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的利益
1、利益的背後 兩隻狗為爭一塊骨頭打架,打得頭破血流。事後和解,約誓為兄弟,永不相爭。這時又一塊骨頭飛來,他們又馬上跑過去,“汪汪”的撕咬在一起。在骨頭的誘惑下,狗是健忘的。在利益麵前,動物的表現是赤裸裸的,法則簡單,弱肉強食。 生物學家告訴我們:對於動物而言,它們追求眼前的利益而不是將來的利益,即使眼前的利益要比未來可能獲得的利益小很多。但這種被稱為“未來利益折現”的選擇過程,對於人類也同樣適用。 人真是古怪的東西。人有時需要體貼,如同狗和貓需要一隻手對它們的皮毛進行摩挲一樣。哪怕那一種體貼被一眼識破分明是偽裝的,人也還是會覺得非常之受用。區別在於,僅僅在於,狗和貓不能判斷虛偽或真誠,而人能。人不但能判斷虛偽或真誠,而且會以同樣的甚至更虛偽的態度裝出感動的表情接受虛偽。(梁羽生《恐懼》)在利益麵前,人類就像內斂而又瘋狂的少婦一樣,半推半就,惺惺作態。 其實國家之間的利益關係,和動物之間、人之間的關係大同小異:有的以老虎、獅子等百獸之王自居,自覺“維護世界和平”;有的就像蝙蝠,在鳥類裏充鳥,在獸類裏充獸,政治立場搖擺不定;有的打著高貴的幌子,穿著馬甲到處招搖撞騙;有的跟在別的動物後麵,吃別人剩下的;有的喜歡當第三者,破壞別人的家庭關係……動物如此,人類如此,國家亦如此,這才是不變的真理。 小人物的命運和經曆往往染上強勢人物的色彩。這些強勢人物或者是一些偉人,抑或是身邊的強人。這既是他的榮幸,也是一種悲劇。如果這種色彩是自己主動拿來塗抹的,則蓬蓽生輝;但如果是被別人強勢塗抹的,則萬萬不幸了!當然,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哲學,一旦降至生存底線,便會無所畏懼。患得患失是因為有前途,有發展的希望;一個被剝奪的一無所有的人,還有什麼可怕的?還有什麼不敢做的?自古沒有餓死的鬼,隻有撐死的漢,正所謂,我是流氓我怕誰? 國家亦如此。小國的命運多帶有殖民色彩,它們的曆史往往是一部屈辱的殖民史。它們生存在夾縫中,在戰戰兢兢中靠感動過日子,就像案板上的魚肉,等待被宰割、分食的命運。 有個大國、強國做鄰居,是小國非常無可奈何的事情。小國被殖民,往往是一國占領,結局悲慘;大國遭殖民,往往是多國之間因利益相互製衡,“二鷹相爭,兔兒逃脫”,有時反而有一些好處。 一些所謂的大國好像雄性激素過剩“超級好鬥”,一旦被閹割又極其陰毒。它們在戰爭中成熟,它們的曆史需要對手,在不停更換的打擊對象中豐富。它們手中揮舞著金元和大棒,對小國指手畫腳,聽話就給錢,否則就吃老子一大棒。一些小國拿到金元感激涕零,一些則以不給錢就不聽話相威脅,一些則挺著脖子拒不聽話就挨了棒子。 現在兩支逃往境外的國民黨殘軍,正是案板上的誘餌,各方都對它們垂涎三尺,從而引發了一場利益之爭。 1945年國共重慶談判,簽訂了一個《雙十協定》。在毛澤東回延安的當天,蔣介石有一段現已被公開的日記,對毛澤東做了一個評價:“陰陽怪氣,綿裏藏針。”大意是,蔣先生搞不清楚毛澤東的真實想法,所以覺得“陰陽怪氣”;毛澤東表麵謙和,但實際上很難對付,所以說“綿裏藏針”。在這八個字之外,蔣介石接著又寫下了這樣一句話:“吾料其不能成事,終難逃餘之一握也。”民國史專家楊天石解讀說,這句話非常關鍵,說明重慶談判時,蔣先生太過自負了,覺得毛先生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曆史證明,蔣介石的這句話非常具有反諷意味。20世紀50年代已經逃往台灣的蔣介石先生,在重溫這段日記的時候,想必是別有一番滋味,隻好品嚐由自己釀製的失敗的苦酒了。 1949年12月10日,在人民解放軍解放大西南的隆隆炮聲中,蔣介石匆匆離開成都官邸,乘機直抵台灣。至此,號稱擁有800萬軍隊和500萬黨團員的國民黨及其政府,土崩瓦解,徹底失敗,中國曆史翻開了新的一頁。 中國革命的勝利,引起了全世界的震驚。特別是在美國,一場政治風暴隨之而起,從國會、國家安全委員會以至各大媒體,都在質問“國民黨是怎樣倒下去的?”本來,美國政府支持國民黨政權,是明白無誤的,是從未動搖的。單從1945年到1948年,美國就援助國民黨540餘架飛機,69個師的武器裝備,希望國民黨能夠長期統治中國,以維護美國在中國以至在遠東的利益。不料隻經過了三年的戰爭,國民黨竟兵敗如山倒,不得不離開大陸,退守台灣一隅。在這種形勢下,以麥卡錫為首的右翼勢力,向美國政府提出了質詢,並掀起了反共浪潮。首先受到攻擊的是被稱為“三個出賣了中國的約翰”,即範宣德、戴維思、謝偉誌。接著是對傳媒界、文化界、影視界的許多正直人士,由胡佛領導的聯邦調查局進行了審查,有的被稱為“共產黨同路人”,有的被定為“共產黨間諜”。再接著在國家安全委員會聽證會上,麥卡錫等人直接指責華萊士、赫爾利、馬歇爾、司徒雷登、史迪威等人為“親共分子”。在這種紛紛擾擾中,國務院發表了《對華關係白皮書》,對國民黨失敗的原因含糊其辭。但《紐約時報》評論說:“白皮書向人們透漏的信息是,中國並不是被某個陰謀集團出賣的,而是國民黨自己倒下去的。” 在台灣,蔣介石對自己的失敗,更如骨鯁在喉,箭穿於心。離開大陸前,蔣經國慨歎道:“大好河山,幾無立錐之地!且溪口為祖宗廬墓所在,今一旦拋別,其沉痛心情,更非筆墨所能形容。此一切,究竟誰為為之?孰令致之?”到台灣後,蔣介石慨歎道:“我們的整個大陸都淪陷了,究竟我們大陸的這種悲劇,這種浩劫,是誰為為之?孰令致之?”那麼,蔣介石的敗退,到底是“誰為為之,孰令致之”的呢?光慨歎是不行的,麵對撤退到台灣的文武百官、殘兵敗將,蔣介石對失敗做了沉痛的總結。 早在兩年以前,蔣介石說:“自從戡亂以來,我個人每經一次戰役,對於這次戰役的成敗利鈍,無不加以詳細的研究和檢討,而且每一天、每一時刻,我都在研究我們國軍所遭受犧牲的原因。”但據蔣經國敘述,他父親真正思考和研究失敗的原因,是在引退於奉化之後。他說:“三十八年一月二十一日,父親引退,離開南京。回到溪口故鄉之後,父親便開始埋頭研究戰爭失敗的原因,以及重整局勢和改造革命隊伍的方案。”這樣,蔣介石在台灣“複行視事”後,便根據他研究的“原因”,在陽明山舉辦了“革命實踐研究院”,分批集訓高級幹部和高級將領。蔣介石親自主持,親自督導,發表了連篇累牘的“訓詞”。在這些訓詞及其他各種演講中,對國民黨的失敗有痛切的指陳。 首先,蔣介石認為國民黨的失敗,責任在於“國人”。他說:“抗戰以後,我確信可以在兩年之內,削平匪亂。不幸個人的主張,不能取信於國人。由此之故,在國內外種種阻力下,剿匪軍事受到了挫折。”蔣介石認為,“戡亂”以來,“軍民風氣囂張,國家紀綱掃地,黨不成其為黨,軍不成其為軍,國民不成其為國民。”而“風氣囂張”的原因,又是因為學校教育不良,“教不成教,學不成學,師不成師,弟不成弟。所謂校風校規,掃地殆盡;師道人格,蕩然無遺。卒致今日國破家亡。”蔣介石的這種分析,黨政軍學,無一幸免。總之,似乎是天下國民都辜負了他。 其次,蔣介石認為,國民黨的失敗,在於國民黨本身的腐朽。他說:“抗戰勝利以來,我們一般同誌精神墮落,氣節喪失,把本黨五十年的革命道德精神摧毀無餘。甚至毀法亂紀,敗德亂行,蒙上欺下,忍心害理。”他說:“我們黨和團的組織複雜、散漫、鬆懈、遲鈍,黨部成了衙門,黨員成了官僚,在社會上不僅不能發生領導的作用,反而成了人家譏笑侮辱的對象。”他甚至氣憤地說:“自抗戰以來,本黨在社會上的信譽一落千丈,我們的革命工作苟且因循,毫無進展。老實說,古今中外,任何革命黨都沒有像我們今天這樣的沒有精神,沒有紀律,更沒有是非標準。這樣的黨,早就應該被消滅淘汰了。”敗逃到台灣的蔣介石先生對自身黨派的批評,雖然隻是泛論,沒有具體指出諸如搜刮民脂民膏的孔宋家族,殘民害民的中統、軍統特務,鉤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上層官吏,但能指出國民黨的腐朽,甚至認為“早就應該消滅淘汰”,也算是一點進步。 再次,蔣介石認為國民黨的失敗,是由於國軍的作戰不力。他說:“目前我們部隊的情形,各長官嫖賭吃喝,無所不為。尤其是賭博一項,相沿成風。共軍的紀律那樣嚴肅,而我們的軍紀如此廢弛,試問這樣的軍隊,怎麼能不被敵人所消滅?”他說:“軍民感情的隔膜,可以說惡劣到了極點。我們國民革命軍原是以愛國救民為目的,而事實的表現,不僅不能愛民,而且處處擾民害民。”過去,對國軍是不可以批評的。早在1946年,蔣介石說:“共黨在國內外大肆虛偽的宣傳,說本黨如何專製,政府如何腐敗,政治如何黑暗,尤其侮辱我們國民革命軍如何擾民,甚至說我們軍官人人都營私舞弊。”到了台灣,他則大講特講“軍不成其為軍”的種種表現,這至少證明了過去人民對國民黨部隊的厭惡,並非“虛偽的宣傳”。在指責國軍的作戰不力時,蔣介石對高級將領的批評尤為嚴厲。他說:“我們此次大失敗的恥辱,不僅是由於一般黨員喪失了革命精神,背叛了革命主義,尤其因為我們多數將領氣節掃地,廉恥盡喪,敗德亂行。”蔣介石曆來提倡“不成功,便成仁”,因而對那些臨戰而未“成仁”的將領特別憤恨,即使是嫡係親信,亦不肯有所寬宥。以湯恩伯為例,他稱得上是蔣介石的心腹愛將,在國民黨敗退前夕,他不僅向蔣介石密告了自己的恩師陳儀,而且幫蔣介石秘密運走了國庫所有的黃金、白銀與外彙,最後將華東地區的國民黨殘餘部隊帶去台灣。所以蔣經國曾稱湯恩伯為“國之幹城”,說:“父親引退之後交我們辦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定海的飛機場建築起來。到了淞滬棄守,湯恩伯將軍的部隊,就是靠了由定海起飛的空軍的掩護,才安全地經過舟山撤退到台灣,而成為現在保衛台灣和將來反攻大陸的一支重要兵力。假使這一支部隊在上海就犧牲了,對於我們重建武力將增加很多困難;乃至我們能否安然度過三十九年(指1950年)上半年那一段最暗淡的時期,也許都成了問題。”蔣經國在這篇文章裏著重描述了蔣介石對湯恩伯的愛護和倚重,但蔣介石本人並不如是觀。1954年湯恩伯在日本病逝,蔣介石發表演說道:“假使湯同誌當時能夠在他指揮的上海保衛戰最後一個決戰階段,犧牲殉國的話,那對他個人將是如何的悲壯,對革命曆史將是如何的光耀。