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鎖在車庫裏的小偷
兒子紅楓下班回來，笑嘻嘻地跟我說了一件新鮮事：就在休斯敦舒格蘭的一個生活小區，小偷到人家偷東西，剛要撬鎖，那家人回來了。小偷怕被發現，急忙躲進了車庫。那家人把車開進了車庫，沒發現有人，就按下了自動卷簾鎖，把小偷鎖在車庫裏待了一個夜晚。第二天早上，主人打開庫鎖取車，發現了車庫有人。小偷出來，嚷嚷著給他造成了人身傷害，將那家告上了法庭。 我氣憤地說，想偷人家東西還有理了！哪個法院肯受理這樣的案子？ 兒子還是笑嘻嘻地對我說，您老人家別激動，法院還真應該受理這樣的案子，他叫過失傷害罪。 我提高了聲音問，偷人家東西不是罪嗎？ 兒子說，是罪，要由司法部門來處理，你個人沒有關押小偷的權力。 我說，那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他藏在那裏。 兒子說，過失傷害也是傷害。爸你想啊，小偷被他關在黑乎乎的車庫裏一夜，饑餓，恐懼，要是突發了心髒病，誰來搶救啊？他來偷東西，不對，但事實是犯罪未遂，至於是死罪嗎？ 我反問，小偷死了嗎？ 兒子說，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太複雜，從哪個角度，都能講出個道理來。 兒子又接著說，在亞利桑那州，也發生了一件怪事。小偷踩著梯子上房去偷房頂上的什麼東西，梯子一下斷了，把小偷重重地摔下來，造成了小腿骨折。小偷說是誤導傷害，把那家告上了法庭。結果，那家賠付了全部醫療費。小偷治好了傷腿，被拘留了15天。 我承認東西方的文化差異，沒想到會如此之大。我說，要是在中國，他去偷人家的東西，把腿打斷了也不算錯。 兒子說，那是你們的法律觀念太淡薄，小偷犯罪，應該由公安部門來處理，你有什麼權力打斷人家的腿呢？ 我說，有的國家抓住小偷把手剁下來，有的國家抓住小偷往臉上刺字，有的國家抓住小偷在電視上直播鞭刑，不也是那個國家的法律嗎！ 兒子說，這也許就是種族文化的區別。我不能說人家的野蠻和文明，但美國就是美國。 我問，美國的文明算是先進文明的代表嗎？ 兒子說，不能這樣講，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像一張紙，有它的正反兩麵。美國過於強調人性，也就造成了人性的災難。比如說移民政策，美國就吃到了大苦頭。偷渡移民在美國生下的孩子，就是美國的合法公民。所以有些非法移民就努力地生，生了5個6個，生活困難，美國政府連奶粉紙尿褲都得管著。非法偷渡的人，就抓住了美國講人性的這個軟肋，冒死從亞利桑那州西南的大沙漠偷渡，遇到生命危險，就打電話向美國警方求救，警方就派直升機去救人。據不完全的統計，美國每年都這樣從沙漠裏救出50多人。 我說，照你這麼講，美國的小偷偷東西有人性的保護，偷渡遇難也有人性的營救，人性就徹底泛濫了。 兒子說，飽暖而知廉恥。像我們這樣收入的人，會去偷東西嗎？ 我說，有些人那是本性，不偷就手癢癢。搶東西搶錢的人，都是家裏沒飯吃嗎？ 兒子說，你是搞創作的人，應該知道個性和共性的關係。總體上看，犯罪都有它的社會根源。20世紀60年代初，中國的農村人們吃不飽飯，社員幾乎公開地到生產隊的田裏去偷糧食。現在，你回鄉去問問，還有人到田裏去偷糧嗎？ 我問，美國現在的經濟情況，公民至於吃不飽飯嗎？ 兒子說，按照美國的最低生活保障，吃飽飯沒有問題，但有些人貪欲心強，攀比心強，就偷就搶，對貧富的差距是一種報複。鎖在車庫裏的小偷，就屬於這種人。 我說，這種人值得同情嗎？需要什麼保護嗎？ 兒子說，需要。小偷是人，就需要人性的關懷。他受到了恐懼，受得了傷害，法律就應該給一點合理的補償。 我生氣地說，你美國這十年沒有白待，知道了小偷值得同情，知道了罪犯應該關懷！ 兒子哈哈笑了，說，爸，咱討論的是問題，您怎麼用大棍子打人呢！ 這時，老伴已經在餐桌擺好飯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你才在美國待幾天，知道什麼？快，洗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