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爺的駱駝 (1 / 1)

舅爺是個生意精,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天南地北地跑,走街串巷地叫賣各種小飾品、小家電什麼的。等我上了初中,舅爺也許覺得年齡大了,也許覺得累了想歇息下,就托朋友,從遙遠的沙漠買了一隻駱駝,在附近一個旅遊景點,靠給人照相,賺點錢。

我見過那隻駱駝,並且和它合過影。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它已經很老了,按照人類對年齡的劃分,可以用“古稀之年”來形容了。

舅爺的生意很好,旅遊的人來來往往,都對舅爺的駱駝表現出很大的興趣,紛紛要和它合影。駱駝彎屈了前腿,跪在地上,平靜地望著來往的遊人,順從的任由一個又一個的拍照的遊客不斷地從它身上爬上來又爬下去。我看到,它的那些有些凹的駝峰上,毛發稀疏,露出發亮的枯皮來,想來那些毛發是被眾多往來的遊客用手給磨沒了。

舅爺為了招攬生意,還特意製作了一個簡陋的廣告牌:他用黑漆刷了一個桐木板,木板上用粉筆字寫著廣告語:和駱駝合影十塊,乘騎駱駝二十。

我是騎過那隻駱駝的。坐在它的兩個駝峰之間,我牢牢抓住它的前麵駝峰,覺得它身上充滿了柔軟的彈性。舅爺十分喜歡我,他給我拍過很多和駱駝的合影,各種各樣姿勢的都有,有的手足舞蹈,有的故作嬌氣,有的對鏡自憐樣,還有的僅僅就是做各種鬼臉……其中有幾張,還被他作為吸引其他遊客的廣告照片拿來展示。

舅爺的駱駝很溫順,雖然脖子裏套著繩子,可我從來沒有見舅爺在樹上拴過它。舅爺也從來不曾打罵它,隻是在沒有生意的時候,舅爺挎著相機,閑坐在駱駝旁邊,會摸著那隻駱駝的脖子,撫摸著它的皮毛,一遍又一遍。

那個時候,駱駝顯得特別溫順,眼睛清澈得可映人影。它的目光仿若穿過了熱鬧的人群,穿過了青翠的群山,穿越了繁華的城市,穿越了遼闊的平原,直接隨著風飄到那荒蕪遼闊的沙漠,飄到那昔日行走在沙漠中的歲月。

有次,我路過那個旅遊景點,順路去看望舅爺和他的駱駝。

不料,我發現舅爺躺在一棵大樹下呼呼大睡,而那隻原本應該陪伴著他的駱駝不見了蹤影。我急忙將舅爺推醒。舅爺醒來,發現不見了駱駝,並不著急,不慌不忙地說,它跑不遠,我知道在哪裏。

然後,舅爺不慌不忙的起身,輕車熟路地去找駱駝。

我覺得很納悶,跟在舅爺身後,來到一處施工的工地。

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舅爺的駱駝怎麼會跑到這裏來呢?

那些在工地上忙碌的人,顯然已經和舅爺熟識,他們紛紛和舅爺打招呼:又來找你的駱駝了?舅爺笑著點頭,說,是啊,是啊,估計我這老夥計的確是想家了。

果然,舅爺的駱駝真地在這個工地上找到了。

我看到它的時候,它正臥在工地上的一堆沙堆上,雙腿跪著,目對著沙堆,好像在陷入了一場無盡的相思中。

舅爺走上前去,牽了它脖子裏的繩,拍了拍它的脖子,說,起來了,夥計。

於是,那隻駱駝便慢慢起身,站起,跟在舅爺身後,悠悠回轉。

我突然有些同情舅爺的駱駝。我想,它本不應該屬於這裏,而今卻不得不出現在了這裏,它肯定是寂寞的,孤獨的,無助的,它對家鄉沙漠的全部思念,都表現在它對那堆沙子的眷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