可惜他當時在上海撤退的時候,未能為主義為革命捐軀殉職,卻在五年以後的今日病死日本,雖多活了一些日子,但失去了一個為國家、為民族、為千秋曆史重若泰山而死的機會。”真是天威難測,連自己的兒子也摸不準。 又次,蔣介石把在大陸的失敗還歸咎於知識分子。他說:“我們在大陸的失敗的最大的症結,就是在學校教育。當時在校的青年和教授們,幾乎大半都作了共黨的外圍,成為敵人的工具。”他說:“一般知識階級隨風逐浪,道聽途說,以共黨所好好之,以共黨所惡惡之,以共黨之是為是,以共黨之非為非,就是這樣斷送了我們的大陸。”他說:“一些自命為自由民主主義的人們,直接間接幫助共黨,在政府區域內開展反內戰運動。政府為剿匪的動員,特別是征兵征糧,到處遭受這一運動的阻礙。這些民族的敗類,無恥的漢奸,更利用‘和平’的美名,粉飾其投共投俄的罪行。反共陣營因而動搖,而士氣民心亦為之頹喪。”這裏所指的是1947年在國統區開展的反迫害、反饑餓、反內戰運動,這一運動給國民黨的獨裁統治以沉重的打擊。因而蔣介石每提到這一運動,就發出切齒之聲。蔣介石在大罵一通大陸的知識分子以後,話頭一轉,又指向了台灣:“現在社會上有一種反動分子,像過去大陸的所謂民主人士,假借其民主自由的口號,來搖惑人心,擾亂社會,企圖渾水摸魚,投機取巧,以遂其卑鄙無恥、賣國害民的目的。”蔣介石不斷以大陸知識分子為例,教訓這些“反動分子”。 此外,對於國民黨的失敗,蔣介石還認為是由於美國支持不力。他說:“美國人對我們訓政的必要,沒有深刻的認識,加上共產黨穿鑿附會,惡意宣傳,因此在美國人頭腦中間,造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觀念,就是中國的政治是獨裁的政治,國民黨是獨裁的政黨。”在大陸時,蔣介石對美國使團人員雖多有不滿,但不敢惡語相向。到了台灣以後,越想越氣,便經常開罵。如稱史迪威“不自量力”,“餘為總司令,史迪威隻係餘任命之參謀長,有何權力未經餘之批準,即建議將武器分給共產黨?如何對付中國共產黨,乃餘之責任,彼絕對不能過問。”稱赫爾利為“無知之輩”,“赫爾利對中國一無所知,彼從延安帶來之協定草案,表麵上都是民主、自由、和平、進步等民主國家人士最喜歡聽的名詞,實際上是國際共產主義的基本戰略。故餘對其‘聯合政府’的提議加以拒絕。”在淮海戰役期間,蔣介石曾要求美國出兵援助,被杜魯門嚴詞拒絕。到台灣後,他不敢指名罵杜魯門,隻是大罵“國際姑息分子”。他說:“鏟除共產黨是自由世界的共同事業,但由於國際姑息分子的盲目短視,養虎遺患,遂造成今日之局麵。” 當時來中國的美國使團,大多數人對中國確實一無所知,但是他們可以通過觀察和比較,作出自己的結論。許多美方人員經過比較,特別是通過到延安及其他解放區觀察,得出的結論是:一、“中共雖代表少數,但頗強。”二、“中共擴張其地區,係人民之擁護。”三、“中共占領區人民之生活,較國統區為優。”四、“中共之征兵與稅收,亦較國統區公平。”五、“中共受進步之中產階級擁護,有越封鎖線而逃入共區者。”六、“中共之現行製度,較國民黨民主。”七、“中國之小政黨願托附中共,可以得到保護。”八、“國共兩黨應有政治上之協定,組成各黨派聯合政府。”這些觀點,當然也影響了美國的某些決策。但從根本上來講,美國政府對中國共產黨是從不“姑息”的,中國共產黨的力量也不是在美國“姑息”下發展壯大的。當蔣介石大罵“國際姑息分子”時,杜魯門沒有還罵。若幹年後,杜魯門在其《口述自傳》中說:“蔣軍從來不是良好的部隊。我們把大約三十億五千萬元的軍事裝備,送給了這些所謂自由中國人士,結果,從北京到南京的戰線上,蔣介石約五百萬軍隊,卻敗給了三十萬共軍,共產黨拿了這些軍事裝備,把蔣和他的手下,掃出中國大陸。說實話,他一直都不是個東西。他們曾要求我派出數百萬美國部隊去拯救他,被我一口回絕。蔣介石實在無可救藥,他們的腐敗是與生俱來的,我決心不虛耗哪怕是一個美國人的生命去挽救他。我不在乎他們怎麼說。他們繼續嘲罵與控訴,說我對共產主義軟化,又說我庸碌無知,但我不會屈服於這些指責。對於蔣和他的一夥人,我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的看法,這群混蛋一個個都該關進牢獄裏。” 蔣介石在檢討國民黨在大陸的失敗時,也表現了自責的精神。如在《如何紀念國父誕辰》的演講中說:“在今日紀念國父八十六誕辰的時候,不僅主義未行,曆史垂絕,就是整個的革命基礎,都將要在我們手裏毀滅了。不知道大家對此一殘酷的現實,曾經檢討過沒有?在我個人來說,至少我對總理、對主義、對國家以至對我們的民族、曆史,都是一個最大的罪人。因此我每天無論怎樣繁忙,總要抽出一段時間來,作為反省懺悔的功夫。” 蔣介石在反省懺悔的時候,也積極為反攻大陸、重新奪回政權做準備。就在撤往台灣前夕,國民黨瘋狂抓壯丁,13歲--50歲的壯丁都在強征之列。一些壯丁帶著綁繩往海裏跳,軍人往海裏開槍,屍體像死狗死貓一樣在海浪裏起伏。船極度超載。碼頭解除封鎖後,大批前來尋找父兄、丈夫、兒子的婦女瞬間湧來:有的拿香祈禱,有的跪在海灘上拜,哭喊,哀求,詛咒,聲聲可聞。 從1949-1950年間,大約二百萬人大遷徙去了台灣。在軍營裏,他們白天出操、上課、訓練,傍晚則思家痛哭。當時處處貼著這樣的標語口號:“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國民黨政權瘋狂叫囂著,時刻準備著反攻大陸。 1950年,亞洲局勢風雲突變,6月25日,正當李國輝殘部與緬甸政府軍在大其力鏖戰之際,朝鮮戰爭爆發了。美軍出兵朝鮮半島,緊接著中國人民誌願軍跨過鴨綠江抗美援朝。美國派海空軍協防台灣,給予蔣介石軍事和經濟援助,使蔣介石政權又起死回生。在這種波譎雲詭的國際形勢中,東南亞在亞洲戰略中的重要地位日益凸顯。逃亡越南的三萬餘國民黨殘軍和打敗緬甸政府軍的李國輝殘部,也日益浮現在美國和蔣介石的視野中。 朝鮮戰爭爆發後,美國方麵積極籌組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部隊,力圖使戰爭國際化。1950年9月,美國海軍少將厄斯金(Graves B. Erskine)率領“東南亞軍援顧問團”訪問泰國,其使命是努力爭取泰國參加聯合國軍。滯留曼穀的李彌獲悉厄斯金來泰後,通過台灣當局駐泰武官陳振熙與厄斯金取得聯係,兩人先後三次進行會談。李彌主動提出率所部國軍反攻雲南,牽製共軍軍力,減緩美軍在朝鮮戰場的壓力,同時希望美國方麵給予援助。厄斯金認為利用這支國軍殘部牽製中國兵力是一個不錯的選項,表示願意提供武器裝備和經濟援助。 中國人民誌願軍入朝參戰後,美國在戰場上陷入被動。11月5日,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政策協調辦公室根據厄斯金提供的信息,向杜魯門總統遞交了一份“白紙方案”(Operation Paper,台灣檔案稱之為Operation G)。這一方案的中心內容便是支援緬北的國軍殘部進攻中國大陸,牽製中國兵力,以緩解美軍在朝鮮半島的壓力,同時阻止共產主義進入東南亞。美國政府內部對這一方案有不同看法,但杜魯門總統表示支持,撇開國務院批準了這一方案,並要求中情局秘密加以實施。按杜魯門總統的想法,武裝在緬甸的國軍,使他們成為緬中邊境(由西藏到泰國)堅固的屏障,“顯然是解決的辦法”。自1951年2月起,中情局在泰國政府的協助下,通過曼穀情報站,在曼穀設立了一家 “東南亞國防用品公司”,負責向國軍殘部提供武器裝備。 美國建議蔣介石借中共出兵朝鮮時,武裝這支殘軍部隊,在中共背後插上一刀,南北夾擊新生的中共政權,乘機反攻大陸。台灣當局對曾經被忽視的這支殘部也重新加以審視,認為他們不失為一枚與美國討價還價以爭取美援的籌碼,一旦他們在雲南得手,還可以使那裏成為反攻大陸的基地,因而決定加強對他們的援助。 於是,蔣總統便火速把入緬殘軍李國輝的上司李彌,從冷板凳上放下來,賞了一頓臭罵和一個熱瓜瘩(山東方言,一種麵食。作者注),親自委任他為“雲南人民反共救國軍總指揮”和“雲南省政府主席兼雲南綏靖公署主任”兩個頭銜,讓他立即前往金三角,召集部隊,建立反攻大陸的前沿陣地。1951年2月,台灣“國防部”在美國中情局的協助下,也從高雄經海路將一批武器裝備運抵曼穀,再經由泰緬邊境送交國軍殘部。
2、老李將軍時代
【老李將軍】 被總統先生當做香餑餑的李彌,受寵若驚;忠誠的部下給他從天上帶來的餡餅,更令他欣喜若狂。麵對金三角上空冉冉升起的紅日,李彌對自己的未來野心勃勃。然而,熱瓜瘩還沒捂熱,一封密電帶著總統大人的熱切期望從台灣“國防部”飛來:“大總統示諭,著你部全力反攻雲南,先攻取一地或者數地,使共軍首尾不能相顧。然後相機占領昆明,光複雲南乃至西南諸省。反攻計劃盡快電告國防部……”雲雲。 望著眼前的總統示諭,李彌心情非常複雜。現在國際局勢“一片大好”,總統先生太需要一場勝利了!然而,大廈將傾,讓他最後的一點血汗錢,反攻大陸,豈非以卵擊石?兩度光杆司令的李彌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之中。 李彌(1902~1973),字炳仁,號文卿,1926年黃埔第四期畢業。國民革命軍陸軍中將。1902年生於雲南省盈江縣太平街(時為騰衝縣太平街),其父為珠寶商人,弟兄八人,李彌排行第六。他小學畢業後,轉去騰衝升學,就讀於清末舉人王承漠的私館。 據曾任李彌副官處長的丁光仁回憶,他曾聽李彌說過,李彌讀書時,因父親經營珠寶有翡翠西瓜,被騰衝官府勒索而不肯交出,官府陷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其關押。李彌為營救其父,設法打破獄牆,要其父逃走。其父怕逃了反成真,不肯逃走。李彌說:“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於是便離開家鄉,跑到滇軍第三軍朱培德部第七師師部當差,任勤務兵。該師師長李根雲是時任廣東韶關督辦李根源的胞弟,見李彌有一定的文化,好學上進,勤奮肯幹,甚為喜愛,不久提拔他為副官。韶關督辦公署顧問袁恩錫,與李根雲過從甚密,知李彌是雲南同鄉,頗為賞識,便收為義子。 