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2 / 3)

小燕子回了聲“是”,心事重重的正要出船,一看綿億自己在角落玩著,又過去牽了他一起。

未曾想到,永琪竟沒走,還在船頭等著,他負手而站,翩翩玉立,皇族從小培養的儀態不允許他彎一點腰,一眼過去是那麼賞心悅目。

他一回頭,小燕子想起太後剛才的話,眼圈控製不住紅了,拚命忍著淚。

永琪見她牽著綿億,表情很晦澀,似乎又恨又愛的。

兩人都不說話,念慈像一條線,又把他們牽了起來:“阿瑪,額娘,蕩秋千,蕩秋千!\"

永琪終於開口了:“去岸上吧。”說罷讓小燕子和綿億先走,好在後護著他們,然後再抱著念慈上岸。

他們一人一隻手掂起孩子,使勁讓孩子蕩到最高,直到兩個孩子盡興。

兩個孩子都玩的很開心,尤其是綿億,滿足的不得了,抱著小燕子:“皇額娘,太好玩了!下次還讓皇阿瑪陪我玩好不好?”小燕子蹲下去,笑著刮刮他的鼻子:“好呀。”

永琪招手讓四大才子過來,說道:“綿億,帶著妹妹去找思京哥哥他們玩吧。”

兩個孩子被四大才子領走,隻剩他們,微風徐徐,楊柳依依,沿河夜景如畫,兩人都無心觀賞。

小燕子揉著發酸的胳膊,欲言又止的低頭。

永琪拉過她那隻胳膊,細細的替她揉起來,他的手骨骼修長,揉起來力度剛剛好,她肌膚發熱,一點也不覺得酸了。

她真想抱他,可來回逡巡的侍衛,讓她放棄了,試著和他說話:“你昨晚沒睡好啊?”

永琪一隻手都握不滿她的手腕,皺眉:“嗯。”

小燕子暗罵自己明知故問,卻又不自覺的問著廢話:“那你今天好好吃飯了嗎?”

“吃了。”永琪隻回答,但不主動續話。

“噢,”小燕子不知道說什麼了,硬著頭皮小聲嘟囔著:“玉佩不是我放的…我不知道怎麼在床頭。”

永琪點頭,臉色好了些,手上揉的愈發溫柔:“哦,那是我誤會了。”

小燕子以為他不信,又急著保證:“真的!”

“我信,”永琪不像生氣或敷衍,很認真的看她:“今天要不是碰見了,你準備什麼時候找我?”

小燕子也不明白自己的膽怯,含糊地說:“等你不忙的時候吧。”

永琪忽的鬆開她,冷笑了一聲:“我有不忙的時候嗎?”

“那…那…”小燕子張不開嘴。

永琪抬頭盯緊她,直問:“那什麼?”

小燕子偏頭,回避他的目光:“那你再忙,也要回家吧。”

“你要我回家幹什麼,看你封閉自己,把我當個外人嗎?”永琪因她的回避更加心痛:“你每一次把自己封閉起來,都和我有關,可是每一次,你都不需要我,你可以自己走出來…你舞劍舞的那麼自信,你能麵對月亮了,是啊,你是小燕子,怎麼都打不倒的小燕子,勇敢的小燕子,沒了我也可以活的很好的小燕子,我愛這樣的小燕子,可我不懂,你對我…為什麼總是退步?”

小燕子被他一句一句說的徹底愣住,她完全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永琪輕輕抱住她,心貼著心,索取她的體溫:“小燕子,我在努力走近你,可是隻有我努力是不夠的,我請求你飛快一點,再離我近一點吧。”

思黛奉小燕子之命,查玉佩突現之事,永琪同樣吩咐她細查。由於畫顏身邊的玉兒在南巡前經常送綿億出入坤寧宮,再加上畫顏最有動機和能力去做這件事,她的首要懷疑對象就是畫顏,象征性的查了查當天去過鳳船的內務府的人,就帶人直奔畫顏那裏。

畫顏很大方的讓她盤問手下,還囑咐全力配合。

思黛先是問了玉兒,又將其他人挨個細問了一番,回答全都嚴絲合縫,能夠相互佐證,並沒有破綻,但她瞧畫顏勝券在握的樣子,疑慮更重。

畫顏看在眼裏,軟中帶硬的說:“嶽大人,你今天務必替皇後娘娘問清楚,查這一次,以後可不能了!本宮一向治下嚴謹,從來沒有錯失,不像別人混亂,如果三番四次受人懷疑,會寒了奴才的心,算本宮這個貴妃沒本事相護,也就管不了後宮事了,隻有向皇上請罪!”

