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章(2 / 3)

卷一

人身一小天地論

造化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無極之前,陰含陽也,有象之後,陰分陽也。陰為陽母,陽為陰父。

陽生於子,極於已,而一陰來 ;陰生於午,極於亥,而一陽來複。震為長男屬火,火生於寅,胞胎在已;巽為長女屬水,水生於申,胞胎在亥。巳亥為天地之門戶,陰陽之根本也。人稟健順之德,以生五行之氣,隱於五髒,見於六腑。呼吸,即陰陽運輸也;津液,即雨露灌溉也;光澤,即花木榮繁也;耳目,即日月晦明也,人身一小天地,信哉。善觀脈者,知陰則知陽,知陽則知陰,可以心察,可以指別,可以類求,可以意會,可以萬全,至道淵微,莫逾於此。順而調之,真氣乃安,邪氣乃正,反之則病。實則氣入,虛則氣出;氣實則熱,氣虛則寒。治之若何?溫涼各隨其候,補瀉各有其宜,無虛虛,無實實,無太過,無不及,上應天光、星辰、象緯,下副四時、五行、貴賤,以明三部九候,以察八正、八風、陰陽、升降,配天象地之說,是在神悟靈機,心識微妙者矣。

卷一

書方宜人共識說

國家征賦,單曰易知;良將用兵,法雲貴速;我儕之治病亦然。嚐見一醫,方開小草,市人不知為遠誌之苗,而用甘草之細小者。又有一醫,方開蜀漆,市人不知為常山之苗,而令加幹漆者。凡此之類,如寫玉竹為萎蕤,乳香為薰陸,天麻為獨搖草,人乳為蟠桃酒,鴿糞為左蟠龍,灶心土為伏龍肝者,不勝枚舉。但方書原有古名,而取用宜乎通俗,若圖立異矜奇,致人眼生不解,危急之際,保無誤事?又有醫人工於草書者,醫案人或不識,所係尚無輕重;至於藥名,則藥鋪中人,豈能盡識草書乎?孟浪者約略撮之而貽誤,小心者往返詢問而羈延。可否相約同人,凡書方案,字期清爽,藥期共曉。再如藥引中生薑常寫幾片,燈心常寫幾根,竹葉、橘葉常寫幾瓣,蔥管、荷梗常寫幾寸,餘謂片有濃薄,根有短長,瓣有大小,寸有粗細,諸如此類,皆須以分兩為準。又煎藥宜囑病家,各藥各罐,勿與他人共享,恐彼煎攻克,此煎補益,彼煎寒涼,此煎溫熱,譬如酒壺泡茶,雖不醉人,難免酒氣。此說偶見於《願體集》中,竊以為先得我心,故亦摘而贅之。

卷二

日講雜記

在《易》先天圖KT 在上在南,後天圖KT ,在下在西北,與《內經》之旨正合,體用互呈,生成供著,人身一小天地,豈不信哉?《係辭》釋先天圓圖雲:“數往者順,知來者逆。”“數往者順”,即後天之用,五行相生之謂,《內經》人壽可得百年之說也;“知來者逆”,即反五行之相克者為相生,軒岐治病之秘旨也。從後天圖經逆到先天圖位,便是金丹大道,攢簇五行作用。餘嚐言人須到得半個神仙身分,方當得起名醫二字,實非浪語。

凡大疫之年,多有難識之症,醫者絕無把握,方藥雜投,夭枉不少,要得其總訣,當就三年中司天在泉,推氣候之相乖者在何處,再合本年之司天在泉求之,以此用藥,雖不中,不遠矣。

讀《素問》耳兼心、腎,與《靈樞》合看,則又兼肺,可見每竅皆兼五行,如天地之互相入者。

喻江西才宏筆肆,專以大言欺人,惟論溫則自呈敗缺不少,人不知其牽混也,溫、瘟二症,絕無界限,使後學亦往往混讀,而不甚分明,餘故於此三致意焉。

長沙夫子用阿膠,何曾雲炒,後人畫蛇添足耳。阿膠之用,專為濟水伏流也,炒之濟水何在哉?“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裏有寒”。表之熱、寒之用,裏之寒、熱之體。言熱病本於寒,寒既病而為熱矣,則體用皆熱也,漢之文法如此。

“婦人手少陰脈動甚者,妊子也”。“陰搏陽別,謂之有子”。手少陰脈盛,是宜妊子之象,及笄之子,亦有之者,過此不得,亢極為病,比比然也。若陰搏陽別,已有子也。一句虛看,一句實看,方是女子尺脈常盛,寸脈常虛。此言陽別者,猶雲與平日之脈有別,至是而寸脈亦覺洪滑,故雲少陰脈動甚者妊子也。