1922年滇軍伐粵,李彌隨第三軍來到廣州,考入黃埔軍校第四期,編入步科第一團第五連為入伍生,與林彪同班。一九二六年在黃埔軍校結業後,分配回第三軍教導團(時團長為朱德),任中尉排長。 “四一二”政變後,在朱德的軍官教導團裏任排長的李彌,麵臨著進步與倒退的兩種抉擇。“八一”南昌起義前,朱德以軍官教導團團長的身份,對李彌做過不少工作,勸其認清形勢,選擇有利於人民的道路。但李彌別有所圖,拒不參加起義,由江西跑到上海去謀職。後又轉去南京,在南京總司令部警衛團任連長。這時,一些地方部隊為了取悅蔣介石,紛紛要求派黃埔軍校的畢業學生去。李彌被派往四川,在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二軍賴心輝部先後任營的特派員、營長和副團長等職。後來,該部參謀長張英將賴趕走,部隊改為五十一師,張英任師長。1930年,李彌隨張部開赴鄂西、江西,聽從陳誠調遣,參與“剿共”,與賀龍所率的部隊作戰,曾臉部負傷。 1932年秋,李彌所在師駐防江西永豐。陳誠為了擴張實力,吞並異己,奉蔣介石之命,借口該師紀律太壞,將永豐包圍。該師不敵,大部繳械。李彌當時正在“打擺子”,頭上包著白手巾,他集合部隊講話,問官兵說:“我們是國家的部隊有什麼罪,為什麼繳我們的械?你們願不願意繳械?”官兵都說:“我們沒有罪,死也不繳械!”李彌見士氣可用,隨把頭上手巾一抹,說:“好!你們不願繳,我也不願。死,我也同你們死在一起。有種的跟我來,我們衝出去!”於是李彌率領全團衝出陳誠所設置的包圍圈。陳誠派部隊追趕,李彌每天貼“歡迎陳軍長!”的標語,始終沒有被追上,陳誠氣得暴跳如雷。李彌最後把部隊帶到南昌行營去見剿匪總司令何應欽和熊式輝。何應欽因為對張英做過保證不會把他的部隊吃掉,而陳誠竟然把他的部隊吃掉了,一氣之下,總司令也不幹了,把李彌和他的部隊教給了熊式輝。陳誠卻打電報給蔣介石,要求槍斃李彌。為此蔣介石親自召見李彌,申斥:“為什麼不服陳軍長的命令繳械?陳軍長打電報要求槍斃你!”李彌回答說:“ 過去校長在黃埔軍校時,隻教過學生如何打仗,未曾教過繳械。因此將部隊帶來交還校長。”蔣介石一聽亦言之成理,反而覺得他忠貞勇敢,從此有了很好的印象。接著即將李彌撥歸熊式輝部,並升為第三十六軍一六七師五七三團團長。 1936 年,蔣介石在南昌開辦了江西省縣政人員訓練班,為推行反共政策培訓幹部。李彌奉派前往受訓一個月,期滿調任江西瑞昌縣縣長。沒過多久,又調寧都任保安副司令兼保安十六團團長(後改為保安十團)。李彌在這段時間裏,頗為忠實地貫徹了國民政府的反共政策,逐步取得蔣介石的信任,為日後的晉升榮遷創造條件。 抗日戰爭爆發後,李彌由保安團調回正規軍。1938年,先後任第三十六軍九十六師二六八旅副旅長、旅長。次年,升為該軍五師副師長,駐防重慶。蔣介石召見該軍軍長姚純,問道:“李彌這個人怎麼樣?可靠嗎?據報他有些活動。”姚聽後誓死力保,斷言李彌是可靠的。事後李彌多次對人講:“危險啊,要不是軍座(指姚純),頭掉了還不知為什麼。” 1939年李彌參加了昆侖關戰役。1940年,棗宜會戰後,調升為第八軍榮譽第一師師長。次年4月,他率部增援宜昌。宜昌是湖北西部的重鎮,又是四川東部的進出通道,敵我雙方爭奪激烈。李彌采納參謀人員的建議,利用占據的山地有利優勢,在天皇寺、雨台山一線與日軍對峙,多次擊退日軍的進攻。他們以山炮直接瞄準,擊中日軍宜昌機場的油庫,燒毀敵機二十一架 。戰地記者報道了該師作戰英勇、頑強抗日的事跡。秋天,該師撤到湖南澧縣。 1942年初,經軍長鄭洞國的保薦,李彌升為第八軍副軍長兼湖南芷(江)綏(寧)師管區司令。他對此不甚滿意,認為是明升暗降。不久,該軍開往雲南的河口、馬關一帶,以阻止日軍經由越南向雲南的進犯。李彌留在芷綏師管區。1943年底,他返歸第八軍,在馬關的古木,主持該軍的幹部訓練班,曾在石壁上刻下"還我河山"四字,借此激勵官兵們的愛國熱情。 1944年李彌奔赴滇西鬆山戰場,打響鬆山戰役,因功升任第八軍軍長。1945年6月28日授少將軍銜。1945年8月,蔣介石調第八軍入兩廣。在南寧和九龍,李彌派人與美軍聯係,美軍也出於拉攏李彌的需要,曾給第八軍很多汽油、被服、汽車和通訊器材。 1945年11月,蔣介石將第八軍調往剿滅中共的內戰前線。李彌即率部由九龍出發,乘美軍第七艦隊船隻開往青島。在膠東一帶,他借受降之名,私自接收日軍漁船數十隻,大量收編偽軍和地主武裝,對已控製膠濟線的八路軍,進行多次進攻。 1946年7月,蔣介石撕毀停戰協定,發動了全國規模的內戰。7至10月間,李彌指揮第八軍,先後向淄博、益都、平度、掖縣等地進犯。 1947年5月,第八軍改為整編第八師,李彌任師長,他為了擴充實力,將初到山東時收編的偽軍和地主武裝改編為獨立旅、獨立團。7月,國軍發動了“南麻戰役”,李彌率該部六個團在臨朐阻擊解放軍時被包圍。陳毅代表解放軍三次派人送去勸告信,促李彌認清形勢,棄暗投明,他拒不作答。這次戰役,整編第八師傷亡五千餘人。蔣介石為了嘉獎李彌和整編第八師的忠誠,派國民政府國防部新聞局局長鄧文儀到山東慰勞,授李彌青天白日勳章。李彌被蔣介石召見後滿意地說:“這回算是通了天了。” 解放軍由戰略防禦轉為戰略進攻後,蔣介石被迫改為重點進攻,把主力部隊集中於陝北和山東兩個戰場。9月,整編第八師配合第二十五師、第五十四師從煙台、濰縣再犯膠東。李彌沿線設防,兵力分散,在昌邑、掖縣被解放軍消滅兩個團。11月,整編第八師擴編為整編第八軍(兵團級),李彌任軍長。 1948年,解放軍粉碎了國民黨軍的重點進攻,蔣介石不得不調整部署。7月,整編第八軍開往徐州,李彌升為第十三兵團司令。淮海戰役中,李彌奉命支援黃百韜部未果,不久第十三兵團全軍覆沒,李彌淪為光杆司令。在這場震驚中外的淮海大決戰中,人民解放軍曆時65天,共殲滅國民黨精銳部隊22個軍56個師共55.5萬餘人。國民黨高級將領黃百韜在碾莊圩戰場自殺身亡;李延年、劉汝明、孫元良率殘部南逃;杜聿明、黃維被俘;邱清泉在陳官莊戰場上兵敗自殺;但第十三兵團司令李彌戰後卻下落不明,死不見屍,活不見人,多次搜查無結果,成為戰後一大謎團。直到蔣介石重新任命李彌為第十三兵團司令時,人們方知李彌在淮海戰場上已神秘逃亡。 李彌從淮海戰場逃脫後,蔣介石在浙江奉化召見他,決定重建第十三兵團,仍任李彌為司令並兼第八軍軍長。李兵團雖恢複了建製,但實力大不如前,所轄八、九兩軍,每軍隻兩個師的編製,且武器破舊,人員不足。李彌獲準在閩西、江西補充兵員,然後開往湖南。入湘前,第九軍軍部和該軍的一師已調離該部。在衡陽,李兵團改稱第六編練司令部(預備兵團,兵員僅三個師),李為司令兼第八軍軍長,副軍長為黃埔四期畢業生、浙江慈溪人柳元鱗。不久該部奉命直開雲南。1949年6月,李彌經廣州到達昆明,雲南地方政府不表歡迎,隻得改移重慶。蔣介石認為雲南省政府主席盧漢非自己的嫡係,不聽招呼。為控製雲南,以便在大陸上作最後鬥爭,他又令第六編練司令部及所屬第八軍開入雲南。9月,李彌率部經瀘州移駐雲南的沾益、曲靖等地,原駐滇東南餘程萬的第二十六軍,撥歸第六編練司令部指揮。 在奉化被蔣介石召見時,得到明確的密囑:“雲南政局不穩,盧漢不可靠。西南是反攻的最後根據地。雲南地位很重要,要保住通往緬甸的路線。你到雲南任職後,把第八軍帶回昆明,時機成熟就改組盧漢政府,給你當省主席。”該編練司令部副司令袁鴻逵(袁恩錫子、何應欽義子、李彌的幹哥)聽李彌轉述蔣介石的這番密囑後說:“敗局已定,士無鬥誌。西南抵不住,小小的-個雲南也不堪一擊,短命的省主席有何幹頭。”又說:“在雲南隻能同盧漢合作,開誠相見,不要動幹戈,這是上策。”李彌點頭稱是,暫不作趕盧漢下台的布置,並通過安排盧漢的下屬為第六編練司令部的副司令、參謀長、副軍長的辦法取悅盧漢。對省參議會的議長們,李彌也頻繁接觸,盡力遊說,力圖取得支持。為了貫徹蔣介石控製滇緬通道的口諭,李彌作了不少逃往滇西的準備。他公然宜稱自己同共產黨水火不相容,“就是打到野人山,也要與共產黨周旋到底。” 12月9日,盧漢及其軍政人員率部起義,李彌等國軍將領在昆明被扣。為了爭取在滇的國軍參加起義,雲南人民臨時軍政委員會安排李彌等人為委員。蔣介石對雲南的和平起義非常氣憤,一麵任命李彌為雲南省政府主席,餘程萬為雲南綏靖公署主任,一麵任命原陸軍副參謀長湯堯為國民黨陸軍副總司令,糾集國民黨第八軍、第二十六軍約4萬人向昆明反撲,並多次派飛機轟炸。為解除國軍對昆明的圍困,盧漢擬將李彌、餘程萬放回。李、餘也表示出城後,願說服進攻昆明的國軍向中共投誠。李彌把太太龍慧娛和副軍長柳元麟留下當人質得以脫身。離昆後,即與湯堯商議,將部隊撒到滇甫的開遠,蒙目一帶,準備重整軍隊,卷土重來。1950年1月,李彌奉召去台灣。不久,李彌所部的第八軍,第二十六軍在湯堯指揮下,除李國輝、譚忠殘部逃到緬甸,彭佐熙殘部逃歸越南黃傑外,大部被殲於境內。 9月,蔣介石委任李彌為“雲南省人民反共救國軍總指揮”和“雲南省政府主席兼雲南綏靖公署主任”。到緬甸北部金三角,建立反攻大陸的前沿陣地。 1944年的鬆山戰役是李彌軍事生涯的轉折點。 1942年8月,中國遠征軍緬甸戰場失利後,大部退回怒江東岸,一部西撤印度。至此,日軍與中國軍隊在怒江兩岸形成對峙之勢。日軍進入滇西後,使中國抗日戰場麵臨腹背受敵的不利境地。 怒江由北向南把中日兩軍分隔在東西兩岸,怒江上遊由20集團軍駐守,下遊由11集團軍防衛。從下遊渡江後,是一連串的中國城鎮--龍陵、芒市、畹町。滇緬公路穿過這些城鎮,向南連通緬甸臘戍,往北達大理、楚雄、昆明。然而,要收複失地,恢複滇緬公路暢通,就必須攻克日軍在怒江西岸的橋頭堡--鬆山。 鬆山屬橫斷山係高黎貢山山脈,由大小二十餘個峰巒構成,海拔2200米的主峰頂上,北、東、南三麵可俯瞰氣勢恢弘的世界第二大峽穀--怒江峽穀。怒江東岸的高山峭壁與西岸的鬆山對峙,形成驚濤拍岸、飛峰插雲的怒江天塹。著名的滇緬公路經惠通橋越過怒江後,在該山的懸崖峭壁間盤旋四十餘公裏。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鬆山猶如一座天然的橋頭堡,扼住滇緬公路要衝,及怒江打黑渡以北四十裏江麵,易守難攻,號稱“東方的直布羅陀”。 1942年5月日軍進駐怒江西岸後,將鬆山作為警備中心、進攻據點和防禦支撐點三位一體的戰略目標,開始陣地建設。