她第一次對思黛說話如此強勢,思黛心知她說的也有道理,她必須維護貴妃尊嚴,否則無法統轄六宮了,但更深層原因恐怕是,她針對的是自己背後的小燕子,帝後不睦,讓她不自覺抬高姿態了。

思黛不能跟她撕破臉,將事鬧大,因此賠笑,卻話裏有話:“貴妃娘娘,皇後的事皇上是最關心的,我隻是奉旨辦事,請您見諒!”

“哦,原來是皇上讓查的,”畫顏先是恍然大悟的微笑,語氣完全軟了下來,又貌似好奇的問:“這玉佩有什麼問題嗎?小小玉佩,皇後宮裏錯拿錯放了,一時不留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必大張旗鼓,連皇上都要關心?”

思黛本欲敲山震虎,回她“誰知道是錯拿錯放,還是別有所圖”,但此話在腦子裏轉了一轉,又覺得不妥,唯恐被人套了話,於是輕描淡寫的說:“皇後宮裏的事,皇上哪有不關心的?擔心皇後的安全嘛,依我看啊,也就是錯拿錯放了,宮女膽子小不敢承認而已,”她頷首行禮:“娘娘,我這就告退了。”

畫顏微笑不減,目送她離開。

回去後,思黛便馬不停蹄叫秦嬤嬤商量。

畫顏的話突然提醒了她。

思黛問道:“既然這玉佩能讓皇上皇後起齟齬,說明是有些來曆的,放的人一定是知道詳情,才會在這上麵動腦筋,也許我們可以從來曆入手查,嬤嬤,這玉佩到底什麼來曆?”

“我也不清楚,皇後對這塊玉佩避之不及,好像皇上很介意看見,但她又不讓扔掉,囑咐我好好收在庫房,外麵人隻有玉兒去過一次庫房,幫忙放置貴妃送給小公主的東西,那時候我們在收拾南巡的行李,東西都翻了出來,庫房很亂,很可能就被她發現了,偷拿後一路帶過來尋機生事,“秦嬤嬤同樣懷疑翊坤宮,但亦有不解:“不過我問了坤寧宮的侍衛和宮女,的確沒見她來過鳳船。”

“玉佩出現那一日,玉兒被貴妃派去姨母家送東西了,有不在場的證明,事實上翊坤宮的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光問是問不出什麼的!”思黛思索道:“連您都不清楚玉佩的來曆,可見這個人神通廣大,雖然貴妃表現的像什麼都不知道,但我直覺一定和她有關,貴妃在後宮呼風喚雨,就算不派翊坤宮的人放東西,隨便派誰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可那天出現在鳳船的人,除了坤寧宮自己人,就是內務府的,內務府隻有總管太監領著幾個小太監來送東西,根本接近不了皇後的臥室,那麼隻有一種可能,坤寧宮的人被買通,說謊了!”

秦嬤嬤一驚:“坤寧宮外麵的侍衛都是皇上親派的禦林軍,看見什麼不會隱瞞的,宮裏麵明月彩霞走了之後,除了我和四大才子、月月這些最親近的,也就是外圍的那些宮女,她們都是我親自調教出來的,在坤寧宮當差時間長了,人品也都端正,否則我也不能留,難道真是哪個丫頭粗心錯拿錯放了?”

思黛慧眼如炬,知道如果出了內奸,秦嬤嬤會很丟臉,委婉的說:“嬤嬤,我知道你護丫頭們,不願懷疑自己人,但是皇後的安全更重要,我們不能疏忽,無緣無故拿了庫房裏的玉佩,又無緣無故放在皇後枕頭下,做什麼呢?顯然居心不良!”

秦嬤嬤頓感羞愧:“思黛姑娘說的是,看來也隻有坤寧宮的人有機會做這件事,我會暗中細查的。”

思黛點頭道:“請嬤嬤重點查查,玉兒在坤寧宮的時候和誰熟絡。\"

晚間又下了驟雨,龍船在點點漣漪中悠悠北上。

外麵是水霧濛濛,煙雨如畫,但船內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奉天快馬加鞭的臣子來報,當地一個村莊爆發了鼠疫,已經釀成“闔家盡斃,十室九空”的慘狀,並且疫情還在擴散,每天高達上百人死亡,眾臣正在激烈的討論要不要封鎖消息和疫區,意見分歧相當之大,甚至有人提出,舍小保大,將整個村莊全部焚燒,不留活口。

在場人無不驚駭,但也知這是防止鼠疫擴散最快的辦法。

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永琪,他的態度才是決定性的。

永琪愁眉緊鎖,暗中手指在椅子上紛亂的點擊著,他的一句話關乎著無數條人命。

良久,他兩根手指敲定桌麵,終於艱難的蹦出兩字:“不行,”他掃視眾臣:“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不要忘了朱明王朝的教訓,讓生者隻能等死,上天必會降罪,他們的絕望是對大清最深的詛咒。”

