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溫八雅:調整心態赴新任;林豐華:我冤我屈我不服(1 / 3)

溫八雅吃了幾口甲魚裙邊肉,心裏就開始後悔,昨晚鬧了一夜肚子,本該不碰高脂肪食物,況且前幾天體檢時,幾個主要指標的箭頭都是朝上的。除了通常人們所說的“三高”——血壓高、血脂高、膽固醇高,他還附帶個血糖高,餐前血糖指數已經達到6.9mmol/l了。

醫生說血糖已經處於臨界狀態,再往上就是糖尿病了,醫生要求他飲食要清淡、低脂少鹽,還要加強鍛煉,可他平常忙得上廁所都要快步走,常常回家澡都沒洗倒頭便睡,哪來時間鍛煉呀。

今天若不是達川市委許書記親自打電話來,要請工業園區的同誌們吃飯,他肯定又是啃饅頭就應付過去了。許書記說,工業園區發展速度如此之快,規模不斷壯大,你這個主任功不可沒呀。因此,許書記今晚一定要設宴招待園區管委會的全體同誌,沒有特殊情況一定都得出席。

這是溫八雅從北源市委書記調任工業園區當主任後心情最為舒爽的一個晚上,畢竟自己克服情緒,調整狀態,努力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也做出成績,得到了肯定和回報。

看得出,許書記今晚興致也很高。當用砂鍋煲得熟爛的“霸王別姬”(甲魚燉土雞)上來時,許書記親自把甲魚殼夾到了溫八雅碗裏,這可是給最尊貴賓客的待遇,溫八雅不敢不吃。許書記還滿滿敬了溫八雅一杯酒,盡管肚子裏還是嘰嘰咕咕地叫,溫八雅還是不自覺皺了下眉頭,裝著豪爽地喝了那杯酒,他本來就不怎麼喝酒,患上高血壓後就更少沾酒。這滿杯酒足夠讓他暈乎的了。

席間雖然歡聲笑語不斷,但實際上除了許書記外,大家都謹小慎微,唯恐自己的言行舉止出格了,隻有性格潑辣的曾馬秀倒了滿滿一杯白酒,走到許書記麵前,歪著脖子,俏皮說道:“許書記,今天可是咱們園區辦的同誌們最開心的日子,您能在百忙中抽出時間請我們吃飯,我們無上光榮!實話說,園區辦成立以來,我們還沒認真聚過一次。八雅主任,我這可不是控訴您,是在為您歌功頌德呢,如果您允許,我代表園區辦的兄弟姐妹,敬一杯許書記。大家說,好不好啊!”

現場立即一片喝彩聲。曾馬秀立即喝幹了杯中酒,嘴上雖說“許書記,您隨意”,可眼睛卻盯著許書記的杯中酒,期盼許書記能給她麵子,心中又有些忐忑不安,這個軍是將大了,滿滿一大杯白酒,自己一個小女子怎敢和書記大人平起平喝啊!

許書記在喝彩聲中緩緩站起,端起杯子盯著曾馬秀,仿佛在說“你真夠大膽的”,但還是笑笑說:“既然你代表園區辦的所有同誌,那我也把這杯酒喝了,以表達我對你們卓有成效工作的真誠感謝啊!”

現場又一片喝彩聲,曾馬秀更忙不迭聲地說:“謝謝!謝謝許書記!”

曾馬秀以前是達川文工團的台柱,見的場麵和大官多了,膽子也就大了。

溫八雅悄然起身去了趟洗手間。其實,他最怕飯局,除身體原因外,他對飯局上一些不成文的規矩也反感生厭。吃飯就是吃飯,能品出飯菜味道,能填飽肚子就成。他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心情好時他也會倒上一杯葡萄酒慢慢嘬著,心情不好或忙時,三口兩口把飯菜扒拉進肚子,就算完成一項任務。

而今的飯局,似乎不像吃飯,倒像是在開會,甚至很有政治性。譬如,今天許書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宴請工業園區的同誌們,就是為了獎勵同誌們的業績,這就帶有很濃的政治色彩。

溫八雅從參加工作到現在,不知道出席過多少次這樣的飯局。隨著官位的升遷,出席飯局所坐的位置也在不斷變化,就在這變化過程中,溫八雅曆經困惑和煩惱。要知道怎麼坐,落座之前,得把到場者的職位身份都巡視一遍,據此尋找自己的恰當位置。上席不用說,誰位高權重誰上坐,身份最低的人呢,自然坐末座,有時候也會推來讓去,拉拉扯扯,那不光是禮貌,也是在說,誰的地位比我高,比我尊貴,理應坐在我的上首。

坐定了,飯局開始了,要求上第一道菜,通常桌上的小碟不算菜,大菜上了飯局才正式開始,有時也叫“開船”。第一杯酒一定要大家都喝幹的,如何敬酒也大有講究,大家得先敬上席人物,按身份高低,挨個敬,不能亂了次序,副職跑到正職前麵去敬酒,就有點不大懂事。然後是互相敬酒,下級敬上級,被管的敬管自己的。下級敬上級有巴結的意思,但也不失表示尊敬,嘴上說的多半是“感謝領導關心,我喝幹,您隨意”。碰杯不能碰齊,敬者要比被敬者的杯子略低,表示對方身份、地位高於自己。

