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湘還未從安夢宮的事回過神來,恍然未覺楚亭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進房間:“娘子,皇上封您為平昌郡君的旨意正式曉諭六宮,已經安排下今晚侍寢!”她急急指揮影言和鶯語:“按宮中禮節,新晉封的女主入要去拜見皇後及各位娘娘。咱們快幫娘子梳妝。”
楚榭端著幾個盒子步入,悄悄拉了拉楚亭的衣袖,齊齊跪倒:“恭喜娘子,您現在是正經女主。皇後娘娘聽聞皇上聖旨,特地賞賜宮裝兩件、簪子兩支。童公公指派我們兩個伺候您,請貴主沐浴更衣,準備迎接聖駕。”說著把手中物品遞給影言,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蘇湘是二十一世紀的人,最見不得古人的跪拜大禮,急忙攙起二人:“兩位姐姐言重了,隻不過是個郡君,切不可如此拘謹。以後咱們就是一宮的人,理應相互扶持。蘇湘初來乍到,以後還要多多倚靠二位。”說著使了個眼色,令鶯語遞上早就準備好的兩個紅包:“依著宮裏規矩討個彩頭,二位姐姐萬莫推辭。”
楚榭楚亭聽她言辭懇切,紅包掂著分量亦不輕,忍不住一喜。相處多日幾人感情漸深,本不必客氣,但想著是蔡府特意準備的,也就不再推辭,依著宮女的禮節謝了蘇湘。
按著蘇湘的出身門第,本不應隻封平昌郡君。但太後大喪按禮不得選秀,蘇湘暫以宮女身份晉封,須得層層加封。好在宮妃稀少,郡君位分雖低亦不失分量,更因著童貫親口推薦,眾妃不敢怠慢,一個時辰不到各宮賀禮便絡繹不絕。
“頭回覲見,貴主若穿著太奢華,恐招人側目,但也不可過簡,不知貴主有何打算?”楚榭打開衣櫃,規規矩矩請示蘇湘。
蘇湘莞爾一笑,起身拉著她的手:“我不過是個郡君,貴主貴主倒讓我心中不安,不若就稱呼娘子,如何?咱們相處時日尚短,但我深知姐姐沉穩可靠,一心為我著想,切莫如此生分。我喜歡那件柳綠的短衫,不知合適不合適?”
宋代宮中等級不若清代森嚴,關係親密的侍女可依尋常家庭習慣,稱呼女主為娘子,以示優渥。蘇湘一來平等觀念甚篤,二來正值用人之際,有意維係感情。即使二人忠於童貫,不可掉以輕心,始終比不明底細的外人強。楚榭推辭幾番便從了蘇湘,同往坤寧殿與諸妃見禮。
皇後王燕瑩出身名門。父親乃是德州刺史王藻,大紅牡丹紋雲錦對襟衫,淺灰碎花細縐長裙曳地,氣度雍容華貴。她淺淺打量蘇湘一眼,淺碧繡百合鑲邊短襖配素白長裙,頭上一支素銀翡翠蝴蝶釵,質地普通卻做工精細,非尋常人家可得。
皇後微笑淡淡道:“蔡郡君果然氣質清新、舉止優雅,與皇上誌趣相投。後宮多些郡君這樣的,皇上想必更加稱心如意,有益綿延子嗣。”
皇後的話本是普通的祝詞,落在鄭明瑤和王洛芷耳中,便成了辛辣的諷刺。她二人本是新喪的大行向太後侍女,早年賜給尚未登基的端王趙佶為侍妾,出身不免低了一頭,才學更是無從談起,誌趣兩字格外刺耳。
鄭明瑤膝下唯有德慶公主,立足不穩,苦心孤詣攻讀詩書討皇帝歡喜,苦不堪言,聽得皇後暗戳痛處,當即皮笑肉不笑插上一句:“皇後娘娘說得有理。可照臣妾看來,最重要還是皇上喜歡,否則就算子嗣撐腰、知書達理,也不見得如何?”
皇後王燕瑩自誕下皇長子趙亶纏綿病榻,恩寵大不如婉儀鄭明瑤與昭儀王洛芷。鄭明瑤此語本是譏諷皇後無寵,隻憑兒子立穩腳跟,又捎帶上了幾月前因誕育皇三子晉封昭儀的王洛芷。
王洛芷聽著皇後和鄭明瑤鬥嘴,卻句句針對自己,不甘示弱嬌笑道:“兩位姐姐說的是,臣妾看著這位蔡郡君像是個有福氣的,或者子嗣恩寵一起占全了也說不定呢。”子嗣恩寵一樣不缺的莫非王洛芷自己,意在提醒眾人她在宮中的分量。
三人相互爭鬥,都拿著蘇湘作筏,一個新封的郡君,任何一方都得罪不起。蘇湘笑容微顯尷尬,盈盈下拜恭聲應答:“臣妾多謝各位娘娘教導。”
皇後輕咳一聲:“蔡郡君今晚初次侍寢,不如先回安夢宮好好準備,改日再來與眾位姐妹敘話。不知眾位妹妹是否還有話囑咐蔡郡君?”
鄭明瑤擺弄著衣角,漫不經心問道:“沒什麼,聽說蔡郡君是蔡元度大人的千金,竟然隻得郡君之位,我們慚愧還來不及,哪還敢吩咐。”
蘇湘咯噔一震:“娘娘言重了,皇上親封臣妾為郡君,可見娘娘在皇上心中地位,臣妾不敢作他想。”蘇湘明知她有意挑釁,巧妙將話題引到皇帝身上,塞住鄭明瑤的口。
鄭明瑤還想再說,皇後語氣漸漸嚴厲:“好了,該讓蔡郡君回去休息了,明日再說不遲。”
眾妃諾諾而退,蘇湘隱隱不安,不知鄭明瑤突然提起叔叔蔡卞是何用意,莫非是聽得什麼風聲,知曉了她和父親蔡京之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