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還是野鴨,他還是鴿子。隻不過,這鴿子,是被家鴨給逼過來的。簡單的說,這老頭大約遇到了麻煩。安玉寧猜到他會往我這裏來,趕緊派了人來送信。可是結果大約還是沒來得及,送信的人路上就遇到了這老頭。送信的人自知失職,所以溜走了。這老頭就不要臉地一路登堂入室。
難怪,堂堂襄溪總兵,一雙鞋會泥濘成這樣子。
老陳的臉皮很厚實,嘿嘿笑了一聲,道:“小夫人雖然聰明,但到底是被困得久了,見識也短淺了。男人之間,是最重義氣的。”
我不理他,自己提著裙子往牌樓上趕。話說當初選這個地方,就是因為這裏易守難攻。而且,這裏的人都有一點迷信。我自認為,誰都不會想到安玉寧會把自己的老婆藏在一個貞節牌坊裏……咳,還有,我還想著,等他來接我,看到了,氣死他……
老陳跟了上來,一路嘰嘰喳喳:“齊尚書向陛下進讒言,讓八王爺到商業重鎮十八溪來尋訪能人異士。八王爺前腳剛走,陛下就病倒了。現在四王爺的生母,宸妃娘娘垂簾聽政,母子倆把持朝野。八王爺遠在十八溪,已經遭人軟禁。隻怕四王爺若是登基,主上就要遭不測!老夫此番,正是為了尋找救兵。”
我頭皮發麻,一邊加快腳步走:“大人不要同我說這些!我不懂這些!我隻是一個尋常的婦道人家!”
老陳道:“小夫人不必過謙,如今你我已成甕中之鱉,還是早些想辦法才好。”
我不理他。
他道:“既然小夫人不想理會這等世俗之事,不如將手中的人馬都交給老夫……”
我爬到牌樓上,大風一下子灌進我巨大的袖子裏。我顫顫巍巍地在牌樓上站穩,往下看。黑洞洞的街道,隱隱有火光綽綽。不禁咬牙切齒:“我手上就這麼幾個人。大人,要自保還可以。若是想勤王,隻怕是難。”
老陳卻很傲氣,站得筆直筆直:“老夫好歹也領兵打仗多年。兵馬不在多少。”
我真想一腳把他踹下樓去。
仔細思量。我家老公必然是不想那什麼狗屁八賢王出事的。若是能幫得上忙我也願意。可是問題是,這老頭不會是耍我的吧?
可是時局不容我多想。我真是人頭豬腦,穿得這麼鮮豔還敢在牌樓上亂爬。沒一會兒的功夫,下麵的人似乎就發現了我們,開始騷動起來。
老陳一把把我拽下來,低喝道:“小夫人小心!”
嗖嗖幾支箭頂在了牌樓上,竟然都是帶著火的!
我大怒:“欺人太甚!”
老陳在身邊道:“可以用弓箭手斥退他們。”
我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亂七八糟地把裙子提了,去吩咐戒備攻擊。我說的是實話,我畢竟是個婦道人家,就算是穿越的那也沒長三頭六臂,懂得什麼。還是人家老陳不計前嫌,一路冷靜地指揮。
可是……
“這麼下去也撐不過幾個時辰。”
我用袖子護著頭,從牌樓上跳下去,心裏把這死老頭罵了個遍,但麵上還是隻能帶笑,道:“大人,您看如何是好?”
老陳倒是拿起了架子,傲嬌地看了我一眼。
“……”我低聲下氣地道,“願意聽大人的調遣。”
老陳嘿嘿笑了一聲,道:“老夫吃過的鹽,比小夫人吃過的米還多,小夫人不必打小算盤。這些家兵,都是聽命於小夫人的。小夫人……”
我咬了咬牙,低聲道:“大人,眼下是你我同困於此。”他是要我把暗哨也調出來給他。我才沒這麼傻。若是他帶了人去勤王救駕,把我一丟,我可怎麼辦?
老陳皺眉:“大敵當前,切忌內鬥。”
我爭鋒相對:“我卻還不知道誰是敵誰是友。”
突然一聲尖銳的哨聲。我愣住。
老陳一怔之後便是大喜:“安大少趕回來了!”
