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便是下葬。
彭於初安排的喪葬服務公司會在殯儀館為任佩茵舉行一個遺體告別會,隨後火化,埋到之前購置的寶華山陵園。
出席告別會的人太多,親戚不算,光喬安明生意上的朋友就來了幾百個,花圈從禮堂一直排到殯儀館門口。
喬安明站在禮堂的遺體旁邊迎接賓客,來一個人,他麻木地鞠一個躬,機械式的,臉上毫無表情。
彭於初沒有告訴喬安明他之前給杜箬打過電話,但暗地裏他一直在等,他覺得杜箬肯定會借這個機會出來,可最終居然沒等到。
上午十點多的時候,告別會結束,任佩茵要被推進去火花,允許一個家屬跟進去。
喬安明神情麻木地把了了交給彭於初:“我進去送我媽最後一程,你替我看一下孩子,陳媽剛才暈過去了,被人扶去了休息室。”
彭於初接過孩子,想找幾句話勸一下喬安明,可見他神情冷清,除了眼睛裏全是紅血絲之外,仿佛沒過多悲慟的情緒,便作罷了。
喬安明跟著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進去之後,了了便撲騰著要從彭於初的懷裏下來。
“彭伯伯,他們說奶奶去世了,去世是不是就是要住到別的地方去?”
彭於初彎下腰來,摸了摸了了的額頭:“誰告訴你這些話的?”
“了了的媽媽啊,媽媽說了了的外婆也去世了,所以外婆現在一個人住在山上,那奶奶如果也一個人住在山上,了了可不可以去看她?”
童顏稚語,他還不懂死亡的涵義,但這種時候卻特別能夠觸動人心。
彭於初吸了吸鼻子:“不可以,雖然奶奶住到山上去了,但你以後就見不到奶奶了,奶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彭助理,這就是那個孩子?”江磊突然走了過來,他之前隻聽說最近老太太找到了孫子,但一直沒見過了了的樣子。
彭於初輕“嗯”了一聲,將了了抱起來:“叫叔叔。”
了了聽話,嚴肅地喊了一聲叔叔。
江磊牽了牽他的手,突然半開玩笑地說:“不對,叫錯了,應該叫我舅舅。”
若他是喬安明的兒子,那麼的確應該喊江磊舅舅,因為他之前一直喊顧瀾姐姐。
彭於初想了想,沒吱聲,可小家夥卻突然撅著嘴說了一句:“你才不是了了的舅舅,了了的舅舅不在這裏,在外公那裏!”
多神氣啊,逗得江磊隻能笑著摸他的頭:“小東西,這麼小,嘴巴這麼厲害,像誰?”
“你說像誰?”彭於初問。
“像喬總…”江磊無奈回答,“是挺像,眼睛和眉宇間的神情很像。”
“不光如此,這講話的口氣和脾氣都很像!”
喬安明從裏麵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漢白玉的骨灰盒,臉色很難看,眼裏血絲更多。
彭於初趕緊抱著了了走上前:“喬總,要不要去休息室坐一會兒?”
“不需要,走吧,去墓地。”
去墓地的人,拚拚湊湊不過兩輛車子,都是至親之人,喬安明,彭於初,了了,陳媽,江磊,還有小張,其餘親戚和朋友都被遣散了。
墓地在山頂,朝西,對著任家老宅的位置。
眾人拾級而上,喬安明抱著骨灰盒,了了以嫡長孫的名義捧遺像。
陳媽一路哭,一手牽著了了,一手被小張扶著。
墓地的工作人員早就等在那了,之後的程序便是將骨灰盒放到墓碑下麵,闔土,立碑。
碑上的字已經描紅,所以程序一會兒工夫就走完了,剩下家屬站在墓碑前麵,分了幾排站著,磕頭,誰都不說話。
最後是了了先打破了沉靜,他拉了拉喬安明的衣袖:“爸爸,了了餓了。”
無非是不滿三周歲的孩子,自然不懂什麼事,所以喬安明回頭看著身後的人,最後目光停在彭於初身上:“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帶他們都下山吧,一會兒我自己開車回去。”
彭於初想了想:“好,那你要是有事,給我打電話。”
很快身後的人全部散光了,空蕩蕩的墓園就真的隻剩下喬安明一個人。
他在墓碑前麵呆呆站了一會兒,感覺山裏的濕氣浮起來,頭上開始冒雨絲,他也沒有動一下。
就這樣靜站了大約半小時,腿都有些麻了,意識開始恍惚,視線範圍內感覺有一道人影移過來,跪到碑前將手裏的一束白菊放下,磕了一個頭。
杜箬其實在這裏已經等了將近兩個小時。
她原本想等人都走光了再出現,可喬安明一直在墓前傻傻站著,高挺的背影都站得有些崴了,再加上眼看就要下雨了,山裏的秋雨下起來很猛,可他居然還沒有要走的意思,萬般無奈之下,杜箬隻能走過去。
“下山吧,喬安明。”她站起來,問。
喬安明沒回答,眼睛都沒動一下。
杜箬咽著氣,喉嚨口疼得厲害,但是她不敢哭,因為她一哭喬安明便會更難過,隻能又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下山吧,好不好?”
身旁的男人依舊沒聲音,像個被封住的雕像。
杜箬從未見過這樣的喬安明,麵無表情,但眼裏一片死寂,她知道他很難過,可是人死不能複生啊。
“我媽去世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一句話,你說要讓逝者安息,放生者一條去路,現在我把這句話還給你,喬安明,你媽已經走了,你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跟我下山吧。”
喬安明的眼眸動了動,眼皮垂下來,看著身旁表情心疼的杜箬。
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出現在這裏的,但他清晰地感覺到心裏一直繃著的弦斷了,就在他看到杜箬那一眼的時候斷了。
天知道,這時候他多麼需要她的安慰,可又多麼不希望她出現。
“杜箬,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看你,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但是你不能一直這樣勒住自己,會出事的。”她太了解喬安明了,表麵越平靜,內心越洶湧,更何況任佩茵對他而言,是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
“跟我下山吧,你看都開始下雨了,一會兒雨大起來,山路不好走。”她依舊勸,聲音都不敢多大。
喬安明睨了她一眼,用手將她往旁邊輕輕撥開一點:“你先下山吧,讓我一個人在這裏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