職位最高的人是舉座追捧的核心,職位最低的人,該敬的人也就最多,腿跑得最勤,喝得最徹底。臉紅脖子粗了,還得喝,誰讓你混得最不行呢?領導飲酒也大有講究,跟誰對飲喝幹那是看得起誰,下屬頗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跟誰喝半杯,跟誰喝幾杯,沾沾唇而不真喝,從中可品嚐出親疏遠近的意思來。

一般的機關幹部、小科長之類的職務還要謹記酒場“六原則”。一般不去喝酒,不喝一般的酒,喝酒就不一般。可喝不可多喝,多喝不多說,多說不胡說,胡說不胡鬧,胡鬧不胡來,胡來不胡認。誰敬領導,領導不一定記得,誰沒敬領導,領導一定記得。先發製人,可出奇製勝,後發製人可總攬全局。酒量即是膽量,酒風即是作風,酒德即是品德,酒瓶即是水平。對女同誌不可小視,對先吃藥的不可輕視,對隻勸不喝的可以無視,對一喝即紅臉的必須引起重視。這些都是酒席上常被人掛在嘴上的調子。

酒過數巡,領導喝得來了興致,會一改平日的威嚴矜持,或放言闊論,講點半真半假的話,或嬉笑玩罵,逼著下屬喝幹,甚至來點半葷不素的“段子”,陪客們一律做洗耳恭聽狀,明知不文明卻要隨聲附和,喝彩鼓掌,好像是接受了一場深刻的思想教育。明知領導的笑話一點都不可笑,卻滿座大笑,熱烈碰杯,以烘托領導的“幽默感”。

這種飯局,飯菜是品不出味道來的,重心就是大家陪領導高興,套近點關係而已,氣氛看似輕鬆,心情卻緊張。人情味濃鬱卻沒幾句真話,醉話連篇而人心警覺,肚皮放浪而手腳拘謹。因此,謂之曰“應酬”。

溫八雅從衛生間出來,感覺舒服多了。因此,想回到包廂後認真敬許書記一杯酒,他是從內心深處感激許書記的。

工業園區沒有許書記的高度重視和支持也難有今天的成就,許書記再忙每月也要聽一次工業園區的工作彙報,而且常和溫八雅一道跋涉山山水水,能解決的問題現場解決,需要研究協調的問題不出半個月定然有個回複意見。就憑這一點,溫八雅覺得工業園區不出成績對許書記就難以交代。溫八雅自接手工業園區工作以來不敢有絲毫怠慢,常常是天不亮就到工地,辦公室副主任小左似乎習慣了早晨要把饅頭豆漿送到工地上。晚上天擦黑了,溫八雅常常也回了不家。

工地上的包工頭和入園業主曾經打過賭,誰能請到溫八雅主任吃飯,可去新馬泰旅遊一趟,遊資由入園業主分攤。溫八雅不去吃飯應酬,不單是表示自己的清正廉潔,吃人家的嘴軟,這道理誰都懂,溫八雅更討厭無謂的吃喝風氣,浪費時間,浪費錢財。再說自己的身體也不允許多去這樣的地方。

溫八雅回到包廂時,曾馬秀正大聲嚷嚷要許書記一道去唱歌,希望許書記能與民同樂。溫八雅剛想製止曾馬秀,沒想到許書記竟然爽快答應了。

誰都知道許書記歌唱得好,但許書記太忙,而且有身份的領導一般不宜到娛樂場所。許書記的秘書見許書記答應了,立即給公安局長打電話,說書記要去你那活動活動。

公安局大樓雖然稱不上豪華,但它的威嚴氣派是足夠震懾人心的,尤其是門口的兩尊石獅,虎視眈眈瞪著人。如今,一座大樓落成都時興在門口擺上兩尊石獅,到底是顯擺還是壯威已說不清楚了。

公安局大樓是否擺放石獅,當時引起了很大爭議。一種說法是公安局應該以法律的威嚴震懾人,不是用石獅來狐假虎威。另一種說法是石獅本身隻是一種擺設,公安局借此弘揚鎮邪祛惡精神無可厚非。好在這一對石獅是由一家企業讚助的,不涉及公款,爭吵一陣也就不了了之了。

公安局長嚴子清早早就恭候在大門前。見許書記來,一個箭步上前,雙手握住許書記的手,“許書記,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許書記笑著說:“怎麼,不歡迎!我可是領略過你這裏一流的音響設備,也讓我沾沾光啊!”

