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寧整個人就傻了,如遭雷擊,動彈不得。房間裏的兩個人似乎也沒料到會有人在這個時候闖進來,也都凝固住了動作。
察覺到向自己投來的目光,她飛快地低下頭,死死盯著地板,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然後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同手同腳地筆直退了出去,又順手帶上房門。
一顆心快得像是要從腔子裏跳出來,鬱寧尷尬得恨不得抽冒冒失失的自己兩個耳光,但她還沒來得及這麼做,那扇被帶上的房門又猛地打開了,鬱寧被開門聲嚇得一抖,條件反射地抬頭,近乎驚恐地看著門邊神色晦暗不明的嚴可銘,隻能一言不發。
他看起來衣著還算整齊,這讓鬱寧稍微好過了一點兒——至少沒撞到最尷尬的時刻,正要再道歉,嚴可銘沉聲問:“怎麼了?”
這個急促的問題讓她想起之所以會目睹這場也不知道是剛開始還是已經結束的幽會現場的初衷,她鎮定了一下,才說:“嚴夫人、嚴夫人好像不對……”
嚴可銘登時變了臉色,拉開門向走廊的另一頭走去。起先還隻是快步疾走,後來索性跑起來,鬱寧這時也回過神來,追著他的步子,跟了上去。
“……可銘!”
身後那一聲淒切的呼喊像一根繩索,把嚴可銘的腳步又絆住了。樊燕踉踉蹌蹌地追了上來,她還穿著戲服,沒有卸妝,淚水讓她的整張臉亮晶晶的,脂粉被衝開後,露出蒼白的臉。
她又一次抱住了他,幾十分鍾前還不可戰勝的女戰神消失無蹤,眼神中的絕望和不舍簡直驚心動魄,唯有雙臂下的這個人,才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一分一秒不可或離。
她臉上的妝全部蹭到了嚴可銘的後背,化妝的魔力消失後,鬱寧陡然發現,原來她也就是一個麵目姣好又有了年紀的嬌小女人了。
嚴可銘僵硬地讓她抱了一會兒,毅然地掰開她死死扣在自己胸前的手,低聲說:“我得去照顧生病的母親,樊小姐。”
他再沒有跑,卻也不再回頭。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鬱寧為難地看著撲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樊燕,還是沒有忍住憐憫,從包裏找出一包紙巾遞給她,就離開這條回蕩著哭聲的走廊,追趕嚴可銘去了。
她一直趕到演出廳才再看見他。他和魏萱一人一邊攙扶著不知何時起步履蹣跚的嚴夫人,正緩慢地走出演出大廳。頂燈已經熄了,三個人的背影被拉得細長得像是有了獨立生命的活物,鬱寧目送著他們離開,再沒有追上去。
再回到後台還是有點兒魂不守舍,除了記掛嚴可銘和他媽媽,另一件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哭的樊燕。但這麼貿然回去更不妥,正在為難,正好道具組的同事喊她去台上搬道具進庫房,她這才斷了回去找樊燕的心思,一心做自己分內的事情去了。
後續工作都做完後,之前不知道神隱去何方的秦恒忽然出現,宣布今晚包了餐廳請全劇組吃消夜,就這樣鬱寧又被拉上不知道誰的車,和興高采烈的大部隊一起去吃飯慶祝。
這頓飯上大多數演職人員都在,缺場的除了嚴可銘,就是今晚真正的女神樊燕。對此秦恒的解釋是她明天有兩場演出,為了保持狀態,先回家睡了。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大家雖然有點兒失望,但也都開開心心地接受了。
兩點時幾大報紙第二天要出街的影視戲劇欄的劇評陸續送到餐廳來。秦恒讀了一篇就春風滿麵,讀完最主流報紙的三篇後,也不顧喝了不少,直接站到桌子上,拿筷子敲了敲酒杯,等熱鬧喧嘩的全場都靜下來後,他不緊不慢地通報:“來,我來和大家通報一下。現在定稿的六篇劇評裏,給《劇院風情》打一星的,零篇;兩星的,零……”
下麵有人就喊:“導演,從五星開始數嘛!”
偏秦恒不著急,喝了一口酒,等那滿餐廳的笑聲停歇下去,繼續說:“三星,零;四星,二;五星……三……別急,聽我說完……《每日時報》的蕭明昳,給了五星加……”
他的話被驟響的歡呼聲徹底地蓋住了。
蕭明昳素來以嚴苛著稱,但因為他的劇評一向一針見血,又是出了名的中立客觀,所以一直很被演出方和普通觀眾看重,這次居然給出五星加的評價,更是為《劇院風情》首演的輝煌畫上最好的句號。一時間大家再記不得選角的不順、預算的緊張,還有那因為意見不同而起的齟齬,以及一個個不眠不休廢寢忘食的日子,每個人都在歡笑、擁抱、碰杯、互道恭喜和辛苦,無人不是在真心實意地高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