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可憐父母心
越是臨近回國，老伴越是忙碌起來。 她收拾屋子，清理物品，累得滿頭是汗。窗台灶台一遍遍地擦，犄角旮旯一遍遍地蹭，像是迎接美國總統要來的衛生檢查。 我說，你身上的零件有病，別累壞了身體。她說，我哪有那樣的嬌性？莊稼人出身，就是幹活的命。仿佛她是鐵是鋼，還是二十歲三十歲那樣年輕。 不服老的老太婆，果然自己找來了麻煩。她彎腰在廚房清理塑料袋的時候，不慎扭了腰，糟糕，腰間盤突出的毛病犯了！ 她哎吆一聲坐在地上，我費力地把她一步一步扶進了屋。 我說，那些個破塑料袋子你弄它幹啥？ 她說，清理出來放在一起，留著他們裝垃圾用。 我說，那個小櫃子都裝滿了，用得了那麼多嗎？ 她說，啥東西都得留個富裕，說不定哪一天市場不給塑料袋了，拿出來也是個補充。 她要給在美國的兒子攢下一筆“財產”！ 她躺在床上不能動，我端湯端水的伺候著。兒子媳婦早晚都過來慰問一遍，誰也不敢說她弄塑料袋的不對。 床上躺了5天，她能下地走路了，讓我扶著她這屋那屋地走，這屋那屋地看。她就像個地主的管家，指使我幹著幹那。 到了第7天，能自己走路了，她又來了精神頭兒，回國前要給兒子孫子包些餃子放在冰箱裏。 我問，你準備包多少麵的餃子？ 她說，最低10斤。 我嚇了一跳，說，你包那麼多幹啥呀！ 她說，他們下班回來晚了，煮一袋餃子就當晚飯了。 我說，想吃餃子可以到中國超市去買呀！ 她說，中國超市的餃子太貴，那麼一小袋就5美元，總去買餃子吃，那得多少錢哪？ 就這麼一個強脾氣，一輩子都沒有改過來，還能在美國吵架嗎？隻能由著她。 星期六，她跟著兒媳婦萬昕去了中國超市，豬肉餡牛肉餡羊肉餡地買了幾大袋回來， 我偷著問萬昕，你怎麼不勸勸她？ 萬昕說，勸不了，她說是為了我們，我們還能說什麼呢？ 早晨，兒子媳婦上了班，我們的家就成了包餃子的作坊。菜板上叮叮當當地剁菜餡，美國人家的院子裏傳出中國式的節奏聲。 第一天，我們白菜餡、蘿卜餡、芹菜餡的包了5斤麵的餃子。兒子回來打開冰箱，看了看說，媽，就這麼多了！媽媽點頭答應。 第二天，兒子媳婦剛把車子開出了院，老伴就張張羅羅地和麵包餃子。我坐那不動。她看出了我的不情願，監工變成了領工，顛顛兒地幹這幹那，認為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沒辦法，我怕累壞了她，隻好去幹揉麵剁餡兒擀皮兒的力氣活。這一天，我們香菜餡、韭菜餡、大辣椒餡的又包了5斤麵的餃子。兒子回來打開冰箱看了看，皺了皺眉頭說，你們要是再包，安迪、埃文想吃個冰激淩都沒有地方放了！媽媽還是點頭答應。 第三天，老伴又張羅包餃子。我說，冰箱不已經滿了嗎！老伴說，剩下這點兒餡咋也得把它包了，不然他們非扔掉不可。那可是花美元買的呀！我想想也對，就和她又包了2斤麵的餃子，擠擠巴巴地放進了冰箱裏。下班，兒媳婦打開了冰箱看了看，什麼也沒說。 回國那天，在休斯敦機場候機，媽媽一遍又一遍地囑咐兒子，晚上下班回來，你們就煮餃子吃。兒子說，我們也不能天天吃餃子呀！媽媽說，你們小時候，隻有過年才能吃上一頓餃子。兒子笑了，媽媽還是把他當成小時候的孩子。 回國以後，兒子來電話，媽媽就問他們吃餃子的事情。兒子總是笑著說，吃了吃了，餃子很香。她很滿足，兒子還和小時候一樣聽話。 過了幾個月，兒子全家到夏威夷旅遊7 天。家裏的電表出了問題，把電停了，冰箱裏的餃子全化成了一個個坨坨。兒子也有些心疼，跟媽媽打電話說走了嘴：媽，餃子還沒有吃多少，全扔掉了。 媽媽急忙問，那你們為什麼不吃呢？ 兒子說，埃文不吃肉，安迪不喜歡吃餃子，我們兩個就把冰箱裏的餃子忘了。 她放下電話，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心裏的那團火變成了一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