1943年太平洋戰役敗退中,日軍戰略專家預見到鬆山作為支撐滇西和緬北防禦體係重要支撐點的作用凸顯為首位,遂擬將鬆山建設為永久性防禦要塞。緬甸方麵軍15軍令第56師團派出工兵聯隊,並從中國滇西、緬甸、印度等地強征民夫1670餘名,晝夜施工。為保密,僅允許他們到大埡口為止。工事完成後,為完全保密,1944年2月21日至25日,日軍將抓來的民夫以打防疫針為名,全部秘密注射處死,並焚屍掩埋,戰後在大埡口曾發現“千人坑”(鬆山戰役期間,駐防日軍還經常活體解剖、虐殺中方戰俘,極為殘忍。)。至1942年底完成第一期施工。後又以防禦為主,對鬆山腹部陣地加固和擴建。至1944年5月,於遠征軍反攻前夕完成鬆山地區的準要塞式堡壘防禦陣地體係:在滾龍坡(日軍稱本道陣地)、大埡口(日軍稱中間陣地)、鬆山、小鬆山、大寨、黃家水井、黃土坡(日軍稱橫股陣地)、馬鹿塘編成7個據點群,每個均以數個最堅固的母堡為核心,四周有數個子堡拱衛,共有子母堡40多座,堡壘互為側防。 日軍堡壘為地堡,一般分三層構築,大致相當於把三層樓埋於山體中。上層作射擊用,下層作掩蔽部或彈藥糧食倉庫。日軍還在下層挖掘斜坑道,在其末端築成地下室,下層四周也築有地下室。堡壘上掩蓋著圓徑至70厘米的木樁,排列成行,積四五層,上鋪30毫米厚的鋼板數層,積土厚逾1米,即使山炮命中,也不能破壞。堡壘在地麵的四周,又安置盛滿沙石的大汽油桶,排列三重,桶間複加鋼板數層,桶外覆土,所以150毫米榴彈重炮命中不能破壞,內部所受的震蕩也微乎其微。堡壘內三層之間,也用直徑50厘米的圓木掩蓋二三層,所以上層倒塌也不會影響到下層。堡壘外圍則遍布蛛網狀交通壕,以連接各主要陣地,甚至步兵炮也可移動,戰車也能在地堡裏開進開出。交通壕的側壁鑿有大量洞穴式掩蔽部,並連綴大量散兵坑。部分據點外設有鐵線網兩三道,縱深4米。隨著堡壘陣地群的建成,整個鬆山也將近挖空,狀如大型蟻巢,地下交通網絡四通八達,電燈、供水俱已解決。此外地堡裏還有龐大的軍火倉庫以及幾十名妓女的軍中妓院。因偽裝良好,無論空中還是陸上,均不易察覺也不易破壞。 陣地在建造過程中,日本南方總軍司令官寺內壽一大將,緬甸方麵軍司令官河邊正三中將,第15軍司令官牟田口廉也中將,都曾在第56師團長鬆山祐三中將陪同下親臨視察,他們現場觀看了重炮轟擊和飛機轟炸試驗。試驗表明,數枚500磅的重型炸彈直接命中,亦未能使工事內部受到損害。日軍司令官們對此極為滿意。河邊正三在寫給南方總軍的報告中稱:“鬆山工事的堅固性足以抵禦任何強度的猛烈攻擊,並可堅守8個月以上。”另據日方《緬甸作戰》第89頁:“建成後的鬆山陣地樞紐部可承受中口徑火炮直接命中,陣地內儲存了作戰物資,可堅持至少三個月戰鬥。” 日軍的火網編成是:主堡內有重機槍,子堡及側射堡內有輕機槍,交通壕內有步槍、槍榴彈、擲彈筒,主堡後有迫擊炮。近距離用衝鋒槍、手榴彈;使用各種直射、曲射兵器,在陣地前編成濃密火網。所以接近堡壘是非常困難的。 障礙物及附屬設施是:陣地前有鐵絲網1~3道,鹿砦1~2道,敷設地雷及陷阱。陣地內附設有水管及照明設備。防守鬆山的日軍,利用地形有計劃的編成陣地,利用高大木材,構築堅固工事。使各個據點具備獨立作戰能力。其強固程度,相當於鋼筋水泥之永久工事。 後來的戰事證明,日軍拉猛守備隊以留守的千餘人,居然堅守鬆山三個月,盡管全軍覆沒,但造成中國遠征軍慘重傷亡,主要原因正在於其鬆山陣地的堅固。日軍曾將鬆山陣地稱為“東方馬其諾”。但法國的馬其諾防線並沒有發揮任何軍事效用,被德國人繞道而過,兵不血刃;而鬆山則成了真正的戰爭“絞肉機”,吞噬了交戰雙方近萬人的生命。 防守鬆山的日軍部隊,是第56師團第113聯隊主力及師團直屬野炮第56聯隊1個大隊,配屬輜重兵、衛生隊和防疫給水部一部,常駐兵力3000人,取名“拉猛守備隊”。第113聯隊是1938年5月在熊本編成的,最初納入第106師團序列參加了武漢會戰,在九江以南的沙河鎮和萬家嶺,兩次幾乎被國民軍全殲,其首任聯隊長田中聖道大佐被擊斃;在一年後的南昌會戰中,繼任聯隊長飯野賢十大佐又被打死。1940年3月該聯隊撤編,兵員解散。半年後,第113聯隊又在福岡重新編成,1941年10月納入第56師團序列,1942年隨第56師團進攻緬甸。現任聯隊長鬆井秀治大佐,即為拉猛守備隊隊長。滇西作戰時,鬆井秀治率聯隊主力增援高黎貢、龍陵,遂將守備隊長之職委於野炮兵第56聯隊第3大隊大隊長金光惠次郎少佐,後來又讓自己的副官真鍋邦人大尉從高黎貢山返回鬆山協助指揮。當時守備隊兵員,共1340名。該守備隊配備重武裝有100公裏榴彈炮8門、山炮2門、反戰車炮2門、高射炮4門,雖然部隊人力嚴重不足,但火力結構尚稱完整。除此之外守備隊儲備了100天的糧食彈藥,並以第一次中國遠征軍棄置的T-26輕戰車作為固定碉堡強化防衛能量,除去傷兵與後勤部隊,實際完整作戰兵力不滿千人。 1943年,國民政府成立“遠征軍司令長官部”,衛立煌擔任最高指揮官,開始為反攻滇西做準備。先後調集原駐川、滇、黔各地的第十一集團軍和第二十集團軍兩支部隊及相關支援部隊共20萬人,再度組成中國遠征軍,移駐滇西的楚雄、大理、保山、臨滄等地伺機組織反攻。 1944年5月,駐印度的國民黨軍和滇西遠征軍經過整訓後,同時向緬北和怒江以西的日軍發起攻擊。戰鬥共分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6月4日-7月1日曆時28天,中國遠征軍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宋希濂)71軍新28師、第6軍新39師117團參戰,傷亡近1700人(其中陣亡855人)。陣亡士兵805人,軍官50人;負傷士兵736人,軍官108人;失蹤32人。戰果:攻占鬆山外圍陰登山、臘孟街、竹子坡。斃傷日軍596人,敵我傷亡比1:2.85,接近1:3(斃傷日軍數據存疑)。 因第一階段久戰不勝,衛立煌決定由遠征軍總預備隊新編第8軍擔任鬆山攻擊,令第8軍軍長何紹周接替71軍軍長鍾彬,完成指揮權交接。7月1日,何紹周抵達鬆山戰場;7月29日,副軍長李彌從龍陵轉至鬆山協助何紹周(注:第8軍榮1師主力--榮1團和2團第2、3營及師直屬部隊等--此前奉命由副軍長李彌帶隊增援龍陵,7.29後李彌加入鬆山,榮1師主力仍在龍陵)。 第8軍軍長何紹周接替指揮後,指揮部隊與固守鬆山高地的日軍56聯隊反複爭奪,因敵人工事太過堅固,日軍士兵因兵員、彈藥問題被要求精準射擊(幾乎人人都是神槍手),故傷亡慘重,急切難下。何紹周令71軍山炮營2連組成“單炮敢死隊”,推進至陣前300米摧毀堡壘。8.2日,何紹周被迫下令炮擊已高地,國民軍246團幾十士兵與日軍同歸於己方炮火,終於占領滾龍坡,斬斷敵陣之首。 8.3日,蔣介石嚴令衛立煌轉第8軍於9月上旬克服鬆山,“如果違限不克,軍、師、團長應以貽誤戎機領罪!”何紹周遂召集眾將開會,決定對子高地實施“坑道爆破”。8.7日,為掩護坑道作業而進行的牽製性攻擊,傷亡頗重。日軍守備隊長金光惠次郎下令重傷員自殺,遭到抵製。日軍派出小隊夜襲,炸毀我方4門火炮。12日,擊毀敵機一架。13日,307團前鋒夜襲大寨,下士班長張學成帶3名戰士衝入敵113聯隊司令部,繳獲日軍113聯隊關防印鑒。15日起,敵人預感到我方爆破子高地的意圖。17日,原守保山機場的榮3團3營歸建。18日,敵機21架轟炸惠通橋。19日晨,我方將美軍從加拿大用飛機調來的120箱、共3000公斤美製TNT烈性炸藥,裝入子高地敵堡下兩個藥室。 8.20-8.27日,衛立煌、宋希濂及美國將領至竹子坡觀戰。預定9:00起爆,因榮3團佯攻未撤而推遲。9點15分,軍長何紹周在竹子坡通過電話下令起爆。敵主峰碉堡被衝起數米,煙柱一兩百米高。副軍長李彌把指揮所搬上了前沿陣地,集中火炮,近距離直接瞄準日軍堅固工事;由美軍飛機配合,低空投彈;挖地道炸毀敵人的主堡。最終將敵人工事摧毀。29日,日軍守備隊長金光惠次郎被我方炮擊活埋。 9月1日,蔣介石下了一道死命令,限第8軍在“九。一八”國恥日前必須拿下鬆山,否則正副軍長均按軍法從事。9.2,第8軍指揮部推進到子高地。清晨6點,何紹周電話命令各部限本日肅清鬆山之敵,準備通車。午後1時,何紹周轉各部衛立煌“申未冬”嚴令:“鬆山殘餘之敵為數甚少;目前全局成敗,轉捩點全在鬆山;限該軍於本日將鬆山及大寨之敵全部肅清,不得借口先後及顧慮任何犧牲;如逾限未能達成任務,著將負責之師長、團一起押解長官部,以軍法從事,該軍長亦不能辭其責!”深夜,第8軍司令部下達次日最後殲滅全部日軍令,103師師長熊綬春為左兵團指揮;82師副師長王景淵為右兵團指揮。另以245團為鬆山既占地區守備隊,副軍長李彌統一指揮守備隊及右兵團。 日軍依然負隅頑抗,組織兵力猛烈反撲,陣地幾度易手。一個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個不敢當士兵的將軍也不是好將軍。李彌槍斃了一名後退的士兵,說:“所有的人都給我往前衝,敢後退的,就是這樣的下場!”然後抓了頂鋼盔往頭上一扣,“現在我也是一名衝鋒的士兵了!弟兄們,衝啊!”冒著槍林彈雨,親自帶領特務營衝上了鬆山主峰陣地,與敵人一連激戰數日。9月6日,李彌被人從主峰扶下來時,一臉胡子拉碴,眼眶充血,赤著雙腳,呢子軍服上血跡斑斑而且變成了碎條狀,身上兩處負傷,殷紅的血水還在往下滴,人幾乎走形。 日軍命令重傷員自殺,並殘忍殺害部分朝鮮慰安婦。少數慰安婦逃走後獲救,其中朝鮮慰安婦樸永心已懷孕,從此慰安婦問題為國際輿論關注。9.7日淩晨,真鍋邦人命令中尉木下昌已準備出逃。我軍全力聚殲1、2、3號高地及馬鹿塘殘餘之敵。113聯隊副官真鍋邦人大尉,焚燒軍旗後獨自發起“死亡衝鋒”,被國民軍擊斃。200多守軍殘餘,最後被衝上來的中國士兵用火焰噴射器燒成了焦炭。鬆山戰役至此取得完全勝利。 9月7日,鬆山戰役結束,參謀長向李彌報告:副軍長,我們勝利了!李彌坐在指揮部外一塊石頭上一動也不動,就像個木頭人,熱淚滾滾流下臉頰…… 在第二階段艱苦、激烈的反攻戰中,中國遠征軍總預備隊新編第8軍傷亡慘重,僅一師三團傷亡三千多人,整編時僅存一連人。具體情況是:傷亡6074人(其中陣亡3145人)。包括陣亡士兵3038人,軍官107名;負傷士兵2741人,軍官188人。