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做過很多個夢,有美夢,有噩夢,有喜夢,有愁夢,有亂七八糟不知所雲的夢,大都在醒來時淡忘了,可唯有這個夢,我一直記著,不是我想記起,而是永遠甩不掉它。我想直到我死去,它還會縈繞在我的腦海,浮現在我的眼前。而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所看到的,仍將會是那隻蝴蝶……轟隆一聲巨響,黑沉沉的天宇裂開了一道血口,整個大地赫然一亮,亮得刺眼,白亮亮的雨簾無邊無際,將世間一切事物全部籠罩其中,任其抽打與摧殘。
就在閃電閃過的一刹那,方憐花看到地上那塊破碎且像是被火燒過的匾額:水月軒。
他不知道這個名字,可這地方,像是來過,可以看得出,這裏曾經顯赫一時,而如今隻剩下了殘牆斷壁,孤單單地矗立在荒野裏,淒涼破敗的景象,隨便可見。
方憐花歎息一聲,穿過斜倚殘牆的破舊木門,向廳堂走去。
說是廳堂,亦隻剩下半間房屋可以遮雨,另外半間頂上塌了,那個大洞如同早已死朽之人的幹癟嘴巴,空對著天空,沒有半絲活氣。
方憐花在殘牆邊找到了一張破門板,將一塊油布鋪在上麵,倒頭躺下去。
天色尚早,還未到黎明,空中濃雲黑得如同墨染,這麼黑的天,在方憐花印象中,也是極不常見的。單調的雨聲和雷聲混合起來,聽得他百無聊賴,隻覺得自己身處其間,如同萬裏波濤中的一葉小舟,無比的寂寞。
急雨,荒宅,黑沉沉的天空,孤單單的旅人……如果方憐花是詩人,此時一定會吟詠出兩句羈旅詩,或許可以刻在牆上,供後來人品評。但他不是詩人, 也不懂得詩中境界的美妙,在他看來,世上最美的景色,便是刀鋒劃過咽喉時噴濺出的鮮血,那便是詩,是畫,是歌。
因此,他才做了殺手,令江湖六扇門最頭痛的殺手。
今天方憐花來到這裏,自有目的,他的線人告訴他,會有一單大生意上門,雇主選定的會麵地點,就是這裏。
方憐花相信他的線人,事實上,這是他唯一相信的人。
會麵時間定在卯時,而方憐花一直習慣早到,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覺察到危險的存在。做為一個殺手,不謹慎是活不下來的。
他看了一下四周,覺得這裏並非一個藏人的好地方,沒有複雜的地形可以藏身,雇主選這裏,多半也怕有人跟蹤。
時間還早,方憐花決定先小睡一下。這也是一項本領,隨時可以睡,也可以幾天幾夜不眠不休。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進入了睡夢之中。雖然他已入睡,但身邊的一切動靜仍舊清清楚楚地聽在耳內,判斷著是否是危險的前奏,除了雷雨之聲以外,牆角裏老鼠的走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不知過了多久,亦或是一刹那的功夫,有一種特殊的聲音傳來,於是他睜開了眼睛。
蝴蝶,他看到了一隻蝴蝶。
這個季節有蝴蝶並不奇怪,沒有蝴蝶才奇怪了,它一對彩色花紋的大翅膀,極為醒目。
印象僅此而已,畢竟他要等的是人,不是蝴蝶。
方憐花準備閉眼,不去看它了。
可是怪事發生了,那隻蝴蝶居然直衝著他飛過來,在他的身邊翩翩起舞,卻不肯離去。
方憐花皺皺眉,慢慢伸出了手……
那隻蝴蝶居然飛過來,停在了他的手腕上。方憐花殺人都不眨眼,更不要說這隻小小的昆蟲,但是它實在太美麗,方憐花並沒有想要殺死它,而是輕輕搖手,想讓它飛走。
蝴蝶飛了起來,卻沒有離去,還是圍著他轉。
方憐花不想再理它,閉目欲睡,而那蝴蝶居然飛過來,停在他的鼻子上,等他伸手來趕時,又開始圍著他轉,就是不遠去。
怪事!
方憐花站了起來,而那蝴蝶也像有靈性一般,在他身前舞動,仿佛在給他指引方向。方憐花皺皺眉頭,慢慢抬起了腳。
蝴蝶果然在引路,一直飛在方憐花前麵五尺外,既不飛遠,也不靠近,方憐花暗自冷笑:到要看看它在搞什麼鬼!
他抱緊了自己的刀,跟上去。
此時天色已晚,蝴蝶還在飛,眼前出現了路徑,再找那隻蝴蝶,卻已不見了。
方憐花向前望去,不遠處有了人家,像是一個大鎮,此時依稀有些聲音傳來,不知在做什麼。
好吧,去瞧瞧,蝴蝶引我來此,定有原因。
方憐花舉步走去,接近了鎮子。
前方路口處燃著幾堆篝火,不少人衣著鮮豔,正在圍著火堆載歌載舞,絲竹之聲悠揚動聽。
一名老人發現了他,大笑著拍手迎上來,嘴裏道:“姑爺來了,姑爺來了……”
然後每個人都圍上來,大家笑著鬧著,擁著方憐花向裏走去。方憐花本能的握緊了衣服下的刀。
大家擁著方憐花走進一所大宅,宅子裏張燈結彩,開著幾桌酒席,坐了許多人正在飲酒猜拳,見他來了,一齊站起,鼓掌道賀,還有幾個小丫頭將準備好的花瓣灑在他頭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