭北棘門、霸上以備胡。胡騎入代句注邊,烽火通於甘泉、長安。數月,漢兵至邊,匈奴亦遠塞,漢兵亦罷。後歲餘,文帝崩,景帝立,而趙王遂乃陰使於匈奴。吳、楚反,欲與趙合謀入邊。漢圍破趙,匈奴亦止。自是後,景帝複與匈奴和親,通關市,給遺單於,遣翁主如故約。終景帝世,時時小入盜邊,無大寇。

武帝即位,明和親約束,厚遇關市,饒給之。匈奴自單於以下皆親漢,往來長城下。

漢使馬邑人聶翁壹間闌出物與匈奴交易,陽為賣馬邑城以誘單於。單於信之,而貪馬邑財物,乃以十萬騎入武州塞。漢伏兵三十餘萬馬邑旁,禦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護四將軍以伏單於。單於既入漢塞,未至馬邑百餘裏,見畜布野而無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時雁門尉史行徼,見寇,保此亭,單於得,欲刺之。尉史知漢謀,乃下,具告單於。單於大驚,曰:“吾固疑之。”乃引兵還。出曰:“吾得尉史,天也。”以尉史為天王。漢兵約單於入馬邑而縱(兵),單於不至,以故無所得。將軍王恢部出代擊胡輜重,聞單於還,兵多,不敢出。漢以恢本建造兵謀而不進,誅恢。自是後,匈奴絕和親,攻當路塞,往往入盜於邊,不可勝數。然匈奴貪,尚樂關市,嗜漢財物,漢亦通關市不絕以中之。

自馬邑軍後五歲之秋,漢使四將各萬騎擊胡關市下。將軍衛青出上穀,至龍城,得胡首虜七百人。公孫賀出雲中,無所得。公孫敖出代郡,為胡所敗七千。李廣出雁門,為胡所敗,匈奴生得廣,廣道亡歸。漢囚敖、廣,敖、廣贖為庶人。其冬,匈奴數千人盜邊,漁陽尤甚。漢使將軍韓安國屯漁陽備胡。其明年秋,匈奴二萬騎入漢,殺遼西太守,略二千餘人。又敗漁陽太守軍千餘人,圍將軍安國。安國時千餘騎亦且盡,會燕救之,至,匈奴乃去,又入雁門殺略千餘人。於是漢使將軍衛青將三萬騎出雁門,李息出代郡,擊胡,得首虜數千。其明年,衛青複出雲中以西至隴西,擊胡之樓煩、白羊王於河南,得胡首虜數千,羊百餘萬。於是漢遂取河南地,築朔方,複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因河而為固。漢亦棄上穀之鬥辟縣造陽地以予胡。是歲,元朔二年也。

其後冬,軍臣單於死,其弟左穀蠡王伊稚斜自立為單於,攻敗軍臣單於太子於單。於單亡降漢,漢封於單為陟安侯,數月死。

伊稚斜單於既立,其夏,匈奴數萬騎入代郡,殺太守共友,略千餘人。秋,又入雁門,殺略千餘人。其明年,又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萬騎,殺略數千人。匈奴右賢王怨漢奪之河南地而築朔方,數寇盜邊,及入河南,侵擾朔方,殺略吏民甚眾。

其明年春,漢遣衛青將六將軍十餘萬人出朔方高闕。右賢王以為漢兵不能至,飲酒醉。漢兵出塞六七百裏,夜圍右賢王。右賢王大驚,脫身逃走,精騎往往隨後去。漢將軍得右賢王人眾男女萬五千人,裨小王十餘人。其秋,匈奴萬騎入代郡,殺都尉朱央,略千餘人。

其明年春,漢複遣大將軍衛青將六將軍,十餘萬騎,仍再出定襄數百裏擊匈奴,得首虜前後萬九千餘級,而漢亦亡兩將軍,三千餘騎。右將軍建得以身脫,而前將軍翕侯趙信兵不利,降匈奴。趙信者,故胡小王,降漢,漢封為翕侯,以前將軍與右將軍並軍,介獨遇單於兵,故盡沒。單於既得翕侯,以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與謀漢。信教單於益北絕幕,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毋近塞。單於從之。其明年,胡數萬騎入上穀,殺數百人。

明年春,漢使票騎將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過焉耆山千餘裏,得胡首虜八千餘級,得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票騎將軍複與合騎侯數萬騎出隴西、北地二千裏,過居延,攻祁連山,得胡首虜三萬餘級,裨小王以下十餘人。是時,匈奴亦來入代郡、雁門,殺略數百人。漢使博望侯及李將軍廣出右北平,擊匈奴左賢王。左賢王圍李廣,廣軍四千人死者過半,殺虜亦過當。會博望侯軍救至,李將軍得脫,盡亡其軍。合騎侯後票騎將軍期,及博望侯皆當死,贖為庶人。

其秋,單於怒昆邪王、休屠王居西方為漢所殺虜數萬人,欲召誅之。昆邪、休屠王恐,謀降漢,漢使票騎將軍迎之。昆邪王殺休屠王,並將其眾降漢,凡四萬餘人,號十萬。於是漢已得昆邪,則隴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關東貧民處所奪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實之,(西)〔而〕減北地以西戍卒半。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萬騎,殺略千餘人。

