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二十三年,仲春十二日。
一場連綿不絕的陰雨在持續了近一個月後,終於宣告結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豔陽當空,百花爭妍鬥豔的好景象。或許是沉悶了許久,中宮特意在花朝節這一日,邀各族命婦攜眷入宮,共賞繁花。
晏清禾也在此次受邀的名單中,跟隨老夫人和大夫人入宮。
馬車上,老夫人居於正中,大夫人居左,晏清禾則安安靜靜坐於右座,做出一副不敢逾禮的端莊模樣,等待著大夫人的訓導。
“禾兒,”搖晃的馬車上,大夫人望著眼前的少女,柔聲開口問到,“前些日子,母親讓你備給皇後娘娘和太子妃娘娘的手絹,你可繡好了?”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姑娘每日做了什麼女紅,做了多少,甚至手絹上是什麼花樣,都有下人向她一一彙報。這開口一問,不過是看馬車已經快到宮門,提醒少女該準備起來了。
話落,便見晏清禾微微抬起頭來,朝大夫人莞爾一笑,輕聲回道,
“回母親,已經備好了。給姑母繡的,是一牆榴花;給大姐姐繡的,是一對鷓鴣。”
如今的晏家,不可不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不僅皇後與太子妃都出自晏家,連當今的太子,未來的皇帝,也是皇後的養子。
大夫人聽罷,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的女紅我一向放心,兩位貴人見了必然歡喜。”
老夫人居中,閉眼小憩,也默默地聽了這一路的話。她這孫女雖是庶出,卻一直養在嫡母膝下。論品行規矩,向來嫻靜乖巧。原以為不過個二木頭,可今日光憑手絹上的花樣,便可知她這孫女也是個聰明人。
皇後娘娘,她的女兒,這些年來一直無所出,除了養子,隻有一個女兒慶陽,便視若珍寶。上個月,慶陽公主誕下一子,可礙於陰雨連綿,不便探望,便一直拖到現在,如今這丫頭送多子多福的榴花手絹,既應景也喜慶。
至於太子妃,她那嫡長孫女……想到這,老夫人不禁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多好的一個孩子,可惜自從皇太孫夭折之後便一直鬱鬱寡歡,沉迷於喪子之痛中,此後三年便再無所出。太醫回稟,太子妃已經身心俱疲,難再有孕。縱然現在太子與她依舊鶼鰈情深,但日後的光景又怎能料想的到呢?
老夫人眼皮微抬,不露聲色的瞧了一眼晏清禾,那丫頭仍是正襟危坐,端莊嫻靜。如今的太子已經是養子,晏家不能再出一位沒有血緣的儲君。也正因為如此,她和大夫人才專門帶著這丫頭,去皇後和太子妃麵前露露臉。
晏清禾此時也在腦海裏盤算著一些事,憂心著她的前途命運。嫡母和老夫人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可是縱然如此,她也無計可施。假如她真的進宮成了太子的侍妾,若是無孕,便成了一顆廢子,再無用處。若是一朝有孕,這定然是晏家最欣喜的結果,但怎知晏家不會奪子殺母。縱容退一萬步,即使生下孩子,也是抱與太子妃撫養,自己不過老死深宮。
“老夫人,夫人,二小姐,”車外大夫人的貼身婢女杜若突然喚到,“宮門到了,該下車了。”
晏清禾微微一怔,不知道即將來臨的將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