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之歌 下 篇 27
我們下了火車,現在你們跟隨我回家。我的父親,他比我上次離家時像老了十多歲一樣,這期間才隻不過三個月而已。父親細細地把我看了又看,似乎不認識我,父親笑了,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他的愛女終於像個人樣了,那讓他心如刀割讓他憂心忡忡的瘦骨嶙峋的怪物,終於是一去不複還了。他久久地摟住女兒,那是失而複得的無比歡欣哪,他的女兒從死亡線上掙紮出來,又健康活潑地出現在他麵前,真是天大的喜訊。可是女兒無顏麵對,這個女兒啊,她是殘酷的命運之手持著匕首捅在雙親身上的一個血淋淋的無法愈合的深深傷口。十二歲以前那淘氣叛逆的童年就讓他們麻煩不斷,今天是某個被女兒和方幽捉弄欺負的小朋友的家長找上門來,明天又是某個跟女兒吵架被女兒吐了口水的大人來告狀,最通常的麻煩當然是張美麗,她三天兩頭請家長去學校,還在外傳言說父母袒護我嬌縱我,說什麼有其父必有其子。十六歲那年對我的父親是最大的打擊,那種傷害幾乎致命。他心愛的女兒,正值二八芳齡,卻把身體獻給一個三十多歲奇醜無比的男人,而且還揚言哪怕踩著父親的屍體也要嫁給他,這對於一個摯愛女兒的父親實在是莫大的不幸啊!第一年高考落榜,被調劑到邊遠的大西北,女兒整日茶飯不思愁眉不展,父母也跟著愁呀。去蘭州未及半年,忽然在不征求父母意見的情況下自作主張退學跑了回來,父母是既震驚又擔憂,然而都沒有責怪她,還馬上給她聯係補習事宜。可是她又不肯去讀,她久久不能從蘭州那場事件裏拔出來,整個人絕望透頂,痛不欲生,天天在家裏哭泣,她哭,父母也跟著哭。後來好不容易去讀補習班了,並且考取了w大學,可是又中了邪一樣沉迷於骨感美,不肯吃飯,父母親眼看著女兒一天天瘦下去,一天天失去光澤與活力,變得像個活僵屍,他們怎麼受得了!她在w大學軍訓期間終於病倒了,做母親的甚至老遠地趕到w大學親自去照顧她,母親啊,苦苦地懇求她吃東西,特意在菜館點了一條魚,在母親的一再懇求下,這個鬼迷心竅了的女兒才勉勉強強動了一兩筷子,心裏還在想著母親走後瘋狂節食。再後來,忽然又傳來女兒瘋了的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母親又一次風塵仆仆趕到w大學,親自領受了女兒裝瘋賣傻的折磨,可是這個可憐的母親,當時還對著裝瘋的女兒說,姝姝,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一定要讓你好起來,無論你怎麼瘋癲我也不會灰心,我一定要耐心地幫你,一定會喚醒你的。那個心裏清清楚楚的女兒聽到這些話,心都滴血了。現在,女兒神經正常、身體健康地回來了,父親終於開了笑臉。然而母親在一旁還是愁眉苦臉。是啊,這是天底下最苦難的父母,他們的苦難怎會到頭,回來後的女兒,又給他們帶來了新的折磨,他們那內心裏擠滿了各種魔鬼的女兒身上又誕生了一個新的猙獰的魔鬼——暴食綜合症。
我那可憐的雙親啊!一個人宿命中所有逋逃不了的悲劇與不幸,所有必須要流的淚水要發出的悲鳴,所有潛伏的罪孽與報應在他們生命中都源自一個穴口,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