《內經》夢事,雖分髒腑陰陽,大要總係心、肝兩髒為主,何也?未有神魂靜而夢寐顛倒者也。

卷二

《金匱》上工治未病一節辯

此節諸家注釋,皆隨文敷衍,惟尤在徑以“酸入肝”以下十五句,謂“疑非仲景原文,後人謬添注腳,編書者誤收之也。細按語意,‘見肝之病’以下,是答“上工治未病”之辭,“補用酸”三句,乃別出肝虛正治之法,觀下文“肝虛則用此法,實則不在用之”,意可見矣。烈謂在涇所雲注腳之說,可稱千古隻眼,惟是此節專為“治未病”而設,“補用酸”三句,非皆肝虛之治,兼出實脾之法,蓋言肝若虛者,用酸補之,若實者,用焦苦補火以助土,甘味直益其土也。

“酸入肝”三句,與上三句針對,尚可為上三句申明其義,可毋謂之謬注。“脾能傷腎”以下十二句,無論補脾以傷腎,縱火以爍金,然後使肝無伐,獲益者少,受傷者反多,已屬不經,且於治法亦隔四髒,迂回極矣。更脾得補而生肺金來克木,僅隔二髒,脾土勝而克水少於涵木,亦隔二髒,忘其近者,而以迂遠之說強為穿鑿,謬注顯然。況凡“髒病惟虛者受之,而實者不受;髒邪惟實者能傳,而虛者不傳。”故治肝虛者,直補其肝,以禦外侮;治肝實者,先實脾土,以防滋蔓,此正治也。“肝虛則用此法,實則不在用之”二句,愚見亦以為謬注,刪此十四句,則下文虛虛實實等句,一氣貫穿矣。

卷二

辨《金匱》之

《金匱》第十三節“清邪居上,濁邪居下,大邪中表,小邪中裏”之下,魏柏鄉諸本作“ 飪之邪”,徐忠可諸本作“ 之邪”,醫以“ 字讀作“穀”字者居多,以致《金匱心典》竟作“穀 之邪”矣。蓋因梅誕生《字彙》無此“ ”字,而“ ”字注雲:麵裹屬,故誤以“穀”字配之,而為難化之物也。考《康熙字典》“ ”字注雲:讀與“ ”同,即以《金匱》 飪之邪”句實之。按“飪為烹調生熟之節,則此句當作馨香可口,過食之而停滯,應讀“ (音馨)飪”為是。以“ ”讀“穀”,以“飪”作“ ”,及竟作“穀 ”者,皆非也。

卷二

二陽之病發心脾解

二陽者,足陽明胃、手陽明大腸也。其病發於心脾,蓋因思為脾誌,而實本於心。其始也,有不得於隱曲之事,於是思則氣結,鬱而為火,以致心營暗耗,既不能下交於腎,脾土鬱結,又轉而克腎,是以男予少精,女子不月,無非腎燥而血液幹枯也。且夫脾有鬱火,則表裏相傳,胃津亦涸;大腸為胃之傳道,故並大腸而亦病也。此二陽之病,當以燥火之證言,在胃則為消、為格,在腸則為閉、為鞭;至於胃腑既燥,而脾無以行其津液,則為風消。風消者、火甚而生風,脾憊而肌肉消削也。大腸之燥傳入於肺,則為息奔。息奔者,息有音而上奔不下也。四髒二腑交相燔灼,陰液盡耗,故直斷為“死不治”。昔王安道以腸胃有病,延及心、脾,顛倒其說,於“不得隱曲”之故,闕而未洋。喻嘉言闡發稍明,亦但言其所當然,而未窮其所以然,故更詳之。

