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生命不在乎得到什麼,隻在乎做過什麼(2 / 3)

晚餐後,我在客廳裏和蘇菲聊天,老板跑進來巡房,我逮住他問:“老板,你們要換宿的人嗎?”

“這……理論上我們要兩個,但現在是旅遊淡季,我們已經有一個德國姑娘在幫忙打掃衛生了,我要請示一下老板。”

“難道你不是老板?”

“我老婆才是。”

我和蘇菲相視一笑。

找工作的運氣似乎被我用錯了地方,我很快就在這間BBH換宿了。每天早上10點到中午12點,工作2個小時。打掃廚房,擦浴室,洗廁所,換被單,無非是這些普通的家務活。盡管如此,前兩天我的工作節奏還是很慢,漸漸才跟上領班大姐的速度。作為回報,我被安排住在後院的一台房車內,不花錢,又安靜。我找工作的壓力暫時小了一些。

莫圖埃卡西南有一片海灘,退潮的時候,就有很多貝殼類的動物可以撿。我還在失業中,但這不妨礙我和蘇菲去挖鳥蛤(Cockle)的興致。蘇菲周末不上班,出發前我們查好了退潮時間。

退潮後的海灘全是稀泥,有些鳥蛤就卡在表麵,有些則需要挖一挖。之前在蘇菲宿舍遇到的兩對日本情侶也一同前往。最終我們的戰利品有滿滿一桶,蘇菲不斷把小的鳥蛤們放回大自然,請它們長大。晚餐我們用烤和煮的方式,做了兩種口味的鳥蛤。

其實剛到新西蘭不久我就有了去海邊抓蛤蜊的願望,沒想到一年快要結束了才實現。我想起當時許願的激動勁兒,到如今平靜地償願,時間果然是把殺豬刀。

在大笑的島民住了一周,老板忽然告訴我,換宿到此為止。我有點愕然,怎麼說結束就結束了呢?沒辦法,隻好收拾東西走人。我不太相信有人喜歡一直在路上的感覺,有時候流浪也是身不由己。浪子可能比誰都想回家,隻是他需要的歸屬感比普通人強烈,所以一般的眷戀不足以令他駐留。

蘇菲告訴我在海灘附近有一處免費的營地可以過夜,限住一晚。我說:“就去那裏。”

到海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營地有一小片停車場,停滿了房車,盡管光線昏暗,但看得出來房車上的噴漆圖案光怪陸離,典型的背包客風格。停車場隔壁就是草坪,紮滿了帳篷,我找了一個較為僻靜的角落安頓下來。晚上10點多,還有許多不眠的人發出嘈雜的聲響,不知何處的房車音響播放著搖滾樂。我閉上眼睛,想起在克羅姆維爾的櫻桃園裏,那些徹夜的、讓我難以成眠的派對,掙紮著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外帳上草葉的影子,大概是海風徐徐地吹過,這些影子也仿佛有了生命似的輕舞起來。鑽出帳篷,走上幾級木台階,眼前就是天高海闊,這感覺就像漫長的隧道終於到了盡頭,整個世界的光明在一瞬間將你包圍。我熱愛新西蘭,因為每一天的開始,它總能讓我忘記前一天的不愉快。

>>最無聊的季節工作

來莫圖埃卡快兩周了,居無定所的日子終於畫上了句號。就在金灣果園的伊凡經理通知我可能做搬運工的第二天,蘇菲帶來了更好的消息,我可以去托馬斯兄弟公司上班了。小熊布賴恩經理這次可是對海峽兩岸人民的友誼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更令人感激的是,他還替我和蘇菲安排了包裝廠內的住宿,走路上班隻有5分鍾。

地獄般無聊的蘋果包裝生涯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我的工作是將經過挑選後的合格蘋果放入紙箱,傳送帶的一頭是選果的女工們,而我則站在另一頭,把一個個滿滿的托盤朝箱子裏塞。稍不小心,不是紙質的托盤撕裂了,就是蘋果從托盤上滾下來。

從早上8點進入工廠的第一秒鍾開始,到5點鍾下班,我每天重複這同樣的動作超過3000次,同事老帥哥阿倫教了我兩個英文單詞“monotonous(單調的)”和“repetitious(重複的)”,正是包裝廠生活的絕佳寫照。