總兵力15975人(含配屬炮兵),傷亡率38%,另有18人失蹤。戰果:7月2日-9月7日曆時68天,最終攻克鬆山。全殲日軍拉猛守備隊,約擊斃日軍1250人(一說3000餘人),俘虜28名(含慰安婦)。敵我傷亡比1:4.86,接近1:5。 而整個鬆山戰役,從6月4日至9月7日共95天,中國遠征軍先後10個團2萬人參戰,10次攻打鬆山,共傷亡7763人(其中陣亡4000人),含失蹤50人。斃殺日軍超過1250人,敵我傷亡比1:6.2。戰死人數超過了負傷人數。 在鬆山戰役中,日軍陣地堪稱傑作,中國以優勢兵力慘勝。曾經有一份統計資料顯示,在中國八年的抗日戰爭中,中國部隊一個軍在一次戰役中所消耗的彈藥數量,參加鬆山戰役的第八軍排在第一位。鬆山戰役結束後,山上沒剩一根草,一棵樹,隻剩下紅土。60多年以後,這個曾被炮火深深翻耕過的山頭,植被卻異乎尋常地茂密,也許正是因為浸透了鮮血的緣故。經過鬆山的司機們到這裏都屏息靜氣,據說每當黃昏或者陰雨天,這裏仍然能夠聽見廝殺聲和槍炮聲。 1944年9月,第8軍在鬆山大埡口建有陣亡將士公墓、紀念碑。一些老人回憶,當年鬆山山道兩邊整齊排列著裝滿泥土的汽油桶,每個油桶上放著一盆鮮花,鮮花邊上,插著寫有陣亡者姓名的小木片。1947年12月,烈士遺骨移葬至雲南保山市易羅池畔(此處建有“陸軍第八軍滇西戰役陣亡將士公墓”、“陸軍第八軍滇西戰役陣亡將士紀念碑”)。鬆山公墓原址處,紀念碑仍存。另建有“鬆山陣亡將士移葬記略碑”,碑文:“民國三十三年秋,我第八軍奉命收複滇西,血戰百餘日,傷亡官兵6000餘人,始盡全功,當時棄葬之忠骸,已移殯保山南郊易羅池畔。雲南省警備司令、前第八軍軍長何紹周題。中華民國三十六年十二月。”(參見《雲南文物古跡大全》,第641頁)上世紀60年代,這個陣亡將士公墓被徹底摧毀。刻有烈士姓名的石碑,先是被人砸成兩截,然後被抬到小學裏做石階,刻著烈士名字的那麵正好朝上,頑童們的小腳無數次地在石碑上踩來踩去,上麵的名字日漸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楚。 1947年,原第8軍軍長何紹周、原副軍長李彌以及雲南各界人士等,在雲南昆明市圓通山公園修建了一座“陸軍第八軍滇西戰役陣亡將士紀念碑”,背麵署名何紹周、李彌等。正麵刻有碑文:“島寇荼毒,痛及滇西。誰無血氣,忍棄邊陲。桓桓將士,不顧艱危。十蕩十決,甘死如飴。瘞忠有壙,名勒豐碑。懍懍大義,昭示來茲。”文革時,此墓碑遭到破壞,現隻殘存碑基底座和圍欄,基座上麵還被放了一架殲擊機供人觀賞,讓人痛惜原狀不再。 在鬆山山頂,還有一座陸軍第八軍第一百零叁師抗戰陣亡將士墓,落款是103師師長熊綬春等。 現在的鬆山戰役遺址,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保存最為完整的戰場遺址之一。主要集中在臘猛鄉大埡口村東、西兩側的鬆山山頂一帶,範圍約四平方公裏。在大小鬆山、黃土坡等大小七個高地上,地堡、戰壕、彈坑等隨地可見。其中較重要的足跡有:鬆山主陣地國民軍坑道作業遺跡及大爆炸坑;滾龍坡、鷹蹲山等戰場遺址;日軍發電站、抽水站和慰安所遺址等。龍陵縣委、政府及上級有關部門對鬆山遺址的保護和開發工作極為重視,撥專款15萬元修複了抗日將士公墓,修建了3座標誌說明碑、18座遺址說明碑和一條上山公路。2010年5月,又投入200多萬元資金提升了上山公路的等級,修築了寬6.5米的柏油路。2006年5月鬆山戰役舊址被國務院核定、文化部確定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鬆山戰役在中國抗日戰爭史上具有獨特的地位和意義,以戰役級投入和犧牲,贏得了戰略級的戰爭目標: 1、打破了滇西戰役僵局,為最終打通滇緬公路奠定了基礎,拉開了中國大反攻序幕。2、是中國抗日戰場首次獲得勝利的攻堅戰,中國戰略反攻階段“轉折點”之戰。3、是中國軍隊首次殲滅一個日軍建製聯隊(團)的戰役,被日軍稱為在亞洲戰場的第一個所謂“玉碎”戰。日本天皇親授的聯隊軍旗被毀,旗冠深埋地下,113聯隊不複存在;日軍在中國戰場上首次遺留上千具遺骨,迄今無法收斂(亡靈無法回歸靖國神社)。4、鬆山戰役,成為山地叢林攻堅戰的典範,並有雨季等因素,具有很高的軍事學研究價值。戰後第8軍司令部參謀處編撰《第八軍鬆山圍攻戰史》,為國民黨重慶陸軍大學教材。此役也被寫入美國軍校教材。 鬆山作戰獲勝後,何應欽(何紹周叔父)調第8軍軍長何紹周任昆明警備司令部副總司令,擬由中央軍校高等教育訓練班主任劉伯龍接任軍長。陳誠力持異議,駐第8軍的美國顧問組組長認為李彌有戰功,也向蔣介石推薦他任軍長,李彌因而晉升為軍長。隨後,他率部隊前往雲南的陸良,路南、師宗等地整補訓練。(當時本書的另外兩位重要人物李國輝和錢運周也參加了這次鬆山大血戰,李國輝受傷,一隻胳膊落下殘疾。作者注) 1944年鬆山大血戰使李彌一戰成名,雖然不如軍長何紹周順風順水官場得意,畢竟人家還有一層裙帶關係,有些波折,但由副軍長榮升軍長,成為蔣介石器重的愛將,也算是仕途生涯的一次高峰了。但鬆山大戰之後,李彌便開始走下坡路了,在淮海戰役、蒙自戰役中兩次淪為光杆司令,把一支支裝備精良的兵團葬送在戰場上,還把老婆和副軍長也丟了。也難怪老頭子對他越來越失望,每次總以怒罵和冷眼相對。 想到副軍長柳元麟,也真是能夠忍辱負重,被自己拋棄,送給共產黨做了俘虜,竟又尋到金三角來,還把自己的老婆也送了來。為了補償這位忠實的部下,李彌委任他做了“雲南反共救國軍”第一副總指揮,當然這也是蔣總統首肯的。其實,李彌這樣做,還有另外的算盤,那就是,這位大名鼎鼎的第一副總指揮柳元麟,是總統先生的老鄉,還曾任總統侍從室少將副侍衛長。自己對他委以重任,不知他又作何感想,能否不計前嫌? 現在,親愛的部下為自己帶出了一支能征善戰的部隊,使他又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然而老蔣也從這支部隊身上看到了重生的希望,把賭注壓在了這點骨血上。這讓李彌既欣喜,又憂慮。欣喜的是,他又受到了老蔣甚至美國的重視;憂慮的是,這點血汗錢如果都投進去,會不會血本無歸。 “不行,不能那樣做!”望著眼前總統先生的加急密電,他把半截抽剩的雪茄狠狠地撚碎在煙灰缸裏,自言自語道。
【反攻雲南】
1951年3月,一場代號為“火炬”的大反攻拉開了序幕。 孟薩鎮“雲南人民反共救國軍總部”,總指揮李彌熱情高漲,召開反攻雲南誓師大會,進行反攻前的軍事動員。孤軍官兵們身著整齊的美式軍服,手持各式武器,排著整齊的方隊,表情莊重嚴肅,接受最高長官的訓示。 “弟兄們,我們在大陸被共產黨打敗,拋家舍業,妻離子散,被迫逃到這荒涼的金三角,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現在,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今天,我們的春天終於到來了!”李彌清了清嗓子,大聲道。 “共產黨共產共妻,他們在大陸分我們的田地,霸占我們的女人,殘暴地屠殺人民,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的親人生死未卜,他們熱切地盼望我們國軍回去解救他們! “總統先生在台灣食不甘味,夜不安寢,時刻掛念著他的子民們。先生嚐膽臥薪,厲兵秣馬,時刻準備著反攻大陸,提出了‘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偉大口號。今天,總統命令我們配合台灣反攻大陸的偉大壯舉,要我們反攻雲南。從今天開始,我們將要改變曆史,我們的功績將會永載史冊! “你們絕大部分都是雲南人,我也是雲南人,我們的對麵就是生我養我的故鄉。我們的親人就在我們對麵,他們生不如死,急切盼望我們解救他們。我相信,隻要我們反共救國軍一到,人民立即就會群起響應,以起義和戰鬥歡迎我們,共產黨政權立刻就會像太陽下的冰雪一樣土崩瓦解! “我們的最忠誠的盟友--美國,還會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們!我們要打回故鄉去,再往前走幾步,腳下就是我們的田,就是我們的地,就是我們的女人!” “打回故鄉去!打回故鄉去!解放全中國!”士兵們一時群情激奮,就如打了雞血一般。 他們熱烈地歡呼,許多人流出激動的眼淚,對空鳴槍,扔帽子,還有人幹脆蹲在地下號啕大哭,好像一群被告之可能回家的流浪孩子。 他們離開家鄉已經一年多了!在金三角,他們一直是哀兵,哀而能壯,哀而能痛,就像流浪的陰魂,生死難料,今天,終於被告知,可以回家了!而出麵解救他們,給他們帶來美好前途的,正是偉大的總指揮李彌將軍!一時,李彌的形象在孤軍官兵們的心目中迅速膨脹起來,成為北伐英雄,金三角的蔡鍔。 然而,事實證明,李彌將軍也不過是嘴上的春風,給予他們的也不過是牆上的畫餅,等待他們的將是自己熱乎乎的鮮血和腦漿。國民黨800萬軍隊都被共產黨打得雞零狗碎,他們這點兒隊伍,夠解放軍塞牙縫的?而且,一想起從大陸敗退途中被解放軍的“飛毛腿”追殲的情景,至今還心有餘悸,渾身顫抖。到底是活人還是一具具屍體去熱情地擁抱故鄉呢?激情過後,一些人陷入了沉思。 3月份,緬甸季節正是幹季。是夜,天氣沉悶、濕熱,漫天烏雲加重了夜幕的黑暗,緊緊裹住了孤軍的營房。士兵李三心情就像這天氣一樣,有一種莫名的煩躁。夜已深了,宿舍內鼾聲響起,或粗重,或急促,或細微悠長。有人開始說夢話,說得很快,嘴有點兒哆嗦,似乎在夢中受到了驚嚇。窗外,一些不知名的小蟲“唧唧”地叫著,傳出了一種不祥的氣息,讓人心慌意亂。李三輕輕歎了口氣,翻了個身,慢慢沉沉睡去了,身上的被子輕輕滑落在地上…… “不好了,抓人了!快跑啊!”突然不知是誰大喊起來,營房內頓時一片混亂,人們紛紛向外跑去,連槍都沒有拿。李三翻身而起,順手操起一把大刀,跟著眾人跑了出去。 他們拚命地跑啊,跑啊,很多人把鞋子都跑掉了。後麵不知是哪裏來的隊伍,好像是穿著解放軍的衣服,追得飛快,簡直是飛毛腿。他們一邊追,一邊衝孤軍兄弟們開槍。很多人血肉橫飛,腦袋被打的像爛掉半個的茄子;樹梢上掛滿了弟兄們的手臂、大腿、白花花的腸子。