卷二

維脈為病論治

《二十九難》曰:“陽維為病苦寒熱,陰維為病苦心痛”。越人但有是說,而無治法,後人以桂枝湯為治,可謂中肯。

蓋“陽維維於陽”,屬於衛也,故為寒熱;“陰維維於陰”,屬於營也,故為心痛。桂枝湯有和營衛,調陰陽之力,適合比例以治也。

卷二

張、劉、李、朱後,當以薛、張、吳、喻配為八大家論

自有軒、岐、越人以來,著書立說者,不下數百家,而久推張、劉、李、朱為四大家者,蓋以仲景首論傷寒,立法立方,實為醫祖。守真複以春溫夏熱立言,補仲景之未備。東垣詳辨脾胃內傷,與外感懸殊,又補張、劉之未備。丹溪又專論補陰,再補東垣之未備。各有見地,迭為補閥,已有李士材論之曉暢矣。而餘謂言外感者張、劉,言內傷者李、朱,似乎備矣,而實有未盡。明之薛立齋,謂十三科一理,慨外科固執成方,不窮病本,特發內外合一之論;又以風會不齊,今人虛薄,痛戒寒涼,多行溫補,此又補丹溪之未備,而擴人胸臆者。由是張景嶽、李士材輩,著述頗行,實皆立齋之餘韻也。雖然,內傷諸症,脾胃獨詳於李氏,陰陽分擅於朱、薛,可謂無遺蘊矣。而外感風寒溫熱之外,尚有夏月直受暑邪者,雖潔古、東垣輩以動靜分陰陽,似屬近理,自有張鳳逵申明傷暑之理蘊,特著《全書》,可雲見老。複有喻嘉言,不獨從仲景書中悟出冬溫、春溫、伏氣為病,於千百年無人道破之書,一旦揭其微義,誠為暗中一大炬;更悟出秋燥一門,指破《內經》秋傷於濕”之誤,可稱千古隻眼,至此而天之六氣,方雲大備。更有不關六氣,而亦屬外受之疫邪,諸書中雖亦有所闡發,而莫如吳又可直窮變態,反複詳明,此又於講求外感諸家,補其未備者也。其外載籍充棟,縱各有可采之論,可傳之方,無論醇於此者疵於彼,難稱完壁,即有腹筒廣博,卷帙充盈者,要不及薛、張、吳、喻四先生,各開生麵,以補張、劉、李、朱之闕也,讀其書,不敢沒其功,故特以八大家推之。

卷二

醫宜博覽論

病有常變,治亦有常變,無不備載於書中,固在乎人之善於取裁也。然而世人之病,不獨變端莫測,談非容易,更有證出希奇,人難習見,當此時也,將束手而待斃那,抑漫然而嚐試耶?載籍極博,奇妙不少,試舉一二言之。辛亥春、元墓墳丁沈長觀:大腸頭忽出寸許,痛苦難忍,幹則退落,又出又落,二十日餘,如是者三次,就治於外科,始有稱為肛癰者,繼則莫能治之。一日赴城中王士林家求治,士林曰:此名“截腸”,病出於夏子益《怪疾奇方》,此時尚可治之,再出再落,則不可救矣。令以臀坐浸於芝麻油內,再日飲麻於汁數盞,不數日而愈。夫夏子益書,今已無傳,不過散見於《本草綱目》,王子留心及此,其博記可知。又巳亥歲春,有泰興縣人纓誌文,被訟管押,驟然周身發泡,流水皮HT,毫無空隙,即行斃命,屍屬具控,奉撫臬各憲調發蘇州府審辦,郡侯楊公,轉行府醫學翁公查議,是否毒發,有無此瘡?翁公以係內科,請飭外科查覆,闔郡外科,皆無以對。翁公偶過寒齋,談及此事,餘曰:曾見彭用光《普濟良方》載有“虜瘡”,雲建武中南陽擊虜所得,與此證情形悉合,須以蜜煎升麻拭摩,若不即療,數日必死等語,《綱目》蜂蜜注中亦有是說,翁即借去此書,並即申明於內科醫生唐立三家借得,簽呈詳覆而定案,於是縣差之罪得雪,設使是時苟無此書,幾成冤獄矣。又庚戍冬,南營高姓女,兩足指忽青黑紫爛,不知痛癢,漸延至跗脛踝間,請治於外科多人,有雲脫疽者,有雲落腳傷寒者,並有推為冤業症者,鹹稱不治,及邀葑門陸鳳翼視之,雲:“此不成為病,止服溫通氣血之劑,外用臘槽煎洗,不數日可愈”,果如其言。眾皆異之,餘於附近視症,聞之亦異,後遇陸子詢其故,答曰:“診其脈,惟稍澀,餘無病象,並問其素常裹足過緊,因知此症不過血脈受寒,冰凝不運,於是肌肉潰爛耳。”此乃切問精詳,又不張大顯功,殊可欽也。又丙午春、有海門人王潮患病,延醫張勝林用桂、附等藥,病已漸輕,換醫陳若山,因王潮麵帶赤色,身不惡寒,用犀角等味涼藥,越日即死。其父王德甫毆傷陳若山身死,奉臬憲常公提至省城審辦,因餘有府醫學之任,下餘辨議,餘以《傷寒論》少陰病,裏寒外熱,身反不惡寒,其人麵色赤,通脈四逆湯主之一條,與此案前醫所用之藥相符;又景嶽《寒熱真假篇》雲,凡真熱本發熱,而假熱亦發熱,其病亦為麵赤躁煩等證,昧者見之,便認為熱,妄投寒涼,下咽必斃等語,又與服犀角等藥越日即死相符。其為陳若山誤治而死無疑,詳覆定案,於是王德甫痛於毆醫,罪得輕減。又巳酉歲、表甥陸灌園患瘧半年,大肉盡削,後變黃疽,繼而兩膝腫痛,大如鶴膝,兩股腑 皆青黑,痛甚而冰冷,又上下牙齦紅腫,形如榴子,色若塗殊,日漸潰爛,滿口熱如火烙,舌亦紅紫而痛,湯粥難下,病勢可危,遍請外科圖治,皆雲下部陰寒,上焦火亢,殊為棘手,餘索不諳外科,亦同聲無措。一日延山塘劉玉如來,雲此一症也,名曰“青腿牙疳”,載於《禦纂醫宗金鑒》,如方調治而愈。夫《醫宗金鑒》人所應讀之書也,延過外科數碼,無人或識,惟劉於知之,多見其有學也。即此五病,失治則死,得治則生,一死一生,出乎醫手,由是觀之,書可不覽哉!覽可不博哉!司人性命者,豈僅粗知經絡、藥性、脈訣、湯頭,遂可雲勝任哉!

