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安玉寧的人?
我心裏稍稍平定了一些,讓人去請。
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約莫不惑上下。氣勢很穩,隱隱有些壓迫感。我覺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他是誰。
最終各自落了座,我隻讓人奉茶,道:“這位……先生,寒舍簡陋,隻有粗茶解渴,還望先生不要嫌棄。”
他卻很沉得住氣,一雙眼睛並沒有亂看,可是分明就在觀察人。半晌,他道:“安小夫人不用客氣。老夫乃襄溪提督座下軍師。小夫人之事,提督大人是心中有數的。”
我心裏一咯噔,意味莫名地看著他,不說話。
他壓低了聲音道:“老夫來此,是為安大少取一個事物。”
我的一根弦瞬間緊繃。變了半天臉,隻道:“先生貴姓?”暈死,差點一緊張說成貴庚……
此人倒是笑了,目中有些讚許,道:“免貴姓陳。相信小夫人心裏有數。當年江南總織造得勢時,安織造曾經依附於其門下。”
我大駭。
陳軍師道:“現下齊巡撫為了打壓安太守,想從安織造這裏下手。”
我心想,不對。現在跟安太守對掐的,表麵上是齊巡撫,可是實際上,是什麼人,鬼都不知道。那,怎麼會要對安玉寧下手?難道……
當下,我也搞不清楚就裏,心裏暗暗叫苦。死安玉寧,也不跟我交代清楚……突然想起我手裏還有一封信,還沒有拆。當下就抓到了一絲希望。忙道:“先生言重了,我隻是個婦道人家,不懂得這許多。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陳軍師道:“小夫人既然這麼說了,那老夫也就不諱言了。安織造深不可測,提督大人也心裏有數。王爺的意思,是讓提督大人助安織造一臂之力,助安織造躲過此劫。想來安織造早有準備,如今人卻已經遠在京城。隻盼小夫人這裏心裏有數。”
他一邊說,我的心思就一邊不知道轉了好幾個彎,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最終我苦於無對策,隻咬了咬牙,道:“如今,天也要黑了。先生可否賞臉,留下來用個晚膳。若是不嫌寒舍簡陋,便在此歇息一晚如何?”
說著,我便擠出一個笑容。稍稍調整了一下,低聲道:“妾身這裏備了美酒,想請先生共飲。”
陳軍師一怔,最後輕咳了一聲,別開了臉,道:“正事不容耽擱……”
我盡量笑得迷人:“先生說哪裏的話。正事不容耽擱,先生要休息,也不容耽擱。”說著,我便意有所指地看向他的鞋子。他鞋子上都是奔走留下的泥漬。
他不說話,隻是看著我。
我便站了起來,笑著朝小桃招招手,叫她過來,對她耳語了一番。最終笑道:“要溫得三分熱。過熱了味道就跑了。不溫也不香。”
陳軍師便站了起來,笑道:“既然是小夫人盛情,那老夫,就卻之不恭了。”
我笑得愈發燦爛,輕輕地撫摸袖子上精致的繡花,抬起眼睛看他:“先生肯賞臉,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表麵裝狐狸精,心裏卻不知道有幾百隻兔子在亂跳。
我根本搞不清楚此人的來意。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和安玉寧通了氣,還是憑猜測來到這裏蒙混。那便隻能先把他留下來。重重武婢,還有隱匿的家兵。若是事出,總不會讓我太被動。
一切,隻等我看過這封信,還有問過送信的人,再說。
當下,我也不敢多耽擱,隻巧笑倩兮地領著人去後院坐。
隻是我到底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人。真要計較起來,路邊的怡紅院的頭牌都說不定美過我幾分。所以這個陳軍師並沒有被我迷惑多久,到了後院一屁股坐下,就開始醒悟過來,忙要推辭。
但我言辭懇切地道:“先生請不要再推脫。小女子隻是一介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懂。家夫遠在外地,是什麼處境妾身也不甚清楚。但,有先生和總兵大人在,想來總不會有事。”
於是他又坦然了。大約是以為我要犧牲色相來相助夫君。我覺得吧,男人大抵是這樣的,送上門的兔子,不吃白不吃。就算這兔子,長得不怎麼樣……總之吃了也不吃虧。
我讓小桃捧了柳家文研究了很久的珍瓏棋局來給他看,他果然大悅,興致勃勃地開始研究。我身邊的婢女,小桃尚棋,我便笑著讓小桃留下來陪他,隻說,我要去換身衣服。
陳軍師興致勃勃,一心都撲在棋局上。我便笑著退下了。
一路火燒屁股地衝到屋子裏,急忙拆開那個信來看。結果一看,竟然隻是一封普通的情書……其中事無巨細地說了他寫信當天吃了什麼,喝了什麼,還聽了什麼曲,看到了什麼花甚漂亮,見了兩隻小雀打架甚有趣。還有他的嘴早就好了,不過他茶不思飯不想已經習慣了,大約瘦了點,還說要留著這身板,如果我不信,要我等他回來自己摸……
把我氣了個半死。
最後我氣咻咻地跑過去,把被我丟到角落裏的紙團又摸回來,小心地撫平,又看了一遍,然後藏進了梳妝盒。
事到如今,不得不博一把了。
我略一沉吟,招手讓丫頭來給我換了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