我大喜。
可是老陳馬上又大怒:“讓他在京城周旋,怎麼就跑回來了!”
我有了底氣,提著裙子一把推開他,又往牌樓上爬。結果被他一把拽住。我皺眉:“大人,男女授受不親。”
火箭釘在了牌樓上,已經有些地方小規模地起了火。他在火光中看了我一回,突然把我舉了起來。
我尖叫一聲,不敢動彈:“總兵大人!”
他穩穩地舉著我,把我舉上牌樓。我不敢亂動,隻怕跌下去。夜風很大,我的衣服都在呼呼作響。他低聲道:“小夫人,你現在,就是老夫的帥旗!”
我X你哦……
他舉著我到了牌樓上。所有的家兵都看著他,不知所措,不敢動彈。
我沒有辦法,隻得道:“聽陳大人調遣!”
老陳甚滿意,呼喝了一聲:“弓箭手,戒備!”
我被高高地舉起,大約真的像一麵旗子。正在慌亂的時候,不由得就往牌樓下望。一是怕是否有箭會射到我。另一樁,則是還在不切實際地想,能不能讓我……
結果,竟真的讓我看到了。
遠遠地一個高樓上,我記得那裏是個青樓……
但是以前的粉粉鶯鶯已經沒有了。那裏燈火通明。有一個白衣人,突然從人群中朝前走了一步。雖然隻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不過我卻覺得,他是在看我這裏。
“……”我低下頭去對死老頭道,“大人,我相公可回來了。他看到你這麼欺負我,必定不會放過你。”
老陳倒是把我放下了,拉了我一把,看似是扶住我,卻其實是製住了我。
兩方交兵,打得不可開交。
我卻漸漸冷靜下來,低聲道:“大人,您說過此時不便猜忌。”
老陳一愣。
我坦然地抬頭看他:“您要勤王,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老陳看了我很久,又回過頭去看那邊的大樓。最終妥協,低聲道:“的確……你是個聰明人。”
我忍不住道:“大人,這句話您說過很多次了。”廢話多多,更年期了吧……
老陳的眼角抽了抽,最終用平板的聲音道:“八王爺早料到這些人賊心不死,所以一路上早有準備。被軟禁也是算計之中。老夫來此搬救兵,是為了引開那些人的注意。然後京城那邊,自然有人過來勤王救駕。隻是老夫萬萬沒想到,回來的人會是安織造……”
我道:“為何不能是他?”
老陳苦笑了一聲,道:“你看到了,他不去勤王,倒是先來你這裏。”
我忍不住頂他:“如果你不拿我做靶子,他也不會這樣。”
老陳搖了搖頭,歎道:“真是,人各有誌。主上曾戲言,若是得登寶位,必定招安織造為駙馬,從此與天同富貴……”
我差點跳起來:“我相公才不稀罕做什麼駙馬,什麼富貴!”
老陳憋著笑,忙道:“安織造自然是情定不渝。小夫人息怒,息怒。”
我哼哼哼,勉強把火氣壓下去,但終於不耐煩了:“總兵大人!少說廢話!現在怎麼辦!”
老陳的手一比,道:“現下,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主子那裏必定是沒事了。可就怕,安織造又做了另一隻螳螂……”
我大驚。我們被螳螂圍了。安玉寧把螳螂圍了。然後呢?再圍過來怎麼辦?
老陳道:“如今之計……”
我豎起了耳朵。
老陳恨了一聲,道:“嗨,老夫也不知道了!”
“……”
這個時候,突然從牌樓上衝下來一個人,急轟轟地大喝:“小夫人!陳大人!弓箭已經不夠用了!”
我張了張嘴,沒來得及說話。
又衝下來一個人,更急地大喊:“外麵又有一群人馬圍了過來,現下外麵全亂了!”
……演化成群毆了。
我氣死了,再不猶豫,連滾帶爬爬上了牌樓。朝下看了一眼,果然,兩批人馬打得不可開交。一抬頭,那個白衣人卻還在那邊。似乎是獨自一人站在那裏。
我咬了咬牙,一把扯了外袍,就從牌樓上丟了下去。鮮豔的嫩綠色外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飄啊飄就飄到了樓下。
老陳一把把我拖了下去。
我大怒:“大人!”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