隨後他起身踱步片刻,迅速說道:“你們聽著!第一,封鎖疫區村莊,嚴格控製人員流動,但不要封鎖消息。不要怕引起恐慌,消息是瞞不住的,百姓不知情會更恐慌,公開消息,讓更多的人防範起來。第二,重金招募全大清的大夫,前往疫區救治,查感染源頭,研究治疫藥方,隻要因鼠疫而死的大夫,享陣亡烈士的待遇,給他們的繼承人發放津貼,治疫有功者,朕親自接見,以國士待之!第三,先從國庫撥款一百萬兩給奉天,減免疫區稅賦,開設臨時粥廠,發放治病藥物,全力保障疫區的民生。

戶部,你們製定詳細治疫方案報給朕,軍機處和六部必須全力配合,人命關天,你們都給朕當成第一要務對待!誰敢在這上麵懈怠,朕立刻革了他的烏紗帽!”

眾臣齊聲拱手“嘛”,但心裏卻各有考量,革新派定了心,認為這才是天子正道,士氣大振,守舊派認為皇上行事總突破常理,這樣不知會有多少官員和財物搭進去,太過冒險。

一大臣稟道:“京城離奉天近,安全起見,請萬歲爺暫緩北上,待疫情有所緩解後再出發。”

永琪想了想道:“可以走慢點,但不能停滯,否則會引起更多恐慌。大清入關以來,每逢大疫,朝廷無非是發點救濟糧和棺材錢,應對的很消沉。天災固然可怕,但事在人為,僅僅靠幾個勇士打贏瘟疫是癡人說夢!朕要以舉國之力重視起來,愛卿們要是為朕著想,就盡心盡力,趕快行動,消除疫情!”

守舊派心知皇上極有個性和主見,敢作敢當,確實也做出了成績,他既然這樣說了,輕易改變不了其想法,隻得紛紛應聲,退下。

永琪留了一些大臣和太醫,調出以往疫情的材料,又細細商量對策。

人群恭敬散去,結束已經是大半夜了,雨停了,空氣濕濕的,他被那些生生死死壓的透不過氣,肩上的擔子又沉又重,他想短暫的逃離,出了龍船吹吹風,望了望鳳船的方向,燈是熄滅的,一片寂靜。

他現在回家,小燕子還在等他嗎?

他不確定了。

他好像連一個可逃離的地方,都沒有了。

白天想和她好好說會話,又被國事纏身,她的眼睛裏明明是不舍得,卻隻能大度的看著他走。

他給她的時間太少了。

少到她不得不理解他,體諒他的辛苦,少到所有人都在教育她做個賢後,小燕子有強大的自愈能力,寧可凋落在狂風暴雨中,也不會丟了她的天真善良,當然對他到達不了的愛,抱以尊重,所以他知道,她從沒真正怪他,她隻會怪自己,怕自己的鋒芒傷到他,冷靜的遠離他療傷。

這樣克製的小燕子,他愛到欲罷不能,連她轉身的冷漠都讓他著迷。

可是他也愛自私、對他發脾氣、有血有肉的小燕子,而他正在親手毀著這樣的小燕子!他怕這樣的她抵禦不了深宮的爾虞我詐,他怕他的愛再次成為奪她命的利器,他怎能無處不在,保護他用心血澆灌的花朵?他不在的那些時間裏,她有了危險怎麼辦?他還怕,小燕子有一天厭倦了複雜,舍他而去。

他明白自己相當可笑、貪心,無論理智的,感性的,什麼樣的小燕子他都愛,他都怕,他撕扯著小燕子,撕扯著自己,來來回回的矛盾困著他,讓他走走停停,不知所措。

他想小燕子也是這樣矛盾,他們依靠的隻有無所不能的愛,可小燕子究竟愛他到什麼地步,跨越過生死,他猶不知足,那或許是回饋的本能,最難的是--跨越過自我。

她能嗎?

想著想著,他甚至怨恨上天,為什麼在他生命中出現這樣一個人,讓他連呼吸都仰仗?

身後幽秘的玫瑰花香蕩漾的飄過來,隻是多了些濃鬱。

永琪的心撲通撲通跳,幾乎就要跳出一片天地,豁然開朗,嘴角已經壓不住的上揚,迫不及待的轉身,看見來人,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

這個時候,他的小燕子在哪裏?

畫顏被他的失望刺痛了一下,連她精心妝扮的美麗也無處安放,笑容格外苦澀:“皇上,臣妾來給您送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