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風穀無赦救無我(2 / 3)

這是使劍之人以氣馭劍的功力顯露。

沙無赦微笑道:“十年不見,大師的劍術何止是爐火純青,令本王汗顏,因為回疆的俗務,我幾乎荒廢了所有的功夫。”

無我和尚聞言道:“沙王爺,你太謙了,適才你落進沙穀的那份功夫,簡直如履平地。”

沙無赦忙道:“借著風勢而已,久居大漠,對於此地的風向風力,倒是摸得還算清楚。”

無我和尚微微點頭。

但是,他左手劍迎麵一揚,口中道:“貧僧魯莽,請沙王爺賜招!”

他的人並沒動,但是,山嶽一般的沉穩、山嶽一般的鎮靜、山嶽一般的莊嚴,卻不是一般庸手可及的。

沙無赦怎能看不出?

他心中不由嘀咕起來,自料,無我的功力,不是自己可以打發的,比十年前的司馬駿,何止超過一倍以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沙無赦將虛置胸前的紫玉橫笛陡然下壓,緊接著突的向上一掃,口中又道:“大師,看招!”

玉笛迎風發出一聲清嘯。

不料——

無我依舊沒動,毫不著意的道:“沙王爺,貧僧雙目失明,無從看招,不過,你口喊看招,隻是虛晃,敢莫是存心要讓我這殘廢人一招?”

原來,沙無赦所叫的“看招”,卻是虛張聲勢,其實隻是將橫笛掃個圈圈而已,竟被無我一語道破。

沙無赦反而不好意思的道:“在大漠我乃是主位,還是請大師先賜招吧!”

“好!”無我和尚的聲音乍出,手中“冷金風雷劍”果真挺鋒而前,虎撲一式,直取中宮。

這一招看來平淡無奇。

但是,包羅著九種的變化,可挑可削、可點可刺、可劃可揮、可戳可拂,又可以下劈,這九種變化,事先完全看不出端倪。

而且,看慢實快,妙到毫米。

沙無赦心存顧忌,猶恐玉笛受損。

因此,他不敢硬接,橫笛護住中宮,人也飄身斜移,順著力道側跨三步。

可是,無我的身影,一晃即已到了身側,相距不足五尺,探臂可及。

沙無赦不由一驚,急忙抽身電閃。

無我的身形,如鬼影一般,像是沙無赦的影子,毫不放鬆。

兩人如磁石吸針、琥珀引芥,走馬燈似的,在回風穀底不分前後的追逐。

到後來,不但分不出誰先誰後,隻見兩個黑點,曳起風沙幻化成一個黃沙色的圓圈,旋轉在穀底。

不時一聲清嘯,也分不出是誰所發。

隨著嘯聲,必然有一聲極為輕微的脆響。

那正是劍、笛接實所發出的互擊之聲。

真是一場罕見的龍爭虎鬥,但是,隻有沙無赦與無我和尚兩個人的心中明白。

這種“靜靜的”較上勁,隻要兩人之間誰有半點破綻,誰就會七步流血葬身大漠的回風穀中。

過了盞茶時分。

兩人已經分不出招數。

須知,這兩人算得上是當今一流高手,纏鬥在一起,誰也不能抽身,尤其在像旋渦眼般的沙山穀下,不分出高低,誰也沒有抽身一走的機會。

所謂分出高低,也就是兩人之中,必定要有一人犧牲性命。

沙無赦手中玉笛舞得灑水不進,腳下快如流雲。

無我的劍更是攻守有序,連綿不絕,腳下麻靴帶起細沙,整個人如在朦朦霧中。

笛聲咻咻!

劍影翻翻!

忽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一陣極為細微之聲不絕如縷,而且,聲音有漸來漸大,沙沙之音,愈來愈響。

沙無赦突的大聲叫道:“大師,快!快!快騰身提氣,上衝,全力上衝!”

他口中喊著,人也像元宵節的花炮,平地拔起丈餘,一式“鶴鳴九霄”,在虛空之中,雙腳連連互相撞碰,借力上拔。

沙沙之聲,已變成嘩啦不停。

沙無赦人在空中,忽然又頭下腳上的向穀底瀉下,口中叫道:“沙河泛濫,大師,快!快!”

嘩啦之聲立刻大了起來。

呼!呼!轟!轟!轟隆!