李三害怕極了,縱身一躍,跳在半空,向中國大陸方向飛去。這時,追兵中一位將軍模樣的人突然一下就把手伸到空中,像抓小鳥一樣把他抓了下來。他揮刀向將軍砍去,卻被將軍一下抓住,輕輕一扭,將刀扭為兩截。李三大吃一驚,定睛一看,原來匆忙中操起的大刀竟是自己以前給兒子買的木頭玩具!再看那位將軍,更是吃驚不小,原來竟是李彌將軍!“將軍,是我!我是您的部下,李三!”“把這些人全部綁了,帶回軍部去!”將軍沒有理他,回頭對衛兵命令道。李三這才發現地上已綁了一溜人,全部是他的老鄉。“長官,求求您!我不能去當兵,”村裏的王五跪在地上向將軍哀求,“我家裏還有八十歲的老娘--”“砰--”王五話音未落,隻聽一聲槍響,王五的腦袋就變成了一個血窟窿,鮮血和腦漿噴湧而出,屍體像麥個子一樣仆在地上。李彌將軍吹了吹還在冒煙的勃朗寧槍口,把臉轉向李三,慢悠悠地問道:“你能去當兵嗎?”李三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拚命地點了點頭,其他人也都拚命地點頭。 將軍發給李三一把步槍,把他編入某營某班。經過簡單的訓練後,部隊出發了。他們來到了一座漆黑恐怖的大森林,這裏到處都是死亡的陷阱,豺狼虎豹,蚊蟲螞蟥,瘴氣沼澤,隨時都在吞噬他們的生命。因為饑餓,人們像野獸一樣,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牙,撕扯一切肉體,嘴上沾滿鮮血……還好,他終於活著走出了森林,剔著牙縫裏老鄉的人肉,他的臉上露出了陰森的微笑。後麵緊跟著的是他的妻子,嘴上血淋淋的,正在吸吮手指上的鮮血。咦,她怎麼也來了? 一頓飽食之後,他覺得自己飄飄然起來,徑自朝大陸方向自己的老家飛去。這次竟沒有人發現他!他來到中緬邊境,發現邊境已被解放軍封鎖。他小心翼翼地避過解放軍黑洞洞的槍口,輕飄飄地來到了自己的家中。 家還是那個家,和以前一樣熟悉,隻是門口多了一棵小鬆樹,幾塊亂石堆在樹下,石頭縫裏稀稀疏疏地長著些青草。 “爸爸回來了!”剛一推開門,他那可愛的兒子便飛跑著迎上來,阿貓阿狗也跟著跑了出來。因為快,“撲通”一聲兒子竟摔倒了。他忙把兒子扶起,一把攬在懷裏。“爸爸,爸爸,你可回來了!你給我買的大刀呢?”兒子忽閃著兩隻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歪著腦袋問他。一轉眼,自己當兵離開家已兩年了,兩年前也是在今天,他去集市上給兒子買了一把木頭大刀,在回家的路上就被抓了壯丁,從此音信全無。沒想到兒子對這事竟一直念念不忘。想到此,他鼻子一酸,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這兩年你都到哪兒去了?孩子想你都想瘋了!唉……”妻子隨後跟了出來。這兩年,自己走後,妻子就像男人一樣幹活,照顧老人、孩子,繁重的家務把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女人變得像一個經霜之後又被風幹的蘋果。“唉!……”他長歎了一口氣,“這幾年你受委屈了!”“多虧政府照顧,家裏分了點兒地,還給了一頭牛,生活還勉強過得去。政府知道你在那邊,他們希望你們能回來!隻是家裏沒有男人,”妻子說著說著,眼圈一下子紅了,“實在是太難了!”李三禁不住哽咽起來,“娘還好吧?”“娘因為想你,眼睛哭瞎了。現在正在屋裏坐著呢。”妻子道。 “娘,我回來了!”李三一腳踏進屋內。昏黃的小油燈下,娘正坐在床上,拿著她那隻用了很多年的老黑瓷碗喝水,一聽兒子回來了,“當啷”一聲,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兒。“三兒,你可回來了!你讓娘想得好苦啊!”老娘張開雙臂,想要抱住他,差點沒從床上掉下來。李三趕快把老娘扶住。娘放聲大哭起來:“他們這些天殺的!把你抓走之後,我們娘仨怎麼也追不上!喊著鄰居去找你,也到處找不到你……唉,你們這些天殺的啊,你們可要了我的命根子啊!”“娘--”李三抱著老娘痛哭起來,妻子摟著孩子也哭成一團。“娘,你讓我好好看看你。你的眼睛--”“瞎了!……這是什麼世道啊!?”老娘的臉又幹又皺,頭發兩鬢都已變得雪白,牙齒也早掉光了,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娘--”李三的心突然猛地一抽,大叫起來,聲音就像待宰的羔羊,“娘!你這是怎麼了?”隻見老太太的臉色由枯黃變得越來越蒼白,嘴唇竟變得越來越紅潤,似有鮮血要滴落下來。李三害怕極了,轉頭招呼妻兒娘倆,卻發現二人正帶著異樣的微笑看著他。這時,窗外突然“哢嚓”傳來一聲炸雷,一道閃電撕開了夜幕,將小屋照得雪亮。李三回轉頭時,卻發現老太太猛然睜開雙眼,黑洞洞的眼睛閃出寒光,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齒,向自己撲過來;原先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雙手也突然伸出利爪,嵌進自己的肉裏。“啊……”李三猛地把老太太推開,昏死過去。這時,雨點夾著冰雹“劈裏啪啦”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 李三昏倒在一棵小鬆樹下,幾塊亂石堆在樹下,石頭縫裏稀稀疏疏地長著些青草。這時,天已放晴,雨也停了。李三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理一理紛亂的思緒。猛一抬頭,竟幾乎丟了三魂七魄,原來自己竟然置身於一片亂墳崗上,周圍亂石縱橫,長滿了蒿草和低矮的鬆樹,全是一些有名無姓的墳墓。幾隻野貓、野狗幽靈一般穿行其間,來回覓食。原先自己昏倒的地方就是一座小墳頭,前麵立一石碑,上書“先祖妣諱王氏老太君之墓”。墓碑旁邊有一隻摔成兩半兒的老黑瓷碗。“娘啊,娘啊……你為什麼不等等我?你的兒子還活著啊,現在來看你了!你醒醒啊!!”李三趴在墳頭上大哭起來。 突然一支冰冷的槍口指住了他的腦袋,“長官,他在這裏。”有人說。他抬起頭來,才發現三個著軍裝的人正站在他的麵前。“給我綁了!”一個臉上有刀疤的人命令道,“想逃出將軍的手心,門兒都沒有!”就這樣,他被五花大綁著,帶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小樹林。 將軍正在小樹林裏等他。高大的背影就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見他來到,將軍輕輕轉過身來,笑吟吟地舉起他那隻精致的勃朗寧手槍,對準了他的腦袋。“啊!不--”李三拚命大叫起來,聲音撕心裂肺…… “李三,李三,醒醒,你怎麼了?”李三突然聽到耳邊有人在叫他,趕忙睜開眼睛,原來是同宿舍的士兵被他剛才的大叫驚醒了,都過來看看怎麼回事。“哦,原來是一場夢!”李三長歎了一口氣,“多虧是夢!”他的衣衫全被冷汗浸透了,現在雖已醒來,牙幫骨子還在不停地哆嗦。大家紛紛安慰他,想起自己的遭遇,對他的夢境不免唏噓不已。這時,窗外天昏地暗,夜雨如潑,雨點劈裏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屋頂上的瓦在風雨中“嗚嗚”作響。大家全沒了睡意,就這樣坐到天亮。那一夜,他們談了很多…… 幾天後,某團某營某班全班士兵集體逃亡,除一部分逃到國境生死未卜外,兩名被擊斃,五名被抓回。被抓回的五名士兵中,有一人名叫李三。抓住李三他們的,有一人臉上有個刀疤,那是他們的營長。刀疤營長親自押送這五名逃兵到將軍那裏。臨來時,他接到將軍密令:逃兵押來正法,以明軍紀,如有違抗,提頭來見。 李彌將軍在一個小樹林裏等著他們,高大的背影就像一座大山,壓得逃兵喘不過氣來。見他們來到,將軍輕輕轉過身來,語態溫和地問他們:“說吧,為什麼要逃跑?”這時,李三突然感到心一下抽緊了,脊背上涼颼颼的,嘴唇哆嗦得說不出話來。還是他的一個室友,見將軍和顏悅色,又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他大著膽子說:“將軍,現在整個大陸都已經解放了,聽說共產黨已經建國,政府對老百姓也不錯。反攻大陸根本不可能,我們何不效仿盧漢將軍,主動向大陸繳械投誠呢--”“胡說,共產黨給你多少好處這樣妖言惑眾,老子先斃了你!”刀疤營長拔出槍來對準了他。“不,讓他說下去。”將軍製止了刀疤營長。見將軍如此態度,除李三外,其他四名逃兵心情都一下放鬆了許多。“將軍,我聽說書的說:‘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現在總統先生自身都難保,國民黨政權早晚得滅亡。您以前也是抗日名將,是有功之臣,如果現在投降共產黨,一樣可以青史留名的。”“嗯,你說的頗有道理,也知道的很多。”將軍道,又轉臉向刀疤營長:“劉營長,我看這樣吧,人各有誌,發給他們路費,讓他們去吧!”“多謝將軍!”眾逃兵撿了條命,心中好不快活,趕忙磕頭;李三也不禁抬起頭來注視著李彌。將軍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將軍,這些逃兵絕對不能放走!如果放走他們,軍隊還怎麼約束?”劉營長看了看李彌將軍,竟公然抗命,堅持己見。他轉向眾逃兵,惡狠狠地道:“你們這群混賬東西,竟想逃回大陸,做夢去吧!將軍對我們這麼好,沒有將軍,你們吃什麼?喝什麼?抽什麼?能到現在這地步嗎?忘恩負義的東西!如果不槍斃你們,我這個營長以後還怎麼幹?”說著,他轉向李彌:“將軍,如果把他們放了,你就把我槍斃了吧!” 劉營長一番慷慨陳詞,讓這些逃兵們又如被冰雪,陷入絕望。李三甚至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李彌將軍眉頭皺在一起,顯出一副很難決斷的樣子,仍用非常溫和的語氣對逃兵們說:“是啊,劉營長說得也很有道理!總不能因為這件事動搖軍心,我也不能槍斃劉營長啊。我看這樣吧,”李彌頓了頓,“兄弟們,我理解你們的苦衷,希望你們也能理解我。我把你們的名字記下來,你們的家人我會好好照顧的。