唯一的樂趣就是“爆果”。

有時候傳送帶會發瘋,一下子把大堆的蘋果往出口送,選果的姑娘們又沒有三頭六臂,當然應付不來,於是傳送帶上瞬間堆滿了蘋果,如果無法及時處理,這些蘋果就被送到傳送帶的另一頭,也就是我把守的裝箱點,並且以決堤之勢滾得滿地都是。這是一天中最混亂最熱鬧的時刻,也是唯一打破令人發瘋的平靜和枯燥的方式。

我想我們每個人都被這工作整得變態了,變得唯恐天下不亂。

起初我在一樓工作,偶爾還能和一些傳送帶對麵的同事吹吹牛皮,過了一段時間,主管愛琳不知何故,把我發配到了二樓。二樓的主要工作是負責向一樓的包裝工們輸送紙箱。紙箱從機器出來後,被放在傳送帶上,我們再根據一樓每個裝箱點的情況從樓上往下投遞紙箱。整條傳送帶上隻有三四個人,每人負責四五個裝箱點,因此我們的工作互不幹擾,幾乎沒有說話的機會。加上包裝廠不見藍天,久而久之,整個人變得像顆發黴的蘋果。

我曾問廠裏的其他同事,是否認為這份工作有趣,絕大部分的答案都是:“這是我在新西蘭打工度假以來最無趣的一份工作。”

就是這樣無聊的一個工作,卻給我上了一課。一天上班,背後忽然傳來很多細碎的腳步聲,我回頭一看,很多七八歲的小朋友站在樓梯和二樓的過道上,睜大了好奇的眼睛,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我趁工作間隙,抓住一個小男孩。

“你們是來參觀嗎?”

“沒錯。”

“可是,這個工作很無聊噢,有什麼好參觀的呢?”

“我們是來學習怎樣賺錢的。”

聽了這個回答,我特別震驚。我立即發現兩個事實:第一個事實是,國外的生存教育很早就開始了,小孩子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今後要賺錢養活自己。我這麼大的時候,還隻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等到大學畢業,才驚覺要自己賺錢了,真叫措手不及。第二個事實是,包蘋果是有尊嚴的賺錢方式。在這些小孩子眼裏,這樣的工作是很正常的,但是在國內的很多教育觀念裏,像包裝廠工人這種工作,雖然不至於被人瞧不起但絕對不提倡學習。在德國,一個資深的飯店服務員收入非常高,但在中國就不可能了。偏偏高收入似乎是我們社會衡量一個工作體麵與否的重要標準。很多的不快樂,是因為我們得不到我們想要的東西,但又是誰給了我們那麼多欲望?

>>最可愛的爺爺奶奶

包裝廠的同事大都是新西蘭當地的老夫老妻,都已經一大把歲數的人了,居然還幹著這些勞累的活。“聖誕老爺爺”高爾的女兒是新西蘭最大戶外品牌的創始人之一,而他竟然也如此辛苦地戰鬥在蘋果包裝廠裏。他很喜歡釣魚,每次到周末,他和“獵人”布魯斯就跟我說:“這周末跟我們去紮比目魚。”

“紮?”

“對,要找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退潮後兩小時下水,到時候我一手海水探照燈,一手拿魚叉,一紮一個準!”

“啥是海水探照燈?”

“海水探照燈隻有在鹹水裏才工作,如果放入普通清水是不會亮的。”

“真是太奇妙了!”

不過聖誕老爺爺和獵人顯然沒太把比目魚當一回事,比起抓魚,喝酒對他們更加重要。

周五下班後,果園有免費的烤肉和酒水供應,這是漫長而單調的工作中聊以自慰的歡樂時光。4點半下班後,眾人來到包裝廠外麵的空地上,烤架和酒桌已經就位。燒烤的食材是牛肉餅和香腸,大家隨意取用土司和黃油,然後到鮑勃大叔那裏取烤好的肉,油光閃閃的烤架嗞啦嗞啦地冒著青煙,我們用土司包裹著肉腸大吃特吃。啤酒、紅酒、白酒、果汁一應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