雷鳴般大響,又像海嘯一般。

原來,回風穀四周的沙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江河倒瀉向穀底瀉流下去,陣陣沙浪,竟像怒潮洶湧,驚濤澎湃,滑向穀中。

沙無赦本已見機在先,原可從穀中衝出來。

但是,他料定無我不知道沙山傾瀉的厲害,也沒有這種經驗,因而,空中折回,再次向無我告警。

可是已遲了一步。

無我和尚的大腿以下,已被快加奔雷的流沙埋掩住了。

沙無赦顧不得自身的危險,長舒猿臂,堪堪抓住了無我和尚的寬大僧衣長袖,猛提全身之力。

他一邊口中叫道:“大師,提氣上騰!”

武家的運氣聚力,先要心神寧靜沒有外來的騷擾,一旦氣不定神不閑,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無我和尚心理上全無準備,突然之間四麵八方如天河倒瀉的流沙漫天而下,使他出乎意外的大吃一驚。

隻一刹那的功夫,自己已陷入沙中,不由魂飛魄散。

他耳聽沙無赦的呼叫,又覺一隻大袖被人提著向上,料定是沙無赦在危急中舍身相救。

驚慌失措,既慚又愧。

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兼而有之,心神如何定得下來,功力如何凝聚?

沙無赦憑著單手拉住的無我和尚越來越重,一隻手已覺吃力,眼見四麵的沉沙越來越凶,不由大急。

最危險的是腳下無處著力,還要一個勁向上衝。

於是,他拉緊僧衣的一隻手猛的向背後一甩,隻好將無我背在背上,吃力的雙腳借力,奮力向上。

呼——

一聲奇大無比的風聲呼嘯。

整個回風穀,轉眼之際變成了平地,填滿了細沙的平地。

隻是毫厘之差,沙無赦與無我和尚就被沙浪埋入穀底,屍骨無存。

沙無赦已是汗水淋漓、氣喘噓噓,將背上的無我輕輕的放了下來,不由道:“天啊!好險!”

無我和尚雖沒有昏過去,但他滿頭滿臉,全身都是黃沙。

並不是無我的工夫比沙無赦差,隻因,回風穀的沙山突變,乃是沙漠中常有的事,沙無赦在心理上並不是突然。

再說,無我雙目失明,四麵都發出驚天動地的崩塌雷聲,總有不知如何是好的壓迫感。

更何況,眨眼的功夫,自己雙腿就被浮沙埋住了,這一驚慌,乃是人的必然反應。

最重要的是,自己原是要找沙無赦麻煩的,倒過來沙無赦卻救了自己的命,這滋味最是不好受。

無我從沙無赦把他放到地麵上起,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愣愣的躺在沙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真是即惱又氣,即怒又愧。

沙無赦見他不言不語,還以為是被狂風卷起的沙浪打傷了內髒,急忙探手用食中二指虛按在無我和尚的腕脈之上。

沙無赦一麵試探無我的脈搏心跳,一邊說道:“大師,你……

你沒有受傷吧!”

無我和尚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挺身坐了起來,問道:“這是大漠的怪現象,還是……”

“哦!”沙無赦道:“時常會發生,這因風力風向而起,或大或小不定,回風穀就是如此形成的。”

無我和尚不由長長歎了口氣道:“造物力量,實無可估計,唉!

人,怎麼能與天爭哩!”

他是有感而發,說完,人也站了起來,撣撣身上的積沙,合什當胸道:“沙王爺,貧僧先前其念未除,尚請勿責,就此告辭!”

沙無赦道:“大師,何必去意太急?”

無我道:“貧僧有兩事未了,耿耿於懷,十年來未曾稍釋。”

沙無赦道:“可否見告,是那兩件事?如有需要我代勞之處,沙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從頭沒笑過的無我和尚,總算苦苦的一笑道:“一件就是到大漠來拜訪你沙王爺,打算……唉!”

他說到這裏,長長的歎了口氣,才接著道:“而今,總算是了結了,如此結局,貧僧從來沒想到過,這陣風沙,使貧僧心中之結,忽然解開來了。”

沙無赦聞言,也不由一笑,道:“哦,這一件我是真的無法代勞,請問另外一件是……”

無我看似十分平靜,但卻一字一頓的道:“拜訪常玉嵐!”