嚴子清說:“我歡迎都來不及呢,快請進。喲,溫主任也來了,稀客呀。”

溫八雅打趣道:“我可是沾許書記的光,要不我哪有機會享受你這些一流的待遇呀。”

嚴子清說:“說這話你不是在罵我嗎?你要肯賞光,公安局大門隨時向你敞開,咳,你看我這嘴,別介意,我是熱烈歡迎的意思。”

溫八雅笑笑說:“說啥呢,我怎麼介意呢。說真的,我正想找時間和你聊聊。”

嚴子清會意地笑笑道:“我知道你為啥找我,先請吧。”

許書記興致也很高,他和曾馬秀連續唱了好幾首合唱,又跳了好幾曲舞,似乎有些疲乏,看見溫八雅和嚴子清一直在交頭接耳,就喊道:“溫八雅,嚴子清,你們倆一晚上在嘀咕啥呢?別說我壞話啊。去,每人都唱一首歌。”

嚴子清討好道:“書記,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說您壞話呀,我要獻首歌給書記,唱一首《祝你平安》。大家都平平安安,我這公安局長也就平安嘍。溫主任你唱啥?”

溫八雅愣怔一下說:“哦,我隻會唱老歌,唱一首《毛主席的書我最愛讀》吧。”

溫八雅和嚴子清都不擅長唱歌,調子把握不準,該高時又高不上去,隻好降調處理,惹得現場一片歡笑,然後兩人又湊在一塊嘀咕開了。

嚴子清拍拍溫八雅的腿,說:“老弟呀,我真是沒法子,他林豐華要是不打人,我立馬就放。醫院裏躺著的那兩個村民,醫藥費已經花了6000多元了。再說,我昨天收到塔山村400多個村民簽字的聯名信,要求嚴懲凶手,我放林豐華,還有後事呀。”

溫八雅急著辯解道:“這起鬥毆事件雙方都有責任。據我了解,是村民先動的手,他們操鏟子、鋤頭,就不許我手下人拿木棍正當防衛?那天,要不是你們及時趕到,林豐華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嚴局長,我手下人如果觸犯了刑律,我絕不包庇開脫,但我希望你們對這件事的處理要一碗水端平,否則我手下人都不敢開展工作了。”

嚴子清說:“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派人認真調查。你要理解我的苦心,林豐華在我這裏更安全。群眾正在氣頭上,林豐華現在出去,還會有事呢。”

溫八雅笑道:“你說得也是,我不是要求你們現在就放人,我隻是希望處理此事得有個公道,群眾利益無小事這個道理我懂。林豐華如果觸犯了法律,我決不庇護,也庇護不了。”

嚴子清拍了拍溫八雅的肩膀:“這就好,你放心,我一定會秉公辦事。我坐這個位置也不容易呀,老弟。”

許書記見兩人一直在耳語,幹脆端個茶杯在兩人中間落座,然後很放鬆說道:“我本來一向主張工作時弦繃緊些,該放鬆時就把工作放一邊,不過碰到你們倆我還是要說幾句。八雅,你那與農民鬧事的材料我看了,隻是你們的一麵之詞,我們還要進一步了解具體情況。不管怎樣,打人總是錯誤的,不管誰先動手,你們也不能把人打傷啊。子清,你身為公安局長,就要保一方平安,也要為我們達川各項事業保駕護航,創造良好治安環境。尤其是工業園區的工作,達川經濟能否起飛,工業園區是個重要平台,可不能因為此事影響了工業園區工作,一定要妥善、慎重地處理好。好了,今天我也累了,結束吧。”

一群人簇擁著許書記逐漸散去,嚴子清走到最後,扯扯溫八雅的衣袖,會心笑笑說:“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溫八雅心裏明白,許書記很重視工業園區的工作。當時許書記將溫八雅從北源市委書記調到工業園區管委會當主任,就是要加強工業園區工作的領導。他很看重溫八雅的能力,又怕溫八雅想不通。因此,向省委要求,任命溫八雅為達川市委助理巡視員,兼任達川市工業園區管委會主任。

溫八雅果然不負許書記期望,短短八個月裏工業園區已粗具雛形,並陸續入駐了十餘家企業。但在征地拆遷過程中,當地農民提的條件太高,工業園區因此時常與農民發生衝突。如今,各級領導都重視百姓利益高於一切的問題,許書記也不例外,可是工業園區的工作進展又令許書記牽腸掛肚。嚴子清和溫八雅自然都能品味出許書記的話中之意,既要安撫好百姓情緒,又不能影響工業園區推進工作。

送走許書記,溫八雅抬腕看看表,還不到十點鍾,去辦公室吧,太早回家反倒不習慣,辦公室裏還有很多的公文需要處理。這樣想著,掏出手機要給駕駛員撥電話,轉念一想,快十點了,別打擾他休息,達川小城的的士不貴,隻要在主幹道上,3元便能搞定。

工業園區離城裏約有20公裏路程,辦公樓卻在城裏。工業園區創辦伊始,溫八雅本來主張辦公地點應在工業園區規劃範圍內,這樣能更好地服務入園客商,但招致眾多反對意見。理由是為客商服務的土地、規劃、建設、工商、稅務、銀行等部門都在城裏,辦事反倒更不方便。再說,工業園區辦公地點搬到城郊,調一些想要的人才也沒有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