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寧差點兒被門打到,雖然眼疾手快退開一大步,也隻是堪堪躲過。嚴可銘沒想到門邊站了人,動作一定,看清是鬱寧後陰沉的臉色稍一緩,正要說話,他懷裏那個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女人驀地以敏捷得不可思議的姿勢直起身體,也不顧這樣隨時都會從嚴可銘懷裏跌出來,對著鬱寧毫不留情地就是一耳光:“給我滾出去!”
鬱寧完全被打蒙了,好半天才感覺到右邊臉頰火辣辣地痛,她吃驚地望著那個不分青紅皂白的女人,對方見鬱寧還敢盯著她看,撲騰著伸出手作勢又要打,嚴可銘猛地抓住她,不讓她摔下來的同時又不動聲色地隔開她和鬱寧:“媽媽,你認錯人了。”
這聲“媽媽”讓鬱寧驚得連頭發都要豎起來,在滿屋死一般的沉寂中,她終於認出來嚴可銘臂彎中的確實是嚴夫人。一時間挨打的莫名和羞辱被騰升的震驚衝得無影無蹤,她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要不是嚴可銘擋著,必定躲不過嚴夫人又一輪的攻擊。
“還不打電話給胡醫生,看戲嗎!”嚴可銘對著呆若木雞的傭人們一聲低喝,從未有過的嚴厲。傭人們這才打電話的打電話,退的退,竟是沒有人敢上前來幫忙。鬱寧反應過來,嚴夫人一定是把她當做了其他人,才會這樣憤怒而不懈地攻擊自己,她被嚴可銘護在身後,看不見嚴夫人的表情,隻能聽她說:“你居然敢把她帶到這裏來!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
嚴可銘一麵要製住她不要亂動,一麵又要提防她在掙紮中摔下來,聲音也亂了:“媽媽,沒事的,是我,我是可銘。”
嚴夫人停頓了一刻,接著更加混亂憤怒地扭打起來:“嚴思訓,可銘是我的兒子!你把他還給我!別的我都不要了,你我也不要了,你把孩子還給我……我隻要他,我隻有他了……”
她的聲音又含糊起來,最終化作了嗚嗚的哭聲。
所有攻擊性的舉動停止了,她蜷在嚴可銘的懷裏,臉沒藏住,消瘦的頸項和眼角的皺紋都清晰可見。這一刻鬱寧才覺得這樣的女人才會是嚴可銘的母親,但她又哭得像一個隻有幾歲的小女孩,鬱寧不知道她經曆過什麼,在剛才看見了誰,才會發出這樣令人心酸的哭泣。她站在嚴可銘身側半天不敢開口,他過了很久才像是想起房間裏還有人,轉過身看了一眼半邊臉已經腫起來的鬱寧,低聲說:“抱歉,她病了,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臉還痛嗎?”
其實嚴可銘的情況比鬱寧的還糟:衣服扯得不成樣子,臉上和脖子上都被抓出了血痕,鬱寧顧不得隱隱作痛的半張臉,搖搖頭又點點頭:“沒事了。但是你的臉……最好要處理一下。”
可嚴可銘對自己的現狀無動於衷,隻是低頭凝視著依然在哭泣的嚴夫人,她一直抓住他的前襟不放,他就聽之任之,抱著她在沙發上坐下,神色寧靜地一直等到大夫趕來為嚴夫人打了一針,看著她在藥物和疲憊的雙重推動下沉沉睡去。
一等嚴夫人睡熟,嚴家來的醫護人員立刻把她抬上擔架送上了車,嚴可銘看著車開走後又轉回來,找到還在客廳坐著的鬱寧,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剛才的事很抱歉。我去給你找點兒冰。”
挨打之初鬱寧的確滿心委屈,但知道嚴夫人是病人後這份委屈還是釋懷了。她叫住要去吧台找冰的嚴可銘:“沒關係,你也說了,嚴夫人在生病。我不知道她病得這麼厲害……”
嚴可銘的動作一瞬間僵硬起來,他禮貌地笑了一下,可這笑容在鬱寧看來隻覺得他其實是在傷心。他找來冰,做了個簡易的冰敷袋遞給鬱寧:“敷著,明天要是還沒消腫就不要出門了,休息一天。”
冰塊觸上紅腫的皮膚的一刻鬱寧深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才真切地感覺到嚴夫人那一刻的確是用盡全力,一點兒也沒手下留情。但不管怎麼樣,在這件發生和結束都莫名其妙的事情裏她隻是個無辜被波及的局外人,很多事情輪不到她發問,甚至不該多想。她謹慎地保持著沉默,而嚴可銘看她情緒已經穩定,叮囑一聲“如果哪裏不舒服第一時間聯係我”,就又匆匆離開了。
第二天鬱寧到工作室時嚴可銘已經到了。正如她的臉還腫著,他臉上同樣抓痕未消。一開始兩個人都有意無意地避免和對方目光接觸,連交談都有些小心翼翼,今天淩晨那場“意外”被心照不宣地絕口不提,就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