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源汙染企業主衝擊環保局的事發生時,溫八雅正在達川開會。當天,胡一民就在電話裏向他作了簡要彙報。隔天晚上,見溫八雅辦公室燈亮著,胡一民打了個電話就去了溫八雅的辦公室。
胡一民把北源汙染企業主衝擊環保局的事做了彙報,溫八雅眉頭皺緊,抬腕看了一下表,還差一刻鍾十點,便把隔壁辦公室的秘書小徐喊來,焦急說道:“馬上通知常委們在常委會議室開會。”
小徐非常了解溫八雅的風格,能辦的事一定馬上就辦。誰都知道溫書記是個工作狂,溫八雅的家在達川,除了必要的接待和外出開會,他幾乎都在辦公室。隻要溫八雅在,小徐也必定不離開辦公室,哪天小徐出現在同學和朋友聚會上,那就是一個信號:書記此時不在北源。小徐因此被人戲稱為“天下第一秘”。
20分鍾後,常委們陸陸續續出現,大家已經習慣了溫八雅隨時召集開會。個別常委欽佩中不無牢騷地說:“隻要我們溫書記在北源,誰也別想喝個痛快,誰好意思滿嘴酒氣去開常委會。”
等人員逐一落定,溫八雅一臉嚴肅道:“想必大家對昨天發生的事,已有耳聞,雖然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但影響已經發生,北源市民議論紛紛。造紙企業的職工及家屬當然反對關閉中小造紙廠,畢竟這些企業給了他們一個飯碗,但更多的是強烈要求關閉這些汙染企業的聲音。我的手機上有一條短信,題目叫《黑水謠》,我給大家念念:
北秋江,北秋江,建了紙廠就遭殃;黑黑的水,臭臭的河,不見鴨子不見鵝。往日江裏魚兒蕩,如今全都變了樣;最慘還是老百姓,喝了黑水要短命。
“一首《黑水謠》,反映出老百姓的心聲。市委、市政府多次開會研究過這個問題,形成的意見也是比較一致的,那就是下決心關停。這樣做,盡管會對財政收入造成一定的影響,但權衡利弊,我們還是得忍痛割愛,不能讓老百姓戳我們的脊梁骨啊。調查數據表明,這些年北源人患各種癌症的比率上升了許多。也有專家指出,除了人們生活習慣的改變,和長期飲用低劣的水質也有密切關係。是生命重要?還是眼前利益重要?我們天天喊為人民服務,人民的健康和生命都得不到保障,還談什麼為人民服務?我希望在關閉這些汙染中小企業的問題上不要再有雜音了。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操作?也許我們考慮問題簡單化了,昨天下午發生的事,給我們敲響了警鍾,穩定壓倒一切啊!原先對這些中小企業的轉產引導及職工的安置方案有沒有經過充分的調研?為什麼會引起這麼大的反應?這些都思考過沒有?事前工作要做細啊!我提議由胡一民副書記牽頭,政府衷副市長配合,成立北秋江汙染源專項治理領導小組,抓治理的同時要注意穩定工作,尤其不要讓個別人利用這一事件,興起更大的風波。現在請各位常委充分發表意見。”
通常情況下,書記定調了,常委們都不會輕易發表反對意見。除了個別常委說些附和的話,其餘的要麼在擺弄手機,要麼看似很認真地記筆記,天知道在寫什麼。
溫八雅見狀道:“這樣吧,我們表決一下,同意關閉的請舉手。”
到會的常委,除肖婕市長外,大家都舉手表示同意。
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了從開會起就沉默不語的肖婕市長。
這時,她緩緩抬起頭,這才開口道:“我知道,黨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既然常委們都表決同意了,我服從,但我個人保留意見。我主管財政,這是上個季度的報表,今年時間過半了,可入庫的財政收入不足9000萬,距我們今年財政收入兩個億目標遠著呐。如果北秋江兩岸的企業全部關閉,直接影響到我們今年1500萬的財稅收入。我了解過這些企業,大致每年可向我們北源貢獻2500萬元的稅收,就算上半年已征收了900多萬,我們一旦下令關閉,別說下半年沒有了,上半年還有幾百萬元也收不上來。當然北秋江的汙染問題,確實要治理,尤其是飲用水問題,但是不是要采取這種‘一棍子打死’的方式,譬如分期分批或者逐步引導轉產等等。我知道梅花山水庫已經滿足不了北源市區的用水需求,我們現在的汾頭水廠,可以遷移到北秋江的另一支流莫幹河上,那條河距離市區也隻有4公裏。重建一個水廠,鋪設一條4公裏長的管道,總投資在3000萬以內,也就是說,用這些被關閉企業上交的一年多利稅就可以解決北源市民長期飲用水汙染的困擾。你們用錢的時候,就打報告找我批,可對這些經濟增長點又毫不留情。搞這次專項活動是不是又要批專項經費。我有言在先,這錢我是拿不出的。”
會場氣氛一時顯得異常沉重,常委們早就感覺出書記、市長在許多方麵意見不合拍,今天還是首次正麵衝突。大家多少都了解一點市長到北源任職的背景,都不會輕易表明自己的態度。
溫八雅掃了一眼與會常委,然後把目光投向胡一民,似乎暗示胡一民說點意見,胡一民本不想明確表明與市長對立的意見。北源市乃至達川關心政界的人,都知道原本市長是屬於胡一民的,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胡一民這時說出與市長不同甚至對立的意見,會給人感覺好像是在借機發泄個人恩怨,但他想說的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