你們的骨灰暫時埋葬在緬甸,等攻下大陸,我一定會把你們送回老家!你們覺得怎麼樣啊?”“將軍,饒命啊!”眾逃兵這時才如夢初醒,李三早已汗透衣衫。“劉營長,執行吧!”李彌擦了擦眼角的淚,揮了揮手,轉身離去。“將軍--”眾人絕望地叫道。 劉營長讓他們在小樹林裏一字排開,士兵們用槍對準他們的腦袋。“預備,”劉營長開始下命令,“啊……不--”李三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哀號,聲音響徹雲霄,彌久不散。幾隻宿鳥受到驚嚇,“撲棱棱”扇動著翅膀到處亂飛。 “砰砰砰”,樹林裏響起五聲槍響,然後一切又歸於沉寂。 金三角對麵的中國大陸,正好和李彌宣傳的相反,革命形勢像真正的春風一樣,深入人心催人奮進。 在大陸,五十年代初期,那是怎樣一個生機勃勃和萬眾歡騰的年代啊!舊政權像昨天的太陽已經落下山去,新時代像初升的朝陽剛剛升起來,新舊交替的時代變革給人們帶來許多美好的憧憬和希望。 那時候,報紙天天都有勝利消息,廣播裏朝鮮戰場天天都在打勝仗,美國人是屬兔子的隻會逃跑。解放軍進軍西藏,大剿匪,農村土改,鎮壓反革命等等。在一個給人帶來變化的年代,人人都因為充滿希望而朝氣蓬勃。 “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翻身做了主人的人們每天都在熱情地歌唱;大街上秧歌隊鑼鼓喧天,歡送青年參軍,痛擊國民黨殘匪,保家衛國。在那個火紅的年代,時代像滾滾車輪,形勢逼人,人人都有緊迫感,唯恐掉隊。 這就是本世紀五十年代初一個新政權建立時的精神麵貌。國民黨舊政權的陰影正在消失,共產黨領導的新時代剛剛開始,年輕的共和國因為贏得大多數民眾擁護而生氣勃勃,兵強馬壯,顯示出敢於同一切帝國主義較量的前所未有的生命活力。在這樣一個年代,任何複辟舊政權和反攻大陸的夢想都是注定要失敗的! 金三角對麵,熱情的人民磨刀霍霍,已為同樣熱情的國民黨孤軍準備好了獵槍。 1951年4月,一場打著“光複大陸”的旗號,實則是各為自己“搶糧、搶錢、搶娘們兒”的戰役打響了。反攻雲南的國民黨主力5000餘人在孟薩集結完畢,李彌命部下從緬北分南北兩路向雲南推進:一路大張旗鼓向東佯攻景洪、猛連,擾亂共軍視線;另一路主力則在緬北山區隱蔽行軍,目標是臨滄和思茅。 在軍事上,“兵貴神速”永遠是一條戰術要義。可是李彌的部隊似乎並沒有緊迫感,他們就像一個規模宏大的旅遊團去遊山玩水,幾百裏路居然走了兩個月時間。每經過一個地方,他們就動員當地青年當兵,建立反共遊擊武裝,宣傳三民主義等等。就這樣,李彌大軍一路走,一路招兵買馬,幾乎毫不費力地就把沿途土司山官統統招安,封了許多縱隊司令和支隊司令,最小的也是上校獨立大隊長。反正隻要給槍給錢,那些沒有見過世麵的部落酋長、封建頭人決沒有不肯依附的道理。李彌對此很滿意,向台灣發電稱,反共救國軍實力已擴大好幾倍。 佤族山官屈鴻齋,號稱“岩城王”,本是雲南漢人,因犯殺人罪逃過國境避難,做了佤族山官的上門女婿。山官沒有兒子,便由他繼承世襲領地。屈鴻齋接受了李彌的許多銀元、槍支和策反,被委任為少將縱隊司令,積極充當反攻大陸的前鋒。 國民黨先遣部隊越過國境線後,首先對滄源縣的前哨陣地蠻宋發起攻擊。解放軍駐蠻宋僅有一個排,以石頭碉堡的哨所為陣地進行頑強抵抗。錢運周指揮特務大隊和士兵將哨所團團包圍。雖然國民黨官兵都知道共軍隻有一個排,但是他們的行動還是十分小心謹慎。因為這裏畢竟是大陸,是曾經大敗自己的老對手,不是隻會朝天放槍的老緬兵土司兵。 形勢對防守一方明顯不利,盡管他們頑強抵抗,但是雙方畢竟力量懸殊太大,而且解放軍戰士多是新兵,所以第一輪進攻下來,國民黨殘軍就占領了外圍陣地。他們嗷嗷叫著凶狠地彎腰衝鋒,把剩下的解放軍全都逼進碉堡裏去了。 錢運周讓士兵喊話,繳槍不殺,國軍優待俘虜。碉堡裏麵有人大聲回罵。前衛師長李國輝聽出對方是個河南口音,就對錢運周苦笑道:“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媽的!給我轟老鄉幾炮!就當是見麵禮了。” 炮彈把不結實的碉堡掀開一角,石牆炸塌,從裏麵飛出一些血淋淋的殘肢斷體。國民黨官兵歡呼起來!勝利眼看就要得手,敵人馬上就要被全殲,反攻大陸首戰告捷的電報立刻就要飛向台灣。以前他們逢共必敗,這回可以一雪前恥了!他們被勝利的炮火所鼓舞,爭先恐後地衝上去摘取勝利果實。 然而,他們的後腦勺上卻突然被一陣手榴彈劈頭蓋臉扇了幾巴掌,一些人當場被扇掉了腦袋,白色的腦漿和殷紅的鮮血噴濺而出。進攻的隊伍頓時被猛烈的爆炸打亂,連督戰的李國輝也險些被一塊彈片擊中。大約一百多名機動靈活的解放軍援兵(其中部分民兵)正從側翼發起襲擊,一下子將敵人打懵了頭。與此同時,困在碉堡裏的解放軍迅速撤下陣地突圍。 李國輝眼看著煮熟的鴨子就在他麵前飛走了,咬牙切齒地說:“給我追上去,一直追進縣城。小錢,你帶一團人繞過縣城,切斷敵人退路。我看他們還能往哪兒逃!” 然而解放軍在退路被切斷之前就主動放棄了縣城,朝雙江方向撤退。國民黨軍隊占領了滄源縣城,俘虜了部分沒來得及撤退的傷兵、民兵和工作隊員。李彌聞訊大喜,迫不及待地把反攻雲南首戰大捷的消息向台灣報告,言消滅共軍多少多少,已經切實占領雲南第一座縣城滄源,雲雲。 所有重返雲南的國民黨官兵都為勝利欣喜若狂。李彌宣布在縣城舉行一場慶祝“光複”的儀式,他騎著高頭大馬,帶領一群幕僚和台灣記者越過國境,威風凜凜、意氣風發地開進滄源縣城。 在檢閱了入城部隊後,台灣記者進行采訪。許多官兵激動得淚流滿麵,他們說早就盼望反攻這一天,我們一定要打到昆明去,光複整個大陸,解救全國人民。記者把這些豪言壯語用電台發回台灣,還附上傳真照片,說明國軍官兵士氣高昂所向披靡。 俘虜多數是工作隊員,有人在戰鬥中負了傷;其中還有一個女俘虜,很年輕,戴著眼鏡,據說是大城市來的大學生。他們來不及跟上部隊撤退,也沒有戰鬥經驗,對於敵我鬥爭的嚴酷性估計不足,因此成為這些反攻倒算的國民黨同胞的複仇對象。 後來據當地人說,國民黨匪徒在這小小的滄源縣城做出了滅絕人性的暴行。他們在地上支起大鍋,把水燒得滾開,然後把捆得像粽子的俘虜扔下鍋去煮。開水咕咕地翻滾著,滋滋地冒著熱氣,俘虜,包括那位年輕的女大學生,在沸水中掙紮、翻滾、淒厲地慘叫;慢慢地肉骨分離,沸水愈來愈渾。許多人圍觀,發出快樂和滿足的哄笑。但後來據一些曾參加反攻雲南的國民黨官兵說,他們所在的部隊絕對沒有發生這種暴行,槍斃俘虜的事是有的,但是煮活人沒有聽說過。此事已難考訂。 從5月發起的這次反攻大陸的軍事行動,在兩個月間,死亡的陰影便迅速籠罩了雲南的邊境市鎮,國民黨孤軍迅猛的攻勢,竟一度占領了雲南邊境的鎮康、雙江、耿馬、孟定、滄源、瀾滄、寧江、南嶠等8個縣治,給當地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 上世紀50年代留下了許多有關“蔣殘匪”反攻大陸、搶劫殺人的傳說。比方夜裏突然升起一二顆信號彈,出現幾張反動傳單;傳說某地橋梁水庫遭到破壞,生產隊耕牛被毒死;某寨子吊死我兩名英勇的偵察員,等等。當時邊疆人民、農墾戍邊的知青開始警惕性很高,深夜一吹集合哨,大家趕緊起床執行任務,有的趿著拖鞋便衝了出去,一心指望抓住敵人當英雄。久而久之,白天勞動,晚上備戰,人累垮了,敵人卻連鬼影也沒有見一個。但敵人亡我之心不死,他們躲在黑暗的角落裏,就像毒蛇、餓狼一樣,隨時都會向新政權發起反擊,每時每刻都在企圖複辟,妄想反攻大陸。當時縣城裏政治生活中的兩件大事就是開“兩會”:一個是追悼會,為那些在保衛邊防的戰鬥中犧牲的邊防軍官兵或公安幹警舉行葬禮;一個是宣判會,判決那些敢於破壞社會主義建設的國民黨特務分子。在人們的記憶裏,蔣殘匪都是一些不共戴天、殺人不眨眼的仇敵。 當時流傳最廣的是女英雄徐學惠與國民黨殘匪英勇搏鬥的事跡。在五六十年代,徐學惠這個名字幾乎婦孺皆知,其知名度與江姐、劉胡蘭、丁佑君、向秀麗等女先烈並列。 徐學惠事件發生在五十年代的一個夜晚,雲南省瑞麗縣人民銀行隴川農場營業所18歲的營業員徐學惠,在睡夢中突然被一種異樣的響聲驚醒。她機警地翻身下床,大喝一聲:“什麼人?”沒有回答,但隨即卻有6名手持刀槍的匪徒惡狼似的撲進屋來。徐學惠十分清楚這些惡棍的來意,因為在她的枕頭下麵放著一捆現鈔,鐵箱裏邊放著她昨晚點清了的5萬多元現金。在氣勢洶洶的歹徒麵前,黨的好女兒徐學惠臨危不懼,大聲喊道:“快來人呀,土匪搶錢了!”歹徒們沒有料到一位年輕的姑娘會這樣頑強,他們慌忙卡住她的脖子,按住她不讓喊叫。徐學惠拚命掙紮、拚命喊叫,一個匪徒用長刀把她從嘴角到耳邊的麵頰砍開,頓時她血流滿麵,昏厥過去。當她蘇醒過來,看到匪徒們已經找到了錢箱,正準備扛走。徐學惠忍住劇痛,一麵費勁地張開被砍破的嘴高喊抓賊,一麵猛撲過去死死抱住錢箱,任憑殘暴的匪徒如何在她的胸部、背部和兩腿上用刀亂砍,就是不放。毫無人性的匪徒對準她的手腕連砍兩刀,齊腕砍斷了她的雙手,徐學惠又昏厥過去。由於她頑強的搏鬥、高聲的呼喊,終使這夥匪徒搶劫巨款的企圖未能得逞,民族貿易公司的共產黨員王天林及時趕來,擊斃了頑抗的匪首,奪回了錢箱。而黨的好女兒徐學惠卻身負重傷,失去了雙手,身上被砍8刀。當她從昏迷中醒來,聽到錢箱還在時,滿是血跡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就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隴川發生的著名事件,這件事甚至驚動了當時的黨中央和毛主席。徐學惠出名後受到黨和國家關懷,調到昆明,裝上假肢到處給青少年作報告。1959年榮獲全國勞動模範稱號。 耿馬縣城以東四十公裏,有一塊山間平地叫猛撒。抗戰時期,美國盟軍為了保衛駝峰航線,對滇緬日軍實施有效打擊,曾在猛撒秘密修建了一座簡易野戰機場。機場隻有一條砂石跑道,幾間簡易棚屋,僅供小型戰鬥機臨時起降。機場即將完工之際,太平洋傳來日軍投降的勝利消息,機場於是尚未啟用便荒蕪下來。李彌命令他的反攻部隊停在耿馬、雙江一線按兵不動時,同時占領了這座廢機場,在四周布下重兵,戒備森嚴。根據偵察報告,解放軍一個團已經撤退到臨滄,滇西方向沒有大部隊。還有情報說共產黨政府機關也開始向大理撤退。