其〔明〕年春,漢謀以為“翕侯信為單於計,居幕北,以為漢兵不能至”。乃粟馬,發十萬騎,私負從馬凡十四萬匹,糧重不與焉。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中分軍,大將軍出定襄,票騎將軍出代,鹹約絕幕擊匈奴。單於聞之,遠其輜重,以精兵待於幕北。與漢大將軍接戰一日,會暮,大風起,漢兵縱左右翼圍單於。單於自度戰不能與漢兵,遂獨與壯騎數百潰漢圍西北遁走。漢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斬首虜凡萬九千級,北至窴顏山趙信城而還。

單於之走,其兵往往與漢軍相亂而隨單於。單於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右穀蠡王以為單於死,乃自立為單於。真單於複得其眾,右穀蠡乃去號,複其故位。

票騎之出代二千餘裏,與左王接戰,漢兵得胡首虜凡七萬餘人,左王將皆遁走。票騎封於狼居胥山,禪姑衍,臨翰海而還。

是後,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地接匈奴以北。

初,漢兩將大出圍單於,所殺虜八九萬,而漢士物故者亦萬數,漢馬死者十餘萬匹。匈奴雖病,遠去,而漢馬亦少,無以複往。單於用趙信計,遣使好辭請和親。天子下其議,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敞曰:“匈奴新困,宜使為外臣,朝請於邊。”漢使敞使於單於。單於聞敞計,大怒,留之不遣。先是,漢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單於亦輒留漢使相當。漢方複收士馬,會票騎將軍去病死,於是漢久不北擊胡。

數歲,伊稚斜單於立十三年死,子烏維立為單於。是歲,元鼎三年也。烏維單於立,而漢武帝始出巡狩郡縣。其後漢方南誅兩越,不擊匈奴,匈奴亦不入邊。

烏維立三年,漢已滅兩越,遣故太仆公孫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餘裏,至浮苴井,從票侯趙破奴萬餘騎出令居數千裏,至匈奴河水,皆不見匈奴一人而還。

是時,天子巡邊,親至朔方,勒兵十八萬騎以見武節,而使郭吉風告單於。既至匈奴,匈奴主客問所使,郭吉卑體好言曰:“吾見單於而口言。”單於見吉,吉曰:“南越王頭已懸於漢北闕下。今單於即能前與漢戰,天子自將兵待邊;即不能,亟南麵而臣於漢。何但遠走,亡匿於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為?”語卒,單於大怒,立斬主客見者,而留郭吉不歸,遷辱之北海上。而單於終不肯為寇於漢邊,休養士馬,習射獵,數使使好辭甘言求和親。

漢使王烏等窺匈奴。匈奴法,漢使不去節、不以墨黥其麵,不得入穹廬。王烏,北地人,習胡俗,去其節,黥麵入廬。單於愛之,陽許曰:“吾為遣其太子入質於漢,以求和親。”

漢使楊信使於匈奴。是時,漢東拔貉、朝鮮以為郡,而西置酒泉郡以隔絕胡與羌通之路。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烏孫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國)。又北益廣田至眩雷為塞,而匈奴終不敢以為言。是歲,翕侯信死,漢用事者以匈奴已弱,可臣從也。楊信為人剛直屈強,素非貴臣也,單於不親。欲召入,不肯去節,乃坐穹廬外見楊信。楊信說單於曰:“即欲和親,以單於太子為質於漢。”單於曰:“非故約。故約,漢常遣翁主,給繒絮、食物有品,以和親,而匈奴亦不複擾邊。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為質,無幾矣。”匈奴俗,見漢使非中貴人,其儒生,以為欲說,折其辭辯;少年,以為欲刺,折其氣。每漢兵入匈奴,匈奴輒報償。漢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漢使,必得當乃止。

楊信既歸,漢使王烏等如匈奴。匈奴複諂以甘言,欲多得漢財物,紿王烏曰:“吾欲入漢見天子,麵相結為兄弟。”王烏歸報漢,〔漢〕為單於築邸於長安。匈奴曰:“非得漢貴人使,吾不與誠語。”匈奴使其貴人至漢,病,服藥欲愈之,不幸而死。漢使路充國佩二千石印綬使,送其喪,厚幣直數千金。單於以為漢殺吾貴使者,乃留路充國不歸。諸所言者,單於特空紿王烏,殊無意入漢、遣太子來質。於是匈奴數使奇兵侵犯漢邊,漢乃拜郭昌為拔胡將軍,及浞野侯屯朔方以東,備胡。

烏維單於立十歲死,子詹師廬立,年少,號為兒單於。是歲,元封六年也。自是後,單於益西北,左方兵直雲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

兒單於立,漢使兩使,一人吊單於,一人吊右賢王,欲以乖其國。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將致單於。單於怒而悉留漢使。漢使留匈奴者前後十餘輩,而匈奴使來漢,亦輒留之相當。

是歲,漢使貳師將軍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將軍築受降城。其冬,匈奴大雨雪,畜多饑寒死,(而)〔兒〕單於年少,好殺伐,國中多不安。左大都尉欲殺單於,使人間告漢曰:“我欲殺單於降漢,漢遠,漢即來兵近我,我即發。”初漢聞此言,故築受降城。猶以為遠。

其明年春,漢使浞野侯破奴將二萬騎出朔方北二千餘裏,期至浚稽山而還。浞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發而覺,單於誅之,發兵擊浞野侯。浞野侯行捕首虜數千人。還,未至受降城四百裏,匈奴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吏畏亡將而誅,莫相勸而歸,軍遂沒於匈奴。單於大喜,遂遣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侵入邊而去。明年,單於欲自攻受降城,未到,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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