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戶!貧困戶沒錢起樓房,貧困戶沒錢買車,貧困戶沒錢買鐵牛耕田地,貧困戶沒錢買摩托,沒錢買洗衣機,沒錢買冰箱,沒錢買彩電,沒錢買肉買酒,沒錢……沒錢送彩禮!
沒人嫁!
誰願意嫁進來過苦日子呢?
他想到了覃香草。她賢慧勤快,她豐滿漂亮,她臉蛋圓潤,她總是笑眯眯的,相當討人喜歡,特別討自己喜歡。
可是,她要嫁人了。
她要嫁到富裕的鉛鋅礦老板家庭,而且聽說那個老板公子很帥氣很有錢,以後,他們會開著黑黑或紅紅的漂亮小車回到村裏,人們會圍著他們的漂亮車子讚歎頌揚,人們眼裏會射出羨慕的眼光,稱讚香草有福氣,嫁對了地方,嫁對了人……
對,香草是他可愛妹子,她不應當過苦日子,她應當幸福!
譚大樹情不自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心裏酸酸。
晚上。
有如鐮刀的彎月剛升上東邊的柴山,便被烏雲遮擋住了,大地略顯黑暗。黑夜中,四周的山頂起起伏伏的猶如鋸齒一般,此時看,就象是一把鋼鋸圍著這一片方圓幾裏的山間垌場。
屯前的小溪邊。
譚大樹坐在那棵駝背的馬蹄樹下拉二胡。這樹下前代老人已經擺有好幾塊石板,被前人坐得滑溜溜的。
這是一首憂傷的曲子,是他老父親當年自己作詞譜曲的《毛南山居調》:“我們是毛難,到處都是山。家在大山裏,屋在山㟖間。山頭播小米,山腳種苞穀。牛在山上跑,雞在山下飛……”
小時候,老父晚飯後,也經常來這溪邊的這棵馬蹄樹下拉二胡,大樹呢,就坐在父親的旁邊,雙手支著下巴,靜靜地聽。
剛才,大樹和爺奶、母親、小妹在一片寡言少語中吃完晚飯,然後照顧完父親吃喝,他便拿起二胡來這裏,悠悠地拉著,消遣心中的苦悶。
溪流淙淙地響,億萬年來,它就這麼默默流淌,不知最後流到了哪塊?它是否記住了這個垌場裏的悲歡離合?
有輕輕的腳步聲。
覃香草輕輕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來,聽他哀傷的二胡聲。
大樹再沒心思拉下去,他將二胡丟到一邊,轉頭看香草:“吃啦。”
“吃了。”香草輕輕回答。
他們以前四個經常到這裏坐著聊天,那些晚上是那麼美好,可是,以後這裏不再那麼熱鬧了。
寒喧之後,兩人竟不知再說什麼。
靜下來。
四周很靜,能夠清楚聽到小溪淙淙,還有螞蚱嘰嘰地叫。
好一會,香草才低著頭輕輕地說:“我要出嫁了。”
大樹點點頭:“我曉得了。”
一會,他又說:“很好,聽說人很帥氣,而且……他家裏有錢,有大錢,你會幸福的。”
香草抬頭看著大樹:“你真的認為很好?”
他們四個雖然經常一起做活路,一起你幫我我幫你,一起吹牛,一起我捶你肩膀你摸我腦袋地打鬧開玩笑,好象什麼話都可以講,但是,關於感情的問題,誰都不敢提及,大家都沒曉得到底哪個心中有哪個,或者都沒有。
而且,譚大樹也真的覺得香草能夠嫁個好人家,嫁個好男人,嫁個有錢的男人,是很好,所以,他回答說:“是真的很好。以後你有錢了,要記得你這個窮阿哥。”
香草默默地盯著眼前的人兒,一會才說:“我記得的,我記得你說過要創業,要辦什麼農場,種植柑子或別的什麼,或者養雞養鴨……以後我有錢了,我會借給你,借你好多萬,讓你當成農場老板,有多多的錢,然後娶一個漂亮的嫂子……”
“漂亮嫂子就算了,再沒有我心中漂亮的嫂子了。”大樹低下頭,聲音顯得消沉,“以後你有了錢,支持我辦個種植場或養殖場吧。”
“給你錢,給你錢!我會給你多多的錢,讓你當老板,讓你有多多的錢後去找比我漂亮的嫂子!”香草莫名其妙地心酸起來,她舉起拳頭狠狠地捶打著大樹的肩膀。
這種笑鬧捶打以前經常有,但大樹覺得今晚香草的力氣特別大,打得他肩膀生疼生痛。
捶打了一陣,香草站起來,發瘋一樣的跑回去了。
老遠的,大樹似乎聽到香草壓抑的哭聲。
他心中忽然一陣悸動,滋生起寂寞的憂傷,濃霧一樣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