一些將領和幕僚認為共軍主力被調到朝鮮戰場,後方空虛,正是長驅直入的大好機會;有人甚至樂觀預言,半個月就可收複昆明,打敗共產黨隻是一個時間問題。對他們而言,前途一片光明,共軍不堪一擊,需要的隻是進攻。 然而李彌卻穩坐釣魚台,不為人言所動,似乎對大好形勢視而不見。他安之若素,每天與幕僚品茗論道,談棋說畫,好像不是來打仗,而是來遊山玩水一樣。許多急於打回老家的國民黨軍官都沉不住氣了,連師長李國輝也猜不透老長官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跟別人一樣幹著急。 老長官神秘的葫蘆,在十多天後一個沒有月亮也沒有烏雲的夜晚被打開了。李彌走出他在耿馬縣城的指揮部,騎上心愛的東洋大白馬,率領一行部下和隨從直奔神秘的猛撒廢機場。那裏,正是他反攻大陸卻按兵不動的秘密所在,是他的如意算盤的核心。人們驚奇地發現,一架沒有國籍的美製飛機在天空低飛盤旋,飛臨人們頭頂,沉重的呼吸響徹夜空。這隻黑色的巨鳥,突然一撅屁股,產下幾隻降落傘,然後咕咕咕慌慌張張飛走了。人們在這些降落傘下麵找到一些木頭箱子,箱子裏躺著美國武器和彈藥。早就等候在此的民工忙碌起來,馬幫將這些從天而降的大箱子分解開來,馱上牲口,然後運回金三角大本營孟薩去。當然這僅僅是個開始,此後兩個月,沒有國籍的神秘飛機又先後四次夜間光臨猛撒機場,將各種各樣的作戰物資空投下來,有次還投下兩名美國情報軍官。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武器大多是美軍二戰中使用過的槍炮。 直到這時,軍官們才開始省悟李彌肚子裏的算盤。錢運周對李國輝說:“什麼反攻大陸?我看,總指揮是在同台灣和美國做交易,我們都是他的籌碼。” 李國輝嚇了一跳,連忙製止他說:“老弟,千萬不要傳出去,傳出去就是謀反罪。咱們都是軍人,隻能服從命令。再說長官不依靠美國也不行啊。” 錢運周歎道:“師長,咱們這輩子就別指望打回老家了。你沒見總指揮在積蓄他的家當麼?好容易積攢的家當舍得同共軍硬拚?……唉,他娘的,反正吃糧當兵,橫豎都是混,管他個毬毛!” 李彌將這些作戰物資運回孟薩大本營,大部分藏在山洞裏。這些物資,僅武器裝備就足夠裝備一個標準軍(三萬人)或3個齊裝滿員的正規師。原來,李彌也像絕大多數國軍將領一樣,拚命發展自己的勢力,以期擁兵自重。所以他一直向台灣報告自己的軍隊已發展到數萬人,需要武器援助。美國要求台灣開辟第二戰場,台灣命令李彌反攻雲南,李彌則討價還價要求美國援助武器。最後三方達成秘密協議:美國人同意援助武器,但是有個先決條件,就是空投地點必須在中國境內,也就是說必須在李彌反攻雲南之後進行。 李彌是一個聰明人,區區幾千人怎能反攻雲南?美國人在韓戰中吃緊,台灣有精兵百萬尚難自保,他這點殘兵能起多少作用?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他其實是在下賭注,隻不過他押的寶不在大陸,也不在台灣,而在美國人身上。 對於國軍殘部在雲南的反攻活動,中國政府和國內外輿論都曾給予高度警惕和強烈譴責。自1951年5月下旬起,《人民日報》不斷對國軍殘部進犯耿馬、雙江、滄源、孟馬、孟連、孟董等地的情況加以報道,並將譴責的矛頭直接指向他們背後的美國和蔣介石政權。直到1951年12月26日,《人民日報》還發表了《美國竟由台灣運送國民黨匪軍到泰國和緬甸北部,陰謀向我國邊境乘機進行大規模擾亂活動》的文章,對“美帝國主義”和“泰國……政府”相勾結,增援緬北的 “國民黨殘匪”,“陰謀向我國邊境乘機進行大規模的擾亂活動”加以揭露和譴責。1952年1月3日,蘇聯代表維辛斯基(audrey Vyshinsky)在聯合國政治委員會也作了題為《關於美國的所謂“集體措施”計劃--準備戰爭的計劃》的發言,揭露美國政府的侵略行為,支持中國政府的嚴正立場。 1951年7月,朝鮮戰場傳來和談消息,已經賺得盆滿缽溢的李彌終於找到借口,迫不及待地下令撤退,將主力部隊從雙江和耿馬縣城撤到國境上,作出隨時準備退出國境的姿態。 當台灣和西方輿論大肆渲染勝利,把這場有名無實的反攻雲南炒得沸沸揚揚時,李彌卻讓他的隊伍躺在國境上睡起了大覺,而他自己為了保險,將指揮部先期撤過國境十公裏。 隨後,戰爭演變成一場持久戰。戰場雙方隔著兩百公裏距離對峙,李彌跟解放軍玩起了“敵進我退、敵駐我擾”的遊戲:解放軍稍有動靜,李彌就往後退;解放軍一撤走,國民黨又恢複原來的態勢。解放軍采取一些主動措施誘敵深入,企圖把敵人引向臨滄和鳳慶,然後關門全殲。但是李彌很狡猾,始終不肯上當,相持兩個月,時進時退,隻是龜縮於耿馬、雙江一帶,同時不忘發動群眾反共,收攏滇西、滇南分散的土匪和反共勢力。一場戰爭打得可謂曲盡其妙,讓很多人摸不著頭腦。 對峙到第三個月,僵局終於被打破。解放軍調整了作戰部署,緊急調派十四軍(軍長李成芳)的41、42、43三個師(師長分別是查玉升、廖運周、張從發)數萬人,決定對敵人包圍聚殲。解放軍突然以兩師兵力快速運動,國民黨殘軍本是驚弓之鳥,立即向後撤退。這時一個更加驚人的情報傳來,令李彌不寒而栗。解放軍另一支神勇的精銳部隊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穿插到國民黨側翼潛伏起來,隻等烏龜伸頭,向前深入一步,這支部隊立刻封鎖國境,切斷退路,形成關門打狗的局麵。從前那些鼓吹反攻昆明的軍官幕僚都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慶幸還是老長官英明,沒有利令智昏,否則他們全都做了共軍俘虜。反共救國軍丟下了幾百具屍體(其中包括那位槍斃逃兵李三的刀疤營長,其死因卻很蹊蹺,至今仍是一個謎)後,火速撤過國境;為防萬一,李彌還將總部退過薩爾溫江東岸。一些官兵則借機逃離部隊,神秘失蹤。 不識時務又唯利是圖的屈鴻齋沒能逃脫覆滅的命運,替漢人李彌做了擋箭牌和替死鬼。解放軍封鎖國境,他這位“大槐安國的女婿”的將軍夢,變成了一枕黃粱,被毫不留情地掃進了曆史垃圾堆。 “雲南人民反共救國軍”轟轟烈烈的反攻大陸的運動,熱熱鬧鬧地宣告結束了。 現有資料尚不能完全解讀那段時間國軍殘部對雲南的軍事騷擾,對中國政府和中國軍隊到底起了多大的牽製作用,但這支國軍殘部畢竟是孤軍深入,實力有限,又缺少補給,在解放軍發動反擊後,很快便全線潰退。1951年7月22日,這支國軍殘部不得不再度退回緬甸境內。對於國軍殘部在雲南的失敗,李彌歸咎於美國的援助不力,當1953年被召回台北時,他向台灣當局遞交了一份既不乏牢騷又無可奈何的報告,其中談到: 1951年3月美方為刺激匪方促成南北韓和談,給以本部隊不適用之機關槍200挺(裝甲車上用的),六零炮12門,卡賓槍150支,15W無線電4 部,82、60、79、30、45卡賓槍各種口徑彈藥各一部(數目待查),要本部隊作螳臂擋車式之進攻雲南,並派幹部兩員隨行監視(美國人)。本部隊官兵以反攻有責,當即不問一切攻複滄源。在該地美方又空投三零步槍875支(每支附彈40發),卡賓槍2000支(每支附彈50發)。7月本部以眾寡懸殊傷亡甚大,迫不得已即轉移至滇緬邊境,整補訓練,待機再舉。此後該方即煩言嘖嘖,並即停止補給裝備。同年9月,該方月給經費美金75000元(按泰幣市價折付,收支實情均已呈報)接濟本部隊,迭囑潛伏待機,本部隊明知其為玩弄而豢養,但隻好聽其安排。1952年4月美方迫於中蘇匪幫與緬甸之威脅,立即停止上項經費援助。 誠如李彌所言,中情局對國軍殘部的援助力度並不大,但國軍殘部在雲南發動的曇花一現式的反攻大陸,就如同他所說的實在是螳臂擋車之舉。這才是他們失敗的根本原因! 不過這場由美國、台灣導演,李彌充任主角,國民黨孤軍充當道具的“反攻大陸”的遊戲,實際上應該說沒有失敗者。大陸、台灣、美國、李彌四方各得其所,都是勝利者,而李彌是最大的贏家。 對大陸而言,這是國民黨殘軍對大陸最大規模的一次反攻。這場邊疆保衛戰雖然看上去不能同解放戰爭中任何一場勝利相比,但是在政治上的影響和意義卻十分巨大,不僅有力保衛了邊疆,支持抗美援朝,而且徹底粉碎了國民黨反攻大陸的妄想,起到警戒一切敢於來犯之敵的作用。李彌縮回金三角,從此再也不敢大規模竄犯邊境。這一仗還應該包含一些有益的軍事啟示:境外之敵已經不是一兩年前的國民黨正規部隊,他們正在而且還將發生變化,熱帶叢林作戰是他們最擅長的軍事戰術,應當予以密切關注。 對台灣而言,李彌率領幾千殘軍在短短一周內連克四縣,兩月內連克八縣,讓蔣介石政權興奮不已。是啊,他們太需要一場勝利了!以提升士氣,震醒國軍因失敗而麻木的靈魂。老蔣對李彌的交卷基本上還是滿意的,而且通過這次反攻大陸的活動,重獲美國的支持,讓他又增添了重奪政權的信心。 對美國而言,為防備國民黨殘部竄犯邊疆,共產黨中央軍委把原定入朝作戰的第xx、xx軍都留下來,在一定程度上,入朝兵力受到了牽製。 對李彌而言,美國、蔣介石要他以卵擊石反攻大陸,他不能違抗命令,便找了個折中的辦法,一方麵消極怠工,做做表麵文章;一方麵趁機要錢、要槍,壯大自己的實力。或者也可以這樣認為,國軍殘部在雲南的反攻行動,與其說是出於他們對反攻大陸的政治信念,不如說是更多地為了向台灣當局和美國方麵證明他們的存在價值,以爭取更多的援助,維係自己的存活。後來美國停止經費援助後,國軍殘部再回緬北,又很快陷入生存危機,隻好自謀生路。 但此後,國民黨殘軍在得到美國和台灣三萬餘人的軍備物資後,勢力範圍迅速擴展,占領了緬北長600公裏、寬280公裏的土地,北到密支那,南抵泰國清邁府,東達老撾山區,麵積達20萬平方公裏,比台灣還大7倍!隊伍也迅速增至3萬多人,除從大陸逃出來的原國民黨官兵、舊政權人員外,連盤踞山頭的土匪、土司武裝也紛紛前來依附。所以說,在這場反攻大陸的遊戲中,李彌才是最大的贏家,他的算盤最如意。 滇緬邊區的第一次反攻大陸雖然以失敗告終,但是其影響力是很大的!李彌在台北更是興奮不已,說以自己殘兵不足3000餘眾,在一周內連克4縣,說明了“雲南反共救國軍”的戰力是強大的,雲雲。其實他的話也有一定道理,國軍打了解放軍一個措手不及,後來緊急調派3個師數萬人,才擺平。此後在昆明成立軍區和建設軍校,也和當初的繳匪有很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