沙無赦不由一愣道:“大師……”

“沙王爺。”無我和尚不讓沙無赦說話,緊接著道:“我佛賜緣,必再相見,貧僧告辭!”

語落,大袖飄飄,人已在十數丈之外。

沙無赦心知勸也無用,不由呆呆的目送無我身影遠去,倏然一歎道:“十年歲月,還改變不了人的天性,真乃山易改,性難移!”

血紅的太陽,像一個大火球,沙漠中的旭日,完全像中原的日落景色一般。

又是一天的開始。

升火取暖或炊煮的煙,不但烏黑,而且飄升到一定的高度,就會四散開去,無影無蹤。

而這種煙色澤泛青,青中透藍,一縷直線上升,久久不散,也就是平常人所說的“狼煙”。

據說,“狼煙”是拾那山裏時有的“狼糞”,曬乾研成粉末後,加上炭末以及青石藤粉拌合,點燃之後,才顏色發青,聚成一線不易被風吹散。

於是,回紇之人首先采來用做傳遞異族來襲的警號使用,漸漸的為各族模仿。

沙無赦所統率的一族,也是以“狼煙”來做為報警的訊息。

他仔細打量一下方位,狼煙上升之處,正是自己的綠宮。

因此,他驀然一驚,腳下提氣凝神,恨不得用盡全身之力,箭般的向綠宮奔去。

綠宮前,一群回族武士,聚做一堆,個個翹首而望,等到發現了沙無赦,不由歡聲雷動。

隻聽他們齊聲高呼道:“王爺回來了!王爺回來了!”

沙無赦打量一下四周,發現並無異樣,可略一省視,不但綠宮的護衛武士一個不少的安然無恙,而且連一絲一毫動過手的打鬥痕跡也沒有。

隻是眾武士一個個臉上的神情十分僵硬,雖是歡呼,但掩不在每個人臉上那份驚慌與緊張的表情。

沙無赦掃視了下綠宮一角那兀自冒著黃煙的狼煙堆,沉聲道:“是誰?隨便點燃了狼……”

“是我!”

沒等沙無赦的話落音,一個陰沉沉的聲音,竟然是從帳中發出來。

話音未落,中帳的麵幕掀起,一並肩跨出了二男一女,排立在中帳門首。

沙無赦一見,心頭不覺一震,表麵上卻十分鎮靜的,淡淡一笑道:“塞外三俠連袂而至,實在是大出本王意外,哈哈!”

他的淡然一笑,正是掩飾內心的驚奇。

“青麵韋陀”白君天扶了扶斜掛在腰際的三棱降魔杵,也咧開厚嘴唇似笑非笑的道:“王爺!你真的那麼意外嗎?”

“當然。”沙無赦道:“同在大漠,雖未深交,早已聞名,最少是本王主事以來,三位這是頭一遭大駕光臨,怎會不意外呢?”

紅娘子拋了一個媚眼,嬌聲笑道:“難怪沙王爺當年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一,果然是超凡出俗,十年已過,風采依舊。”

沙無赦對這塞外三個怪人的為人,知之甚詳,在善善惡惡之間,很難預料,今天突然一齊到了沙王府的綠宮,令人懸疑。

最令沙無赦不解的是,他三人竟然不邀不請,反賓為主的進入綠宮神帳,加上部下焚燃狼煙,事情就透著不平常。

他必定要先弄清楚三人的來意,才好分出是故是友,再作定奪。

因此,他笑容不改,朗聲道:“三位高人連袂而至,必然有所指教?”

紅娘子裴冷翠嬌笑一聲道:“好久未見,特意來討擾沙王爺的羊羔美酒。”

沙無赦焉能看不出她是故意打哈哈,但也不動聲色的道:“那好,綠宮有的是,必定不會讓三位失望。”

“那就好辦了!”

羅家駒手中折扇一收,冷冷的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

“沙王爺!”白君天似乎沉不住氣。

他高叫了一聲,然後接著道:“咱們三個山野之人,在大漠混了數十年,諸多地方都承蒙你關照。”

沙無赦忙道:“白兄,見外了。”

白君天麵色不對,如同罩上一層寒霜,正經八百的又道:“咱們與王爺你一向相處得總算還不錯,雖沒深厚的情份,可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