卷二

讀《傷寒補天石》、《貫珠集》二書合記

傷寒一症,頭緒繁多,自仲景立法立方以來,叔和編次,無已注釋,理蘊為之一顯。迨後續為注釋者,不下數十家,互相訾低,殆無底止。餘謂數十家中,吳蒙齋之《指掌》,固為快捷方式,雖李士材亦以為善,然而奧義深微,末由參究。方中行起而《條辨》,洵為卓識。程郊倩拾其唾餘,徒滋浮衍。柯韻伯立言雖暢,不免穿鑿。至如張路玉、周禹載諸君詮發,各極精詳,又或嫌其叢蔓。獨有喻氏之書,膾炙人口者,以其繁簡得宜,通乎眾耳。然以尤在涇先生《貫珠集》較之,則又徑庭矣。即如首篇雲:“寒之淺者,僅傷於衛,風而甚者,並及於營;衛之實者,風亦難泄,衛而虛者,寒猶不固。

但當分病症之有汗無汗,以嚴麻黃、桂枝之辨,不必執營、衛之孰虛孰實,以證傷寒中風之殊。”立為正治法、權變法、斡旋法、救逆法、類病法、明辨法、雜治法等,仲景著書之旨,如雪亮月明,令人一目了然,古來未有。何其《金匱心典》梓行於世,並采入《禦纂醫宗金鑒》,而《貫珠集》一書,尚未傳播,良可惜哉。至於變通其法而雲今昔異宜者,如陶節庵、高鼓峰輩,雖亦代有傳書,而莫如戈存橘之《補天石》為最,舉凡四時感症,無論正傷寒、類傷寒,分條辨治,各極其妙,可謂博而詳,詳而約矣。其書板廢之後,莫之再鏤者,餘實不得其解,欲將戈、尤二君之書合鐫行世,一則由證以立法,一則由法以辨證,相為經緯,了如指掌,竊以為凡屬感症,止須讀此二書,思過半矣。無如力不從心,因循未鏤,今老矣,有誌而不逮矣,愛紀數語,以俟諸同學,或有意見相同者否。

卷二

妊娠陰脈小弱論

《內經》言手少陰脈動甚謂之有子,陰搏陽別謂之有子,曰動、曰搏,皆有力之象也;而《金匱》複以“陰脈小弱,其人渴,不能食,無寒熱”者為妊娠,二說何其相反耶?蓋《內經》所雲者,一謂手中之少陰腎脈,血聚氣盛故脈動,一謂陰得胎氣而強,故陰脈搏指,而陽脈反與之有別,此皆於三月之胎診之始驗。其《金匱》所雲者,謂下焦之氣血驟為胎蝕,暫似有虧,故脈小弱,此惟於兩月左右驗之,過此則不然矣,是以下文有“於法六十日當有此證”句。由是觀之,二書似反而實同也,然更以《千金》所雲“初時寸微小,呼吸五至,三月而尺數”之語,合而參之,斯得圓通之妙焉。