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

以廣州之名突然,在匆忙與繁雜的事務中,我就會被一股洶湧而至的情緒,確切地說是一種渴望,拽住了手腳、拽痛了神經,我要頃刻叫停其餘的事情,跟著這股渴望拖拉著手腳往回走,走回那種叫做無用而無由的反省裏:空靈無著的玄思、縹緲曼妙的冥想、痛切的追問、湧動的感傷、思接千仞萬裏的牽動,等等,回到這一切當中,我似乎才能從不堪負重的種種現實的催逼中,從功利索求的無聊和忙亂中,緩一緩勁,恢複一點元氣。

我仿佛是在這種突如其來的棒喝中,驚醒過來,回過神來,從營營擾擾的糾纏中,脫身,轉向,向著那個有魂兒守著的自己奔跑。

也許,這就是我的掙脫,也同樣是我的回歸,並且越來越無可救藥地耽於這種處境與書寫的絕症,而這種返回,才讓我得以逃脫被過度世俗的生存同化的危機。作為一種解救,我任由自己被這種不合時宜裹脅而去。

米蘭·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寫下:“我們常常痛感生活中的艱辛與沉重,無數次目睹生命在各種重壓下的扭曲與變形,平凡一時間成為了人間最真切的渴望。但是我們卻不經意間遺漏了另外的一種恐懼——沒有期待、無需付出的平靜,其實是在消耗生命的活力與精神。”

所以,為了激情與渴望,我寧願承受,寧願被玄思冥想挾持,寧願為追問與反思耗散,任何一種方式都是生存,既然如此,就看對自己,尤其是對自己的願望是否具有意義,是否離夢想走近了一點點,如此一來,所有的守候與付出都是值得的,是因我心飛揚,依然葆有活力、葆有衝勁,依然有著上路、出發,有著麵對的熱情與幹勁。

是的,別無選擇,臨近快知天命之年,我深知這番表白對自己內心溫慰的意義。

構想著寫這麼上下兩部書名和內容都有關聯的散文的時候,在紛繁的語彙裏,這兩對詞組被我握住:相遇或者錯過,情語或者諾言,我的心竟有一陣不能止歇的顫栗,一種溫暖的哽咽從咽喉放射狀地向身體各處蔓延,我甚至能掂量出那種溫情與偏執的分量,整個編撰過程,也一直處於被這種情真意切所激動的狀態中。

是的,那就以廣州之名,再一次從我的廣州開始。在做這樣一個不無艱難的堅持時,我比以往更強烈地領受到了那種張力。

我開始想像著緣此或可引發或者激活的一切,如同想像著來自一種真誠的鼓勵與關注的揪心及感動。是因從此啊,所有的感應都和我有關,和內心的波動應和著,無礙於形式的拘限,是近在咫尺,還是遠在天涯,我隻屬意於內心情絲的臨風起舞、對月抒懷,如此,一切的遙不可及都如促膝麵對。所以,在俗世裏我寧願活得不那麼靈動、不那麼精明、不那麼得意,而在精神的世界裏,護衛著天性的純良不被浸染,老實厚道和難得糊塗,其實是一體兩麵的事情。

身雖困在方寸之地,心卻往返生生世世。確信因緣果報,這是一個人所能擁有的最大的自由啊!

我不得不感歎歲月流逝的過程裏,冥冥中的規約或者機緣,先前無法尋回或者麵對麵表述的人與事,如同我對廣州書寫的關係,如今都有了順理成章的端倪,造物的鋪排真的有點無由分說,出現的或者消失的,相守的或者遠逝的人與事,都有點無由分說,該來的竟然就來了,該走的猝不及防就走了。二十年前我出第一本書時,那時還是高中生的秀文是自己掏錢買書的讀者,二十年後,突然在一個培訓班的講座後走近前來向我問好,不管相守同行還是相忘江湖,真的相信芝蘭如故,真的相信緣分感應的如影隨形。這世上和你有關的人與事,縱使萬水千山也依然有關,而無關痛癢的,轉瞬而逝灰飛煙滅總是必然的。我隻需敬畏、隻需真誠相待,就足夠了,其他,我無能為力,我原諒自己的力有不逮,然而,我願意傾力而為去珍惜、去侍奉,對人、對事,尤其是對我筆下的文字,莫不如此。所以,一切值得珍視而存留下來的,對我而言,寫下,就是永恒。

就像因偶然投稿而結緣的《散文》雜誌的雅靜編輯,雖是偶爾的相遇相待,雖沒謀麵,但交流的話語卻字字入心,她在郵件裏寫道:“我想正是因為你不入圈子,不屈從於種種規則,才最大地保持了自己的風格。我認識很多不入圈子的作者,他們的作品大多有沉澱,且有獨特的氣質。可惜的是,這種純淨的氣息,現在已經越來越少了。繼續堅持下去吧,雖然苦,但是文學需要你們這樣的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