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進行曲 33
馬天站在柳店前發呆。
杜翠翠去尋找杜小翠了，她說找不見女兒，決不回來。馬天明白杜翠翠說出來，肯定會做出來。可是，她找得到麼？就算找得到，杜小翠會跟她回來？就算杜小翠跟她回來，生活還會恢複原樣子麼？
沒人居住，柳店便顯出了荒蕪。馬天抽出工夫，就來這兒站站，隻有在這個地方，馬天才能聞出柳湖的氣息。馬天一天也不想呆了，要不是攢小寶的學費，他早就離開了。
可是，馬天並沒有在渡假村呆下去。小寶的班主任打來電話，讓他趕緊回去一趟。馬天一聽就急了，問小寶出了什麼事。班主任說，你回來吧，回來就知道了。
馬天收拾了東西就走，沒和任何人告別。他不知小寶出了什麼事，心裏急得快著火了。馬天的目光一會兒落在車外，一會兒落在車內，直嫌車跑得太慢。他知道小寶肯定出了事，不然班主任不會這麼遠打電話給他。小寶性格孤僻，但忍受力極強，在外麵受了任何委屈都不和馬天說，更不和老師說。有一階段，小寶每天寫作業到夜裏一點多，馬天問他，他說是老師留得多。後來，馬天發現他同時替三個同學寫作業。小寶說不替他們完成，他們就揍他。馬天很生氣，問他幹嗎不告老師，小寶低著頭，一聲不吭。馬天找了小寶的班主任，這事才作罷。又過了一段，小寶昏倒在課堂上。馬天被老師叫去訓了一頓，老師說小寶低血糖，是餓昏的。馬天問小寶早點錢哪去了，小寶吭哧了半天，才說被人要去了。馬天問是誰，小寶卻死活不開口。上了高中以後，沒再發生這種事，可小寶依然孤僻，不和任何同學來往。馬天悄悄問過醫生，醫生說這叫自閉症，隨著環境的改變，慢慢會好的。馬天盼著他早點考上大學，甩掉該死的自閉症，這個節骨眼兒上，小寶竟然又有了麻煩。
馬天下了車，直奔學校。小寶的班主任，那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婦女沒有告訴馬天發生了什麼事，而是把他帶到了校長室。原來小寶用刀子捅傷了兩個同學。馬天腦裏滑過杜翠翠的影子，這是怎麼回事？校長說所幸那兩位同學沒有生命危險，但一切醫療費用必須由馬天承擔，並特意強調，是在校外發生的。馬天問，小寶呢？校長說馬小寶也在醫院，他刺傷別人後自殺未遂。
小寶怎麼可能幹出這種事？馬天想，肯定不是小寶的過，他太知道小寶了。
小寶的病房很特殊，門口有一位警察守著。馬天看見警察的那一刻，一股冰涼從腳底湧向全身，他知道小寶已經和大學無緣了。
小寶臉色慘白，軟軟地靠在床上。看見馬天，滾出幾滴淚珠。
馬天不知說一句什麼話，他張不開口，他的嘴似乎被焊死了。他握住小寶的手，使勁地握。
小寶說，是他們逼我的。
馬天說，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小寶說，我上不成大學了。
馬天說，那就別上。
小寶的目光在馬天臉上停留了幾秒鍾，問，錄音機帶回來了嗎？
馬天說，帶了。忙從兜裏掏出來。他想告訴小寶磁帶是空的，可見小寶的眼睛亮亮的，沒忍心說出來。小寶有了心愛的東西，總是這種眼神。
小寶摁了一下放音鍵，男人的嚎叫立刻衝出來，像是決堤的濁水。
馬天的臉驀地一白，他不知怎麼回事，他明明什麼也沒錄呀。
小寶失望地說，這就是天外的歌聲？
馬天奪過錄音機，取出磁帶，幾腳踹個稀爛。眼淚隨著就出來了，這不是天外的歌聲，天外已沒有歌聲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